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為了方便飛機上聊工作, 他們的座位挨著,盛見齊看到她人之前,以為她真要和他討論項目, 現在她這個狀態, 他不強人所難。
到了飛機上,盛見齊把兩人座位之間的隔板升起來,將她當成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是她的甲方老板,做任何事沒必要向她解釋原因。
閔稀把文件包放腿上,剛打開來, 還沒拿出第四代小小時的資料, 擋板將他們徹底隔開。她微曲指關節, 想叩擋板, 手指已經蹭到擋板上,又作罷。
他失戀已經一年多,狀態還不如她穩定。
關機前, 收到傅言洲的消息:【落地給我電話。】
閔稀回他:【好。】
還有很多想說的話, 最後隻發送了這一個字出去。
到了巴黎的第三周, 閔稀的狀態才漸漸調整過來。
這幾天她幾乎不說話, 除了必要的開會發言, 其他時間都沉浸在項目裡, 有好幾次,盛見齊問她個事情, 她沒聽見,頭也沒抬。
盛見齊每次想要發火前,都會下意識看她左手的無名指, 鑽戒始終沒再戴上。他耳畔不斷重復她曾經在盛時發布會前對他說過的:因為你失戀了,我不想跟一個情場失意的男人斤斤計較, 顯得我不大度,沒氣量。
現在情場失意的換成她,他如果計較,顯得他很不男人。在滬圈,他和傅言洲有共同的朋友,有次吃飯聽朋友提起過他們,朋友也看不懂他們夫妻間什麼情況,不像不愛,但又說不上多愛。至今兩人都不提辦婚禮的事。
盛見齊路過閔稀臨時工位,“下雪了,早點回去。”
閔稀支著下巴,正凝神想著怎麼改一下小小時與廣告代言人的互動,她聽到了盛見齊的聲音,但沒聽到他說什麼。
她抬頭,木然道:“盛總,什麼事?”
盛見齊耐著性子,指指窗外:“預報有暴雪,早點回家。”
閔稀看電腦上的時間,還不到五點鍾,老板發話可以提前下班,她當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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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盛總,我哥還沒到,我再等等。”
盛見齊:“……”
他欲言又止。
都多大的人了,出個差還要哥哥陪著,每天上下班也是閔廷接送。他不禁懷疑,她跟傅言洲婚姻出了問題,會不會有閔廷的原因。
閔稀又忙了十分鍾,手機有消息進來:【下樓。】
她立即回復:【馬上。】
保存文件關電腦,把筆記本裝包裡下樓。
閔廷擔心她受了雙重打擊心態崩掉,在她過來的一周後,他匆匆趕來,今天是他來陪她的第九天。
他遠程處理集團的事務,需要出面的洽談都交給集團副董,還說接下來兩個月都在巴黎陪她。
她哭笑不得,讓他回國忙自己的事。
他說回家也是他一個人,父母年底忙,休息的可能微乎其微,不如在這。
到了樓下,閔廷捧著一杯剛買的熱咖啡給她。
天冷,他還給她帶了一條厚圍巾。
閔稀把大衣紐扣扣上,先圍上圍巾,伸手接過咖啡。在她伸手時一朵雪花落在手背,冰冰涼,很快融成水。
他們的公寓離盛時科技的辦事處不遠,在同一個街區,閔廷每天都是走路接送她,沿著古老的街道,他們邊走邊聊。
她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挽著閔廷的胳膊,閔廷另隻手替她提著電腦包,像小時候閔廷接她放學。
她上小班時,閔廷也不過才上一年級。她希望放學時有家裡人來接她,而不是隻有司機來接,閔廷就讓她在教室等著他。
幼兒園比小學放學早,那時她是班裡走得最遲的一個小朋友,看別人都被家長接走,她就忍不住眼淚吧唧。
閔廷說隻要她不哭,他就給她帶汽水。
在家裡爺爺不許她喝汽水,偶爾才允許她喝點解解饞。她為了汽水,忍著不掉眼淚。
閔廷說話算話,每天帶著一瓶橘子味的汽水接她,替她背上盛滿玩具的小包,還得一手抓著她胳膊,防止她摔倒,她隻顧仰著頭喝汽水,根本不看路。
擔心司機看到告訴爺爺奶奶,她咕咚咕咚在上車前把汽水喝完,把那個小玻璃瓶塞在玩具包裡。
後來長大了想想就覺得傻,司機把他們送到爺爺家,她自己不會收拾小包,但第二天上幼兒園,小包裡也從來不見玻璃瓶,隻有不重樣的小玩具,那肯定是奶奶給她收拾包換玩具的時候拿下去了。
幼兒園三年,她所有的記憶就是橘子味汽水和哥哥每天一路快跑到她教室門口。
現在不用再躲著誰喝咖啡。
不過每次視頻,爺爺奶奶還是不忘叮囑她,少喝飲料少喝咖啡。
閔廷側眸,問她:“這幾天睡得怎麼樣?還失眠嗎?”
