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還沒叫我名字。”
“商……”應隱努力了一下,後一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終究變成了尾音輕落的:“先生。”
“這兩個字是很難聽,還是難念?”商邵平淡地問。
他很壞,明明知道這兩個字既不難聽,也不難念,卻要聽她親口否認。
“不,好聽的,”應隱果然中他圈套:“商邵商邵……”她喃喃低念了兩遍,展顏:“很朗朗上口。”
商邵挑了挑眉。
應隱被他目光盯得身體一緊,意識到自己果真叫了他名字,驀然覺得難為情。
“平時有人叫你商邵麼?”她顧左右而言他,想找個跟她一樣的同伙。
但她沒有同伙。
“很少有人直呼我名字。”
“那他們都叫你什麼?”
“商生,商sir,邵董,Leo,商先生。”
“還有阿邵。”應隱添道:“上次你那個女同學這麼叫你的。你同學都叫你阿邵麼?”
商邵勾了勾唇,情緒冷淡了下去:“我同學叫我Leo,阿邵這兩個字,我家裡長輩叫我多一點,你想叫?”
“我不要,萬一你把我當我長輩。”
商邵似笑非笑:“你才幾歲,妹妹仔?想當我長輩,除非我們家誰二婚,或者……三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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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隱“哼”了一聲。
“那我就得叫你嬸嬸了。”
應隱倏然瞪大眼:“不要!”
商邵失笑了一聲,“你想要,我也不肯。”
應隱跟他聊了幾句,隻覺得渾身冒汗,想是她穿得全副武裝,在暖氣房中怎麼待得下去?那股口幹舌燥從她心底、腳底、手心源源不斷地冒出,像針刺,刺撓地痒。
“就叫我商邵。”他為她一錘定音。
“為什麼?都沒有人這麼叫你,你會不會聽不慣?”
“名字取出來,沒有人叫就已經很可惜了,我該謝謝你願意叫我姓名。”
他講什麼話都意興闌珊的感覺,但語速又那麼優雅勻緩,音量恰到好處地保持在面對面耳語的程度,令人感覺這話他隻鍾情與你一人說。
應隱想,他是個天然的情話高手。
“商邵。”她終於念他的全名,在十足清醒的時刻。
眼神倉促地流轉開,又在日光下認真回來,與他的靜靜交匯。
地毯上的花是白山茶,被冬日陽光很淡地描在織物紋理上。她的大衣翠綠色,掐腰的傘裙設計,臉又那麼白,唇和鼻尖染上淡粉,令她看著,像盛開在德意志寒冬裡的一株綠梗白春花。
隻衝這件大衣,商邵認為該給Anna加季度獎金。
誰都沒說話,可是他的目光停她臉上,氣氛很壞,叫人想躲。
酒店的送餐服務來得恰是時候,那陣門鈴聲不知道解救的是誰。
應隱餓了快兩天,喝了一盅法式濃湯,頓時覺得從身到心都熨帖了許多。吃藥時,看到商邵給她留的便籤,藥盒上也被他細心寫了服用方式和用量。
“應小姐,你是邵董第一個帶出來的女朋友呢。”Anna講好聽話哄她開心。
“我不是……”應隱第一反應就想否認,但想到合同條款,她默默咽下,問:“上一任女朋友,你沒見過麼?”
“見過,不過不是像這樣接待你。”Anna偷偷說:“她不如你漂亮,差得很遠的。”
應隱抿著唇,笑意包不住,終究還是露齒笑了起來。
那是當然,她是這一代花中公認最漂亮的,營銷號說她的美貌直擊男性生物本能,雖然是麥安言買的狗屁通稿,但路人竟深以為然很是認同。
“可是商先生把上一任女朋友保護得很好麼?你怎麼會見過?”
“那一次是他單獨來德國考察合作方,她女朋友應該是特意從英國飛過來找他的,但是邵董很忙麼,她就裝成了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邵董還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其實大家都知道。”
應隱維持著微笑:“聽上去很浪漫。”
“不浪漫。”Anna認真糾錯:“邵董這個人對工作很嚴謹的,他不吃這套。兩人吵了架,當晚女朋友就氣走了。”
應隱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發展,不由得問:“然後呢?”
“不知道,”Anna聳聳肩:“也許飛英國去哄她了。”
她沒再繼續問,吃過了藥,躺床上小睡了一個鍾,醒來時,預約的sales已經到了,正候在客廳和走廊外等她。
Anna雖然給了清單,但應隱昨晚上哪有心思看?此刻一見陣仗才嚇了一跳。
印有各種Logo的防塵袋、紙袋、鞋盒堆滿在客廳,幾乎讓人無處落腳,真絲的,綢緞的,蓬紗的、釘珠亮片的禮服鋪滿了沙發,墨綠的翠綠的梅子紅的天鵝黑的寶石藍的纖細高跟鞋,在地毯上擺了兩排,閃亮的鑲滿鑽石的珠寶,則端莊地陳列在絲絨首飾盒中。
便攜式掛燙機開了數臺,幾名銷售助理正將那些因運輸而產生的褶子一一熨平,有的是靈動活褶,十分考驗手法和細心。
“這是第一批,三點有第二批,五點有第三批,一共二十個品牌。”Anna介紹。
應隱完全懵住。
她的套間,已經被華服淹沒。這得試到什麼時候去?讓一個病人試這些,算不算帶病上班?會累出工傷的!
