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港來信 3942 2024-10-30 16:42:25

  於莎莎笑起來,那種陽光過剩的笑意:“阿邵什麼時候口味變了,他應該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想起來了,她是商邵的……同學?


  但應隱不喜歡她的措辭。人與人之間是有氣場的,處得來,那不說話也能處,處不來,那無論笑得多熱情洋溢,也隻覺得難受。


  她可以感覺到,對方並未向她釋放善意,而是充滿了一股凝視。


  這種凝視,讓應隱想到沈籍的老婆。


  她淡淡的,因為個子比對方高,更顯得高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上次星河獎,他破天荒去走了紅毯,我就已經很驚訝了,還以為自己眼花。前兩天你去勤德掃樓,他又裝了回金總。”


  於莎莎說話帶有港臺腔調,聽著微嗲,笑眼明亮,有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少女爛漫。


  她是可以看得出年紀的,至少可以看出是三十一二歲往上,上挑的細長鳳眼,黑直發披肩,但氣質清爽,加之瘦的緣故,因此看著充滿元氣,有少女感。可她偏偏又是律政職人,那股精英感便更為爽利了。


  應隱勾了下唇,眼波微轉,輕點下巴:“於小姐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助理還在等我。”


  “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啊。”


  應隱在這輕快隨意的問題中,停下了腳步。


  於莎莎看著她的背影,或者說身體。


  第一次在酒店電梯間偶遇,她就該察覺出蹊蹺的,什麼峰會的公關會打扮得這麼招搖?難道是來峰會吊凱子的嗎?而阿邵對她的敘舊竟然無動於衷,心思隻追隨這個女人。


  後來在星河獎的熱搜上看到他的片段。走紅毯、出席頒獎禮、被幾百支鏡頭捕捉,這是最不可能發生在商邵人生裡的事情。他們同框頒獎,他一個謹言慎行不苟言笑的人,在眾目睽睽中竟收不住唇角淡笑,看她的時候眸光專注。


  第三次,勤德掃樓,藏於鏡頭後的那把嗓音不止網友記得,她當然也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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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邵不應該喜歡一個女明星的,尤其是一個十六歲就出道,腦袋空空,隻有臉蛋曲線的明星。


  於莎莎輕笑了一聲:“他是不是跟你說,我隻是他的同學?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


  這道聲音、這幾句話,在應隱的腦中反應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逐字浮現出正確的語義,像一行古老的刻在巖碑上的咒語,在這一刻耀出金光、發揮魔力。


  她毫無防備,怔怔的,那股鈍痛要過一會才會蔓延上來,當下一刻,唯一的念頭竟然是——


  他喜歡的原來是這樣子的。


  普通,瘦小,利落,陽光,似乎很有鬥志,頭腦靈敏,學歷很高很高。


  她們是兩個極端,誰身上都沒有誰的影子。


  “於小姐,”應隱穩了穩呼吸,“你我素不相識,你跟我說這些,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別誤會,我已經有新的未婚夫了,不會搶你的。”於莎莎笑了笑,“我隻是很好奇,今天見了你,才覺得Leo喜歡你也很正常,你身材真好,我好羨慕,他以前總取笑我太瘦。”


  宋時璋的辦公樓也太小氣,電梯就這麼幾部,樓又這麼高,應隱等了半天,總也等不到能載她下樓的那部。


  她隻能聽著,怕有錄音,或話語間的陷阱上鉤,因此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反駁,隻能假裝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


  但她盛氣凌人,身體繃得筆直,面色蒼白倨傲,是上了熱搜會被罵耍大牌的地步。


  “好了,我還要開會,得闲飲茶。”於莎莎卻倏然停止了攻擊,像一頭矯健的鬣狗退出了狩獵,“幫我照顧好他,畢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們也不會分開,我心裡還記掛他,他也是。”


  電梯終於來了。


  於莎莎甚至伸手幫她擋了下門,禮數周全的模樣。


  “應小姐,再會,下次喝茶向你討要豐胸秘方哦。”她眨眨眼。


  應隱終於忍不住:“你好賤。”


  於莎莎沒想到她會罵人,那股遊刃有餘的笑容掛住了。


  應隱勾上口罩,在電梯門閉合後,不由得仰起了臉。是鼻腔太酸澀,是眼眶太灼熱,不想哭的,所以仰一仰臉,眼睛睜很大。


  但是人不能十幾秒都不眨眼啊。


  她控制不住地輕眨了下,一行眼淚輕巧地滑了下來,被她面無表情地抹掉了。


  商先生眼光真壞。


  她下樓見了俊儀,第一句說的就是這個。


  俊儀一頭霧水:“商先生聯系你了?”


