第114章
等逸哥回來,他能笑著和他開玩笑,你看啊,你沒回來,我就全好了。
然後再和子袖說,學妹,等你一畢業我就以身相許,用這輩子來報答你。
而現在他說不出這些話了。
他的姐姐,在兩年的那個秋天,剛做完手術,醫生說很順利,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三天後,她在凌晨的時候,悄悄停止了呼吸。
親戚朋友們送來的花束還沐浴著清晨的陽光,花瓣上滴著水珠,生機勃勃的開放著,而花束的主人卻離開了。
她的命,還不如盛開期隻有三天的花。
後來花枯萎了,被丟棄在醫院的垃圾桶裡。
他和姐姐永遠的分開了。
她熬了那麼多年,這一走,也不知是痛苦還是解脫。
爾知秋,出生在秋天,離開在秋天。
父母終於可以專心的照顧他,他卻一點也不高興了。
小時候,爸媽總是往醫院裡跑,弄得他很不開心,現在那個跟他搶爸媽的姐姐終於走了,他可以獨佔了,卻更不開心了。
他們也曾為了搶奪看動畫片的權利大打出手,他也曾和姐姐一起在爺爺家嬉戲打鬧,看著夏天的蟬出生,再看著冬天的銀杏葉從盛放到凋零。
姐姐也抱怨過,說他出生以後,就搶走了父母的寵愛。
所以她用生病來奪回寵愛。
Advertisement
然後她又抱著他哭,說寧願永遠和他吵架,也不想離開他。
她離開的前一天,和他約好,等兩個人病都好了,就一起再去爺爺家玩,哪怕爺爺嫌棄他們姐弟倆,也一定要賴著不走。
第二天這個不守信用的騙子就走了。
年過九旬的爺爺在葬禮上哭的像個孩子。
腦膜瘤復發時,他承認,自己再也樂觀不起來。
就連勉強的笑也很難再擠不出來。
“下輩子,我不想叫爾更綠了,叫了這名字,被笑了這麼多年,結果還是沒躲過去。下輩子,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叫爾更涼,這樣我肯定能活到八十了。”
他看著司逸,聲音悲涼,卻依舊笑著,隻是笑的實在是太難看了。
司逸伸出拳頭想要像以前一樣給他一個暴慄,卻在中途縮回了手。
“你這輩子還長著呢,別想下輩子了。”司逸皺眉,忽然用力的抱住了他,“這輩子你也能活到八十。”
二更回抱住他,終於在他肩上泣不成聲:“逸哥,我怕死。”
他怕再也看不到每日初升的太陽,吃不到喜歡的燒烤和麻辣燙,怕自己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等過個幾年,他再也沒有痕跡存留在這裡,所有人都會將他忘掉。
笑了二十幾年的超級馬大哈爾更綠終於哭了。
場面怎麼看都滑稽。
她轉過身,咬著手指,用力憋著眼淚。
人就是這樣,看似堅強,卻又無比脆弱。
等二更終於哭完了,司逸的白大褂也湿透了。
“我得去換一件。”司逸起身,有些嫌棄的看著他,“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能哭。”
二更有些窘:“沒控制好。”
司逸離開了。
二更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逸姐,別笑我啊。”
“笑不出來。”顧逸邇代替司逸坐在了他身邊,“跟你說個開心的事情吧。”
“什麼?”
“付清徐回來了。”
二更睜大了眼睛,欣喜的反問她:“他真的回來了?”
“嗯。”
“那敢情好,咱們總算是湊齊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顧逸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子袖一個人單著太可憐了。”
二更抿唇,有些猶豫:“我和子袖……”
“感情從來不是無私的,你以為你給她的是最好的,但其實是逼她做了她不想做的選擇,本質上還是自私。”她語氣溫和,輕言輕語,“看似是你無私選擇放手,卻並沒有給她思考的餘地,在感情上你一直享受著主導權,被自己的無私感動,卻不考慮她會不會接受,若你真想為她好,不如放手讓她自己做決定,無論對錯,至少她可以自己承擔選擇的後果。”
“好,但我還是不會和她結婚。”二更垂眸,語氣堅定,“至少在手術之前。”
***
因為忙碌,生活開始變得昏天黑地。
嘉源和高盛的融資談判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雙方都在為自己爭取最後一點蠅頭利。
顧逸邇都快忘了,有多久沒見到過司逸了。
所謂同居,不過是同睡一個屋,睡覺的時間不一樣,還是等於一個人住。
顧逸邇的辦公室內,她正和談判官商討最後一次談判,該用什麼招數讓付清徐認輸。
“如果實在抓不到高盛的弱點,不如試試抓個人的弱點。”談判官給顧逸邇出主意。
顧逸邇皺眉,付清徐的弱點她隻知道一個,那就是林尾月。
她又不可能綁架林尾月來威脅付清徐。
“你能看出他有什麼弱點嗎?”顧逸邇按著眉心,語氣有些煩躁。
談判官也很無奈:“以他的鐵血手段,年紀輕輕就坐上副執行官的位置,我想很難找到。”
“這不就行了嘛。”顧逸邇嘆了一聲,“從他兜裡摳點錢出來可真不容易啊。”
“不過也許可以從他的家人那邊下手。”談判官將一份資料擺在她面前。
顧逸邇了無興趣的打開資料:“無非就是他的父母了。”
果然,第一頁就是付爸爸的資料。
“Wayne在三年前脫戶脫國籍,正式加入美籍,他的父母卻沒有反對。”談判官拋出自己的判斷,“他是付氏的繼承人,按理來說想要自立門戶沒有那麼簡單。”
“他不是養子嗎?”顧逸邇皺眉。
談判官點頭:“但付氏夫婦確實隻有這麼一個養子了,就算是養子也應該是有感情的。”
顧逸邇皺眉:“隻有一個養子?他們不是還有個親生女兒嗎?”
