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什麼毯子,那張淡淡姜色的羊絨毯,早就從兩人身體間無息滑落。
商邵雙眼微眯,冷淡地注視她,但眼底卻濃得化不開。
“怎麼去了這麼久?”
“接了一通電話。”應隱鎮定地回望他,與他對視。
這裡的燈,是否太柔了一些。她後悔。
她怎麼敢跟他對視?他是君王是領主是巡視領地的野獸,她是什麼?她隻是一隻看不清自己,進退兩難,惶惶然又可憐的鹿。
她越是看他,心跳就越是激烈,被他扣著的那隻手,指尖輕微地顫起抖。
他的大拇指那麼霸道地抵著她的腕心壓著她青色的脈跳,像叩響了她心髒的門鈴。
一陣過電似的麻從應隱的腕心蹿起,她掙脫,不算激烈:“商先生,我的手……”
商邵仍是語速沉緩,臉上毫無情緒,眸底卻像暴風雪的暗色天氣。
“你的手,怎麼?”他問,臉卻更俯近她,鼻尖幾乎挨著鼻尖。
應隱心裡顫得紊亂,“我的手……”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與之相對的,克制著屏著的喘息聲卻越來越清晰。
商邵幾乎就要吻上她,氣息間盈滿了她的香味,但他最終卻卸了力道。
應隱纖細的手從他寬厚的掌心間滑落,一直僵硬直著的腰也軟了起來。她扶著他肩,動作緩慢地從他懷裡起身,因為一直垂著眼,她的眼睫被燈影拉長,如同蝴蝶翕動。
那陣暖的香從商邵懷裡漸遠。
在他的懷徹底冷卻之前,他眼神一冷,驟然改變主意,一手扣住應隱的後腰,將她整個按進了自己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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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隱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皺著眉抬起臉時,落進他被濃雲覆蓋的眼中。
他要她。
他還是要她。
應隱聽見心底的聲音,一聲咚,像套圈遊戲,穩穩當當套好了結局。
下一秒,商邵垂下臉,近乎兇狠地吻住了她。
應隱順從地閉上眼,纖軟的腰肢被他兩手緊緊圈住,她被吻得幾乎折腰,月白色的真絲長裙凌亂堆在腿間,露出她光潔的小腿。
她是半跪著的,一隻腳上的穆勒鞋已不見蹤影,另一隻被她腳趾勾著,上頭的蜜蜂刺繡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終究啪嗒的一聲,落了。
門外傳來俊儀的聲音,應隱驀然驚醒。她醒了後,便知道商邵是跟她同時清醒的。
他眼神清明,聲音卻暗啞:“去把門關了。”
像是命令。
應隱真的去了,關上門,開衫半邊滑落,連帶著她裡頭裙子的吊帶。她薄薄脊背貼著冰冷的木門,目光毫無折衷,筆直地望著商邵,喀的一聲,將門反鎖了。
商邵深深地呼吸,閉了閉眼,忍過莫名的、逼得他心髒發緊的欲望,從沙發上起身。
應隱就站在書架旁等他,一動也未動。
商邵靠近她,近在咫尺,鼻息交聞。他卻沒再吻她,而是伸出一手,將她的開衫拉過肩膀,輕輕攏好:“對不起,”他的音色被燒得沙啞:“是我失控。”
應隱垂下眼:“沒關系,商先生幫了我那麼大的忙,要什麼報答都是應該的。”
商邵僵了一下:“什麼報答?”
應隱心裡難受,卻還是抬起臉,勾了勾唇:“你幫我把戒指還給宋時璋,跟他說應隱這個人你要了,他不敢得罪你,所以已經正式放過我。商先生,我一直知道的,你應有盡有,我能報答給你的不多,難得你中意我……”
她忽然哽咽,但掩藏得很好,隻是停頓了一下,便微笑著繼續說:“是我的榮幸。”
剛才還在血液裡躁動的欲念和情愫,都在這一瞬間通通都消失了幹淨。
商邵沉著臉,靜了許久,“應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應隱點點頭,暗的室內,她的臉很白:“隻是我當不了你的情人,放過我,就算看在柯老師和商陸的面子上。”
她為自保,連柯嶼和商陸的人情都搬了出來。這原本是他們之間的心照不宣,是她牆角的野春,是他青翠欲滴的雨。
門外俊儀去而復返,叫著她的名字。應隱忽然出聲,聲音發緊:“俊儀!去樓下幫商先生找一下籤名,籤名丟了!”
俊儀“哦”了一聲,聽話地轉身下樓。
因為背著光的緣故,應隱看不清商邵的臉,隻聽到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她。
“應小姐,你要報答我,其實很簡單,並不需要賣身。”
應隱輕而疑惑地“嗯”一聲:“你講。”
“我想請你跟我交往一年。”
“我說了,我不當情婦,商少爺,你看輕人了。”
商邵放開她,輕描淡寫:“你是說,一次可以,次次不行。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輕重之分嗎?”他冷冷地逼視應隱:“就好像我在你心裡,跟宋時璋,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質同源?”
應隱眉頭一蹙,心被刺痛:“商少爺以為自己好到哪裡去呢,送我戒指,我倒是咬咬牙也能還得起,但你明知道,你的這份人情我還不了,也還不清。你幫我前,有問過我的意思嗎?先斬後奏,賭我是一個知好歹的女人,雲淡風輕地等我投懷送抱,好保留你商少爺高風亮節清風明月的名聲,是嗎?”