  應隱眸底的光黯淡下來:“沒有。”


  自從昨天在車上的那一問後,他們就沒有再聯系過。


  應隱明白,以他們的關系,說喜歡、很喜歡、熱切地喜歡,都是剛剛好,唯獨談愛太過隆重,或者說太過草率。


  畢竟他們才剛剛認識不過兩個月,上過幾次床,有一紙合約和價值一億的交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商先生應該是一個對“愛”字很看重的人,不允許隨隨便便一個小明星、一個小情婦、情人、炮友,來玷汙這個字。所以他表白喜歡時,說的是“心底有你”。


  她昨天在車上說完那句話後,寬敞華貴的邁巴赫陷入死寂,連同這個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的男人。


  “我會誤會你很愛我,會當真,”她笑著,鼻腔的酸澀隻有自己知道:“但你又不是,我豈不是很難堪。”


  他一言不發,隻是抱著應隱的胳膊松了,臉也從她頸窩處稍抬起,隻剩鼻尖還若有似無地觸著她的頸項。


  雨中山果的清淡香味,像一場青翠欲滴的雨。


  車內光線柔和而淡,讓商邵陷在輪廓側影中的雙眼晦暗不清。


  他讓司機回程,送她回家。程俊儀都看愣了,手裡捏著高壓水槍,車子剛洗一半。


  從試鏡現場回家,應隱在貴妃榻上發了一會呆,冬天太陽落山得早,不一會就天黑了。


  黑蒙蒙的天色下,她接到商邵的電話。


  那麼意外,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該說什麼無關痛痒的寒暄話。問天氣嗎?


  “聖誕節要到了,你想要什麼?”


  反而是商邵率先,在電話那端漫不經心地問。


  “我……”應隱一時之間清心寡欲,“我沒有什麼想要的。”


  “對我,你什麼都不想要?”商邵低了聲,再次問了一遍。


  “嗯,什麼都不想要。商先生有什麼想送的,直接送就好了,我都會喜歡的。”她乖巧地回。


  電話那端一聲火機砂輪滑動。


  商邵點起煙,坐在那把折疊椅上,看著深藍光線中的鯨鯊。


  煙霧掩著他的面容。


  “應隱,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提前是,你要告訴我,”他頓了頓,“你要說出口。最起碼,讓我看到你有說出口的膽量。”


  應隱把自己位置擺得很正:“我對商先生別無所求。”


  指尖紅星明滅,商邵勾起唇,自嘲地笑了一下:“應隱,我真的拿你沒辦法。”


  “我可以更乖一點。”應隱抿了抿唇,有些難過。


  想,你前女友那麼過分,我都隻罵了一句,已經很擺正自己的位置、很乖。


  “我不喜歡給對方不需要的東西,因為不需要的東西,是累贅。”


  商邵掸了掸煙灰,跟他的鯨鯊朋友沉靜對望。


  “我認識一對情侶,男的跟我差不多有錢,女方出身政要家庭,兩人有同樣的求學經歷,也算是志同道合。不過事實證明,女方隻想要他的錢、人脈和權,用來為她和父親的從政鋪路。但很可惜,我那個朋友,給她的是真心。他的真心反而成了累贅。他們分手時,那個女的對他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姓氏,如果不是你的身份,我又怎麼會愛你?如果知道你是……”


  他停頓一瞬,似乎咽下了一個名字。


  “如果早就知道你是那個誰,那早在上學時候就愛你了,又怎麼會等到回國,怎麼會等到香港,等到三十歲。”