談判官似乎有些驚訝,笑著說道:“顧總,你和他不是老同學嗎?怎麼比我了解的還少啊?”
“什麼意思?”顧逸邇問道,“難道付清萊也脫戶了?”
“付清萊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談判官翻到有關於她的那一頁資料,“當時是上了新聞的,這裡還有一些記錄。”
顧逸邇不可置信的低頭仔細看每一個字。
中文資料上,付清萊的生死情況上寫著簡單的“已故”。
英文資料上,有當時新聞的部分摘取。
Chinese girl,sixteenth floor apartment,suicide,jump。
中國女孩,十六層公寓,自殺,跳樓。
顧逸邇隻覺得遍體生寒,握著資料的手都在發顫。
“據當時所說,她跳樓的時候,Wayne也在房間裡,被捆綁在椅子上,身體已經極度脫水,陷入了重度昏迷。”談判官語氣平靜,就像是在說一個簡單的故事,“他醒來後,就被送到了療養院,在裡面呆了一年,出院後準備高考,考入了HBS,在拿到金融碩士學位的第二年進入高盛,三年前加入美籍。”
她無法想象。
這短短幾句話,他熬了多少年。
第92章 談判贏家
“那他父母呢?”顧逸邇斂眉垂眸,語氣疑惑,“現在還在清河市嗎?”
“已經移民了。”談判官語氣平靜,“幾年前付氏出了財政危機,付英越將企業所有的股份都拋售了出去,夫妻二人出了國,一直沒有再回來了。”
“這麼幹脆?”
“據說是被人使了絆子,不過他們也算運氣好,拋售的價格不算太虧,賣掉的錢肯定是能夠保障下半輩子的生活了。”談判官用手點了點資料,意味深長的笑了,“所以我覺得,這位Wayne先生一定不是普通人。”
顧逸邇仰頭,語氣調侃:“當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在遭受那樣的變故後,有幾個能重新站起來的?他不但站起來了,還爬到了那樣高的位置上,我這個老同學,可怕得很啊。”
從一開始見面,她就隱約察覺到,付清徐變了很多。
縱使臉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副少言寡語的樣子 ,但完全不再是高中時的付清徐。
高中時的付清徐,很少笑,但卻也是一個正常的十幾歲男生,和朋友在一起時,會有不那麼明顯的情緒波動,至少是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他的喜怒哀樂。
時間再往前推一點,他曾經和普通的男生沒有兩樣。
或許比司逸還要活潑一點。
但現在,她已經完全看不透他了。
他那雙眸子就如同一潭死水,唯一可見的波瀾就是林尾月。
“我已經抓不住他的把柄了。”顧逸邇輕輕嘆氣。
隻能祈禱,他是真心喜歡尾月。
“顧總?”談判官的聲音將她從飄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陸先生你先回去吧。”顧逸邇笑了笑,“這幾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是最後一場談判。”
談判官起身理了理西裝,點頭:“顧總也別太辛苦了,我見您最近神色都憔悴了不少。”
“謝謝。”
送走了談判官,顧逸邇才端起手邊的咖啡,卻發現已經涼了,她皺起眉頭,讓助理進來重新換了一杯。
新鮮的咖啡冒著白色的熱氣,顧逸邇看著面上一圈圈的波紋,最終還是選擇打了通電話給林尾月。
“逸邇,有什麼事嗎?”
顧逸邇放輕了語氣:“你在做什麼?”
“在學校整理學生資料。”
“最近,付清徐有來找你嗎?”顧逸邇試探著問道。
“沒有啊,你不是經常和他見面嗎?談判成功了嗎?”
顧逸邇舒了口氣:“還沒結束,他很難對付,尾月,我問你,我和他,你選哪一個?”
林尾月愣住了。
這個問題,就好像是問渣男,到底選哪個女人一樣。
不過她的選擇很堅定:“當然是你啊。”
“為什麼不選他?”顧逸邇揚了揚唇角,“我以為大多數人都是重色輕友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沒理由為了他而忽視你。”林尾月語氣調皮,“再說了,他不是等談判完了還要回美國的嗎?”
顧逸邇咬唇,還是問出了口:“尾月,你究竟喜不喜歡他?”
“我…”林尾月奇異的頓了一下,語氣有些結巴,“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他對你是什麼看法,你我都心知肚明,現在我需要知道,你是否也喜歡他。”顧逸邇垂眸,看著桌上的那份資料,“還是說,你隻是單純的感激他?”
林尾月的聲音很輕:“我不知道。每次看到他,我就會想起那個下雨天,想起他不顧一切為我擋了刀,在想他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思考任何事情,我不知道這算什麼,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喜歡。”
高中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的喜歡是錯誤的,她對慕老師隻是依賴。
她當時很篤定的否認了,相信這就是喜歡,而不是任何別的。
現在長大了,反倒還不如小時候那樣堅定。
變得優柔寡斷,不敢再去輕易地說出喜歡或是討厭。
因為感情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復雜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再一次陷入錯誤的感情裡。
她清楚自己和付清徐之間的差距,他的父母,他的妹妹,那都是她不敢跨過的禁區。
林尾月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鬼。
顧逸邇心情復雜。
她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付清徐,他的滿腔深情,其實還是沒有徹底打動林尾月。
在不對等的感情裡,先動心的人輸得最慘。
這樣也好,起碼尾月一定不會受傷。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她掛掉電話,靠在椅子上憩了一小會兒,又給司逸打了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