閔稀搖頭:“早不失眠了。”
她現在的狀態還不錯。十二點前能睡著,不過早上醒的有點早,有時不到六點鍾就醒來。
閔廷試探道:“媽想和你聊聊天,晚上有沒有空?”
閔稀:“有空,我又不加班。”
這段時間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不敢問她太多,他們工作原因,不是想飛去哪就飛去哪,看著她難受隻能幹著急,每天都從閔廷那裡關心她的情況。
一杯咖啡喝完,也到了家門口。
閔稀算了算國內時間,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半,她脫下大衣,回自己房間發消息給母親:【媽媽,忙完沒?】
江芮今晚沒加班,在等女兒的電話。
【忙完了。】
她撥了視頻通話出去。
自從女兒知道她跟丈夫感情是演出來的,她都是發消息給女兒,一直都沒視頻,不知道怎麼面對女兒。
閔稀接通,調整視頻角度,母親臉色明顯憔悴。
“媽媽,你晚吃飯了沒?”
江芮嘴角含笑:“吃過了,吃的工作餐,今天開會,開到九點多。”
不敢碰觸的話題不得不碰,總得面對和解決。她沒想過能瞞女兒一輩子,在女兒領證後,她與丈夫的關系冷漠到冰點,幾乎形同陌路,再演也會有破綻。
“稀稀,你不用替媽媽難過,也千萬別自責,媽媽沒離婚不是被你和你哥哥拖累,是我自己沒想開,想過離婚,又沒那個狠心,一年拖一年就這麼拖了三十年。”
她總抱有幻想,不撞南牆不回頭。
“你哥前幾天問我,要不要離婚。到我現在這個年紀和位置,離婚追求所謂的愛情也不切實際,我現在能無牽無掛拼自己的事業,不用操心家裡的事,挺不錯的。”
“婚姻確實有遺憾,但怎麼說呢,媽媽算是比較幸運了。你爸爸對你們兄妹倆對這個家的付出,比我隻多不少。”
江芮又忙解釋:“我說這些不是勸你繼續和傅言洲走下去,這是媽媽的實際情況,不幸福是事實,但也沒那麼糟糕。你跟媽媽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想再堅持幾年,我覺得可以,你如果想及時止損,我也支持。”
閔稀輕輕呼口氣:“媽媽,你和爸爸現在還聯系嗎?”
江芮實話道:“蠻久沒聯系了,還是你剛出差的時候聯系過。”那天閔疆源半夜打她電話,說女兒和兒子知道了他們在扮演感情和睦。
幸福的假象被撕開,裡面千瘡百孔,難堪歸難堪,反而感覺解脫,再也不用在孩子面前維持歲月靜好。
“媽媽,”閔稀雙手託腮對著鏡頭,她盡量表現出很輕松的狀態:“你離婚,我支持。你不離,那就怎麼活得輕松怎麼來,別再委屈自己。等我結束了項目回去,我陪你去江城度假,去住山水環抱的民宿。”
又覺不妥,爸爸在江城待過,“江城我經常去,我們換一個地方,去蘇城……”
江芮笑著打斷:“媽媽沒那麼矯情,照這麼說你爸去過的城市我還不能去了。觸景生情這種事這輩子都不會發生在我跟你爸身上,我們就沒逛過街。”沒有回憶可以回憶。
閔稀現在有了期待,打算五月份時陪母親去江城散心。
心結打開,她陪母親聊了半個多小時。
結束視頻,閔廷敲門,喊她出去吃飯。
閔稀換套舒適的家居服下樓,雪越來越大,冷風卷著雪花掃在窗玻璃上,屋裡熱,玻璃上氤氲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今晚吃家常菜,閔廷把筷子遞給妹妹。
“媽怎麼樣?”他問道。
閔稀嘆氣:“還行,也不是很好。”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母親如今卸下了包袱,但也失去了所有心力。
閔廷猶豫半刻,看向妹妹:“你自己呢?有什麼打算。”
他還是之前的態度,無論她做什麼決定,他都支持。父親也表態,兩家牽扯的那些利益,他出面來解決。
“不用有任何後顧之憂,你問自己想幹什麼,不想幹什麼。”