  「我一點都不愛你,要是愛你,當年在英國就愛上了,你知道為什麼?因為在英國我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香港豪門繼承人,不知道你有錢有權!否則,我還會等到三十二歲才來愛你嗎?你有什麼值得我愛?出了商家的門,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商邵隻要閉起眼,就能想到那一場對峙。


  於莎莎的聲音,聲嘶力竭帶著眼淚的控訴,走出那間公寓時被午後熾熱白光所湮沒的背影,這些,都會在他閉起眼時,出現在眼前、耳邊,心裡。


  他是從不拖泥帶水的人,知道了她跟她父親在英國的反華政治活動,以及對商陸柯嶼的利用和傷害後,就當機立斷提了分手。


  斬斷得太快,不眨眼,不留情,以至於那些陣痛被他冷酷地鎮壓下了。像打了一劑嗎啡,可是傷口還在。那些傷口沒有疼的機會,經年累月的,成了一種古怪的後遺症。


  好一陣,歹一陣的,出來作祟。


  時而想,他沒有了商邵這個名字,也許真的一無是處,不值得被看進眼裡。


  又時而想,錢、權,他出生帶來,剝離不開,他要學會別人愛他,是連帶著他的錢和權一起愛。或者說,他要學會,他被人愛是順便,而錢和權才是“商邵”這個名字的本質意義。


  其實他真的很喜歡聽應隱叫他的名字。


  應隱第一次聽到他講故事,消化了一下:“所以商先生你,是受了他的啟發嗎?”


  商邵簡直被她的措辭可愛到。


  “啟發”,多麼無關痛痒的一個詞。


  他帶笑“嗯”了一聲:“是受了他的啟發,謝謝他無私分享經驗,讓我頓悟。你喜歡珠寶,所以我才送你珠寶,你喜歡扭蛋機,我才送你扭蛋機,你在坦桑的時候喜歡親近動物,我才敢送你Rich,否則你把小動物當作累贅,小動物也很委屈。你雖然不喜歡高定裙子,但是你需要,所以我才帶你去遊艇。你喜歡錢,我給你錢。”


  商邵抿了口煙,微垂著臉:“應隱,你還想要什麼?維多利亞港的煙花好不好?我們去維港看煙花。”


第58章


  在香港維多利亞港放一場煙花,需要多少錢?需要打通多少政府批文?應隱通通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樣一場如夢似幻的煙火表演,在兩天之內就準備好了。


  維港的跨年煙火是歷年傳統,聖誕夜的花火盛景卻是少見。市政沒有大肆宣揚,地鐵通道和公交站臺也沒有掛上海報。在維多利亞港購物遊覽的行人旅客們,於行色匆忙中路過那些公告牌,對煙花告示一瞥而過。


  香港發行量數一數二的正經報紙上,也依然有版面對社會公眾開放,用以發布新婚喜結連理、金婚紀念或哀痛讣告。當然,這樣老式的做派已經越來越少見,更多是被一些公章遺失公告、商業致歉聲明所取代。


  十二月二十三號的那一版晨間早報,一則新鮮的公告措辭彬彬有禮:


  敬告廣大市民:


  維多利亞港將於十二月二十四日,亦即平安夜當晚八點,舉行煙花表演,誠邀各位前往觀看。


  特此敬獻應小姐。


  委託刊登的當事人,落款為Rich。


  應小姐是誰?Rich又是哪一位先生?


  茶樓裡,香煎馬蹄糕的清香混著普洱茶的濃澀,玩雀鳥的老頭翻過這一頁低調版面,沒人內心當回事。在維港以私人名義放煙花,既要很多很多錢,也要很多很多的關系,超過了普通市民的想象。也許這則公告誇大其詞,隻是放幾蓬金穗子而已,根本算不上“表演”。


  沒有人能想到,這一場花火表演盛大、絢爛,足足放了十五分鍾未歇,粉紫色的光霧照亮了整個維多利亞海港,以及海港上仰望的每一張臉每一雙眼。若不是因為環保與擾民,這場煙花可以放得永無止盡。


  它那麼夢幻,以至於讓一周後的跨年煙火也相形見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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