Anna掐手表:“因為時間有限,加上你還病著,我們就不每件都試了,喜歡的再試,要是你實在懶得,也可以all in。”
“別別別……”應隱攔住她,十分有定力地說:“all in的快感,我不需要。”
Anna挑挑眉:“哇哦,崇拜。”
應隱確實沒什麼精力,畢竟退了燒後,她肌肉還酸沉。她在床尾凳上坐下,一邊翻看lookbook,一邊問:“商先生為什麼讓我買禮服?他有說什麼嗎?”
他應該不會是送這些給她參加時尚大典吧?這些衣服固然很漂亮高級,但從時尚圈的等級森嚴論資排輩來說,逼格遠不及高定,商邵完全沒必要帶她飛這麼一遭。
“這跟您接下來在法國的行程有關,具體的我並不清楚,但邵董說,以雞尾酒會、after party的那種程度來挑,漂亮舒適就好。”
應隱點點頭。她身材好曲線好,氣質舒展大方,不怎麼喜歡花裡胡哨的款式,何況在娛樂圈這麼多年,她對自己的審美堅定有主見,因此挑起來十分迅速,絲毫不見猶疑。
挑定了款式後,集中試。她解開裹在身上的薄毯,露出裡面的月白色睡裙。Anna幫她拆開一枚新的胸託,應隱扣上,手感的沉甸甸軟綿綿讓她驀然想起一件事——
等會兒,她昨晚上,是不是沒穿bra?
眼見著她臉色一變,Anna不明就裡:“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下一秒,應隱的臉上像爆開了一團胭脂,紅得深淺不一慘不忍睹。
她是真得沒穿bra!!
救!她昨晚幹什麼了?!
記憶碎片凌亂,此刻像個走馬燈一樣瘋狂閃回。
她抱著他……纏著他……趴他懷裡……蹭他手臂……壓著他大腿……貼著他胸膛……
Anna使勁搖晃幾乎石化的她:“應小姐?”
應隱驚醒,一把扣住自己胸,充滿懷疑地捏了捏。
Anna:“……”
“Anna……我問你一個問題啊。”應隱茫然喃喃地說。
“你說。”
“你有過……那個嗎?那個,就是,男朋友,那個……?”
Anna:“上床?”
“噓噓噓,”應隱小小聲:“那個,胸,會痛嗎?就是如果有人,嗯……碰過它?……比較用力之類的。”
“你是想說揉嗎?”
“Juses!你意會就好!不要說出來!”
Anna點點頭:“會有一點吧,這個要看那個……”
她被應隱傳染到語言功能障礙,也開始支支吾吾,“……手、手法和力……道?”
“我靠。”
應隱深吸氣,謹慎而周全地四處摸了摸,繼而松了一口氣下來:“好像還好。”
Anna真服了她了:“應小姐,你沒有那方面的經驗嗎?”
“還沒有。”
“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不是麼?”Anna確實有點驚訝。
“我十六歲就出道了,娛樂圈很亂的,我怕得病哎,總不能上床前問別人要體檢報告吧!”應隱一本正經地說:“而且萬一他居心不良呢?比如拍我的照片啊,視頻啊,然後敲詐勒索我,怎麼辦?會斷我財路的!”
Anna一時間神色復雜:“你是不是有點被害妄想症……”
“沒有吧?”應隱眼神無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男人斷送了事業,也太不劃算了!”
Anna撫了撫額,一手豎起大拇指:“幹得漂亮。”
“是吧。”應隱得意。
“那你跟邵董?”Anna悄麼聲地問。
應隱咳嗽兩聲:“我們兩個比起來,應該商先生更怕我勒索他吧?”
Anna木著臉,心想不,他完全不必怕的。
應隱不再跟她聊這些,專注到試衣服中去,隻是每託一次胸墊,腦子裡就會不自覺浮現出他解她搭扣的那隻手。
在鯨鯊館的深藍色光線中,他那隻如玉質扇骨的手那麼修長,細瘦分明。
試了大約一個小時,應隱挑了一件珍珠肩帶的大露背希臘風黑色長裙,一條淡翠青的絲絨抹胸魚尾裙,另外加了一條寬松舒適的白色晨袍。珠寶和鞋子她沒精力試,完全由sales做主搭配了。
結束這部份的任務,Anna跟她通報接下來的行程:“邵董那邊大概八點多結束,就不回酒店了,我會提前送您去機場跟他匯合,飛機九點準時飛法國。”
應隱沒有意見,吃了感冒藥的腦子昏昏沉沉很是想睡。她躺上床,快入睡時垂死病中驚坐起——昨晚上還有醫生來過!
醫生有沒有看到?!
女明星的被害妄想症延遲上線,她一把摸出手機,顧不上打擾不打擾的,徑自問商邵:「商先生,昨晚上我走光了嗎?」
正是會議間隙,商邵在休息室裡,剛剛結束了一場簡短的採訪。助理送完記者會出門,給他遞了一瓶擰開的水,並跟他確認接下來的會議資料。
“稍等。”他劃開手機,看到那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