閔稀說:“想分開,不想再強求他。”
“那就別拖,你拖一天對傅言洲就是冷暴力一天,好聚好散。”
“我沒冷暴力過他,這幾天都是認真在他跟聊天。”沒不理他,做了什麼她都向他報備,難受也強顏歡笑。
閔稀夾了一個蝦仁放嘴裡,“我這兩天就會和他攤開說。”
慢條斯理吃著最喜歡吃的蝦仁,卻如同爵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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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這幾天都是晴天,幹冷。
周五傍晚,傅言洲提前從公司出來,他申請了凌晨的航線去看閔稀。這段時間她悶悶不樂,說是知道了嶽父母的感情問題。
一共帶了三個行李箱,隻有一個是他自己的,另外兩個都裝了給閔稀的東西。
巴黎昨天夜裡下了大雪,今天傍晚才停,正好帶她出去看雪。
到了機場剛過邊檢,他收到閔稀發來的一張雪景照片,是在盛時科技辦事處樓下拍的。
她說:【上次看到這麼厚的雪還是在你們學校。】
傅言洲隱約有印象,但不深。他們學校的角角落落,她比他還熟悉。
她經常打卡全球各大名校,說這輩子是不可能有機會把這些學校念完,就打卡留個念。
【以後帶你再去我母校逛逛。】
閔稀:【去過無數遍,暫時沒打算再去。以後再說。】
她借口要忙了,結束聊天:【明天周六,我給你打電話。先提前把今晚的晚安說了,你早點休息,盡量十二點前。】
傅言洲還要忙著處理工作,沒再多聊:【嗯,晚安。】
有時差,他這裡天已經黑了,她那裡才是中午。
閔稀結束午休,逼自己投入到工作裡,明天就要和他攤牌,今天嚴重幹擾到工作,每次都得花半小時才能進入工作狀態。
盛見齊今天感覺到她工作效率很低,前段時間她再沉默但幾乎沒耽誤工作。他經歷過分手,明白那種感受,根本不受理智控制。
他詢問:“要不要連休幾天?好好調整一下。”
閔稀說不用,抱歉道:“最近效率有點低。”
她保證:“我下周就好了。”
盛見齊隱約明白她說的好是指什麼,應該是下定決心從此分居,隻對外保留婚姻形式。權貴家庭的聯姻,哪能輕易說離就離。
不論是離婚還是分居,絕不是痛苦的結束。
作為過來人,他撂下一句話:“下周才是你痛苦的開始。”
閔稀隻淡淡一笑,沒接話。盛見齊不止一次瞥她無名指,應該猜到她消沉是為什麼事。和他不熟,她沒多聊自己的婚姻私事。
今天下午的時間格外漫長,她心裡說不出的矛盾,希望時間能趕緊到周六,又希望時間永遠都定格在這一刻,這樣,她和傅言洲就永遠都是夫妻。
現在她能明白母親當年的心情,應該下過很多次決心要和父親分開,最終都敗給分開前的痛苦和折磨。
她現在內心就備受折磨,想分開,又還在想著他。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
閔廷預感到她可能就選在明天和傅言洲說清楚,接她下班時給她帶了一瓶汽水,橘子味的。走在剛下過雪的街頭喝著冷氣水,別有一番滋味。
和預料中的一樣,她徹夜失眠。
熬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鍾,國內已經是中午,閔稀又擔心傅言洲還沒吃午飯,或正在吃飯,想等他吃完再攤牌,於是又往後推了一個小時。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七點鍾。
消息編輯好了又刪除,刪除之後再編輯,就那幾個字,來回反復多次。
向他提出聯姻前她就是這麼掙扎,這種經歷又來了一遍。
【在忙嗎?】她心一橫,發了出去。
傅言洲正在飛機上,再有一個小時就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