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些六芒星真是她教他疊的嗎?
她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簡桃趿著拖鞋重新走到角落,俯身打開蓋子。
裡面的擺放和她上次關上時一樣,那就代表謝行川一次也沒動過,她心說真就這麼坦蕩?
簡桃將幾個紙折的六芒星挑出來,暗慨他真是好有闲工夫,這東西難疊,高中時每天作業那麼多,他居然還有幾個這麼整齊的。
一旦獲知了真相,再看這些東西,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低頭看了會兒,角落處有點擋光,索性舉起來,能更清晰地看到細節。
可就在對上光線的一瞬間,她看到本該透明的折紙內部,有個四四方方的小東西。
簡桃還以為是他疊的習慣,但每個舉起來,裡頭的形狀都不一樣,手指捻上去,大小也不盡相同。
她好奇心實在重,沿著邊線將六芒星打開,擴開的瞬間,有個小小的東西掉了出來。
簡桃拾起,展開。
裡面是熟悉的字跡。
——你踩我鞋子了。
——下節課要交英語作業,你現在寫。
——別抖我椅子。
——紅筆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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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江蒙別打呼了嗎?
似乎一瞬間穿越回學生時代,她抵著額頭從草稿本上撕出一個小角,因為老師在上課或者班上安靜,隻能把訴求寫在紙條上,然後扔進謝行川筆袋裡。
她一直如此,心無雜念地陳述一件件小事,而他也一直如此,漫不經心又吊兒郎當地,把那些不重要的小事,如此珍重地封藏。
桌上擺著今晨剛送來的新鮮玫瑰,是她前些天訂的每日鮮花,擺在花瓶裡,總歸好看許多。
花瓶旁是花店App的落款,落了日期,和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摘抄,王小波的《愛你就像愛生命》——
我把我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討厭,隻有一點好,愛你。
她站在原地恍惚許久,許久許久,這才扶著桌臺,慢慢起身。
*
謝行川晚上回來時,她正坐在浴室的洗手臺上,試自己新買的裙子。
扣半天沒扣上去,她才發現,大概是為了防止快遞時扣子刮花布料,搭扣處用線包了起來,得自己拆開。
她懶得再脫,起先以為就一會兒的事,結果半天沒弄好,好勝心也上來了,偏不想脫下來慢慢拆,非要這麼把裙子給弄服帖了。
她用手指折騰得入迷,謝行川曲腿靠近,問:“在拆什麼?”
他身子一傾,她腳尖很輕易地就碰到他大腿,洗手臺高,她拖鞋早掉了,也踩不到地面,才半天沒用上勁。
“哎,你就在這兒,別動。”她腳尖往上攀了攀,整個腳掌完全踩實,“剛那個姿勢太累了。”
就這麼觀摩她拆了十秒,謝行川道:“按你這個速度,天黑之前都不一定能拆完。”
簡桃抬眼,因為低頭太久,還有點暈:“那你說怎麼辦?”
“用剪刀。”
“剪刀太尖了,我怕扎到自己。”
謝行川伸手,目光微垂:“你沒老公?”
“……”
簡桃側身,去後面櫃子裡給他找剪刀,但她放東西向來沒章法,矮處的格子找完了,又去夠高處的。
隨著她動作愈發前傾,膝蓋上方的裙擺也順著撩上去一截,露出白得有點兒晃眼的腿,這麼容易堆積的地方,竟連一絲贅肉也無。
謝行川目光下挪。
使不上力了,她一手肘關節頂著洗漱臺,另一隻手去拿,腳尖也順著往他的方向滑,不自覺向上時,被謝行川單手擒住。
“別往這兒踩。”他低聲。
“噢。”
她應了,但他懷疑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因為她的腳尖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終於找到剪刀,正事開始,謝行川低著頭極為認真,簡桃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蓬松的發頂,神遊間,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的事,人也跟著,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輕咳兩聲,往旁邊扭了扭,又被他託著腰重新摁回來。
這回拆的速度很快,一結束,簡桃不動聲色地挪回自己的腳尖,又被他捉住腳踝。
謝行川垂眼,要笑不笑地:“現在知道挪了?”
“我剛——”她語調艱澀,“真沒注意,不是故意的。”
“嗯,那是有意的?”
“我也沒——”
剩下的話說不出來了,因為她發覺,謝行川並沒在聽。
他目光正落在她裙擺處,來回梭巡。
裙擺早已在動作間撩起許多,露出白到晃眼的腿根,在冷色燈光襯託下,愈發細膩。
他目光順著那處,微微向內移動。
察覺到危險氣息,她下意識想後撤,然而被他成功預判,死死擒住,動彈不得。
她心跳加速。
不可思議的感覺如同海水一般漫過胸腔,她想謝行川怎麼可能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然而預感無限趨近於真,謝行川俯身與她膝蓋平行——
簡桃同一時間開口道:“別——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
謝行川抬頭,鼻尖抵在她裙擺的位置,緊扣在大理石臺邊沿的手背繃起掌骨,他笑了下,嘴唇微紅,似是蠱惑:
“試試?”
第50章 聚焦
房間內燈光明亮, 簡桃後仰抵著鏡子,頭難耐抬起,又被頭頂的白熾燈晃到視線,閉眼時, 眼角滲出些微淚意。
似是有哪裡的風從外湧入, 裙擺一陣接一陣起伏、翻動, 踩在西褲上的足尖不由得施力,自腳踝處繃起一道又一道的經絡和凹陷。
結束時, 她渾身都泄了力。
浴室水聲響起,她趴在浴缸邊奄奄一息,謝行川看她如果是隻小狗,這會兒都應該吐舌頭了,不由得伸手笑道:“明明出力的是我, 你怎麼一副累壞了的樣子?”
她不說話, 下巴抵著浴缸邊沿, 露出的手臂軟趴趴垂著,大腦皮層仍在一陣接一陣地跳, 還沒恢復過來。
她腿是真軟了, 不然這會兒非得踹他兩腳才行。
給她洗完, 謝行川又順道給自己洗了個幹淨, 當然, 她的手也沒闲著, 躺進被窩裡時, 整個胳膊都是酸的。
他是真折騰人啊,簡桃對著天花板, 仿佛還能回憶起他鼻息噴灑的溫度, 以及舌尖勾勒輕吮時的顫慄, 知道他嘴皮子厲害,沒想到會用在這種地方,簡桃躬身,半張臉埋進被外的凹陷裡。
柔順劑的香氣竄入鼻腔,發燙的臉頰被這麼悶著反而更熱,簡桃抬起頭來,正巧和謝行川撞上視線。
幹嘛?
她警覺道:“看什麼?”
謝行川挺意外似的,眉梢抬了抬:“你還會害羞?”
“……”
*
接下來的一周也異常忙碌,簡桃推了不少通告,把時間留給看劇本和綜藝。
畢竟綜藝不剩幾期就要結束了,會涉及導師表演,她得好好準備。
那天上午剛從彩排的演播室回來,早上起得又早,她累得不行,趴床上看劇本,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謝行川從書房裡出來,正想和她說話,發現她歪著腦袋,呼吸都已經均勻。
他正欲退回去,目光掃到許久都未注意的房間角落,靠外的收納箱上,蓋子沒有蓋好。
這箱子是江蒙他們費了不少力氣才從一中拿給他的,後來見簡桃的同款箱子放在了房內,他便也收拾了一下自己中學時的雜物,一並擺了過來。
不收納還不知道,高中漫長三年,他所有想要留下來的東西,全是有關高二那一年。
謝行川走過去,正想把箱子蓋好,卻發現這似乎是她故意,夾角處,有一個紙折的小兔子。
兔子用的是一周前鮮花店送來的便籤紙,大概是她當天做的,鼻尖下方微微卷起,耳朵像他折過的六芒星,他手指覆住那微卷處,慢慢向下拉開。
她的字體秀氣,像是發現了六芒星裡的玄妙,於此處向他回應,如同兔子吐了舌頭,上頭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笨蛋。
謝行川在原地停了片刻,一切猜測都慢慢清晰,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那些年埋藏在玩世不恭下的秘密,她已經全然知曉。
知道了,卻依然,選擇留在他身邊。
總歸這些默契是有的,頓了頓,他轉頭看往她的方向。
簡桃在床上睡得正熟,天氣慢慢轉熱,她半隻腿探出被子,半條腿曲起,手裡還捏著隻雙頭熒光筆。
半晌後,他垂下眼,很輕地笑了聲。
*
《現在請入戲》最後兩場完結錄制在即,那一周,簡桃陷入更繁瑣的忙碌中,謝行川也事務繁忙,常常凌晨才到家。
周五她去演播廳看學員的彩排情況,又跟了一整天,傍晚時才從側門出來。
夕陽像橘色的鏽,隆重而沉默地覆蓋整個街道。
她打開和謝行川的對話框,前一條是她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某某店鋪打卡,他說好,二十分鍾後又回復她,說謝益來了,他去一趟公館。
而現在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他始終沒有再回。
謝行川的父親怎麼突然會來?她直覺不太對,叫了車,前往謝行川常去的公館。
她不知道的是,短短數月,謝氏已然變天。
謝益年歲已高,薛蘭又巴不得兒子早些接手謝氏,日日在他耳邊吹風,很快,薛蘭之子謝元緯便全面接手謝家產業。
然而對能力不足、基礎不穩的人來說,過快地接手根系復雜的龐大公司,無異於自掘墳墓。薛蘭並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降臨。
在薛蘭過於溺愛又過於嚴苛的扭曲母愛下,謝元緯養成一副古怪性情,公司上下無不嫌惡,而後謝元緯的紕漏一個接一個爆出,铤而走險參與高危項目,最終因非法集資數額過大被警方逮捕——
薛蘭精神一夜崩潰,講話也開始瘋瘋癲癲起來。
曾風光無限的謝氏搖搖欲墜,公司的高層和老人連夜出逃,進了謝行川接手不久的,他親生母親留下的公司。
謝益狀態更是雪上加霜,仿佛曾背叛妻子的果報於此刻終於應顯,家族傳下來的產業在他手中毀於一旦,且沒有再翻盤的可能,災厄和痛苦將他折磨得夜不能寐,隻能轉而聯絡謝行川,希望還能以親情牌博得最後一絲轉機。
他們不知,自己眼中已被完全馴化、毫無能力的謝行川,這些年間,從未放松懈怠。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這些年他戲拍的少,抽屜裡、電腦中、常翻看的調查表裡,都藏著有朝一日風雲動蕩時能穩定乾坤的能力,隻是他漫不經心地從來不說,動作卻從未停止。
簡桃抵達時,父子二人的談話終至尾聲,謝益站在廳堂中間,無法自處地閉上眼。
她第一次聽到謝行川的尾音在顫,他已經走到門口,大概是咽不下,終於回身。
“我當然能忍。”
“當初放任薛蘭對我所作所為時要我能忍,現在反倒怪罪那時候的我能忍,你不覺得你現在這樣,太過可笑了麼?”
“當初沒做過我的家人,現在公司被恨不得碾碎我的人做垮後卻成了我的家人,想我替你修補缺漏,為你賣命,替你隱藏公司十幾年前就開始漏洞百出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