“應隱,你的意思是,”商邵面無表情,卻字字讓人喘不過氣:“你這麼久以來,對我的一切反應,都隻是因為你知好歹,識時務。”
應隱沉默地咬著牙,扭過臉去,下颌線透著清晰的倔強和倨傲。
商邵點點頭。
這些話,讓他很似曾相識。有人圖他的錢,有人畏他的勢,都一樣。
他一字一句:“難為你這麼懂事。”
懂事兩字的音落得極重,像釘子被錘進應隱柔軟的心裡。
“商先生過獎了。”她微仰下巴,唇角微笑很用力。
商邵沉沉笑了一聲:“很好,我剛好需要一個女人幫我敷衍逼婚,應小姐,你我知根知底,又有柯老師當中做擔保,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應隱僵了一下:“你考察我?”
“那跟情婦沒有區別。”
“我不會碰你,”商邵垂眸,那樣子高高在上,好像看不上她:“你什麼都不用做。”
“我不信。”應隱吞咽了一下,轉過臉,眼眶泛紅:“那你剛剛幹的是什麼?”
商邵:“……”
“你沒有信用。”
“一億。”商邵一手解著襯衣領扣,另一隻手插著腰,渾身煩躁地在屋內轉了幾步,添道:“稅後!你自己考慮。”
應隱又“嗯?”了一聲,“那不睡呢?”
商邵不耐的腳步停頓住:“什麼?”
“睡後一億,那不睡呢?”應隱驀然懂了:“不睡,就是我在報答你宋時璋的恩情,睡了,就再加我一億。”
她哼一聲,勾起諷笑:“不錯,商少爺真是出手闊綽。那麼睡幾次?是不管幾次都一億,還是一次一億?那我恐怕很樂意把你睡破產,商先生身體吃得消嗎?”
商邵:“……”
這個女人,在說什麼東西?
“等一下。”他微抬手,像談判桌上叫停對方,接著半低著頭捋了會兒,再抬起臉時滿眼不敢置信:“應小姐,是tax,不是sex。”
應隱還有一堆專門針對男人的話來問候他回敬他,直到聽到一個“tax”,她攻擊的勢頭硬生生被剎停,繼而倒吸一口冷氣,猛地轉過身去,額頭抵著書架。
商邵聽到她很輕很輕的、很無地自容的一聲:“我靠……”
她想把自己埋起來!
第21章
“就算是稅後一億……”應隱臉色通紅,咬著牙擠出字。
“哪個‘shui’?”商邵打斷她,嘴角掛著一抹好整以暇的諷笑,“應小姐要想是那種睡,我也可以。”
應隱將唇抿了又抿,眼眶灼熱,一股又羞又憤的情緒直衝鼻腔。她怕一眨眼就掉眼淚,因此倔強地瞪著商邵:“我隻是聽錯了,請商少爺自重,不要得寸進尺。”
“我實在很難想象,你是出於什麼情感、什麼思路,才能把這個字,誤會成睡覺的睡。”商邵眼神居高臨下,帶著意味深長的審視:“還是說,這就是你的人生經驗?一億,應小姐,你還挺貴的。”
應隱的指尖掐進掌心,靜了許久,情緒忽然一松,笑起來:“對啊,一億隨便你睡,接吻也要收費,一千萬,打錢吧。”
她的笑是很明媚的,黑色卷發披散著,在燈光下泛出溫潤暖色的光澤。
“商先生覺得虧的話,也可以彌補一分鍾時長。”她故意說,要當個良心商家。
商邵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她。半晌,他開始解腕表。是那種慢條斯理地解,看著應隱的雙眼,將棕色皮質表帶從銀色扣中折出,下一秒,昂貴的陀飛輪表落進了沙發中。
商邵一步步緩緩欺上,直到她緊緊貼到黑色書架:“一分鍾,是嗎?”
應隱幾不可聞地吞咽,唰地一下緊閉上雙眼。
商邵的唇卻在離她隻剩一公分時停住了。
他的呼吸已不像剛剛接吻時滾燙潮熱、充滿欲念,而是變得十分尋常,甚至帶點涼薄。
“你以為我真的想吻你?不過是氣氛到了,又覺得應小姐應該也是玩得起的人,所以才會試試。”
一種陌生的酸楚順著血液流進四肢百骸。是霎那間的事。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他吻她是索取一份“報答”,但聽到他親口這麼說,應隱還是掐緊了掌心。
商邵不緊不迫地逼視著她:“應小姐既然這麼識時務,就應該知道我剛才開出的條件,沒有給你拒絕的餘地。你想得也很對,我幫你解決宋時璋,也隻是為了讓你欠我一份還不了的人情。這樁交易,於情於理於錢於你應隱個人的追求和品性來說,你都不應該拒絕我。”
他說的每個字其實都很沒所謂的,這麼多年來,黑粉的惡評比這難聽百倍,但不知道為什麼,應隱覺得心底很緩慢地泛起一陣鈍痛。
“你可以物色別人,商先生。”她窒著呼吸,平靜地建議他。
“我說了,你我知根知底,既然柯嶼跟你交好,那麼你人品想必也不會很糟糕。這種事,還是要自己人配合才安全,你覺得呢?何況應小姐這麼聰明,知道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那麼等合同結束,你應該也不會找我麻煩?”
他頓了一頓,緩緩地說:“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
應隱想不出還有什麼更重要更充沛的理由了。
商邵松開了對她的禁錮,直起身,垂目冰冷看她:“如果換了別的女人,我也許會日久生情愛上她,對你,我不會。”
他說完這句話,便幹脆利落地後退一步,擰開門把手。
走廊的燈光倏然泄入,照亮了他令人覺得遙遠的身影。
腳步略停了一停,商邵並沒有回頭,背對著她說:“一億,應小姐,希望識時務的你,別讓我等太久。”
沒人知道兩人道別時的那股低氣壓是怎麼回事,隻知道誰都不敢說話,就連神經最遲鈍的程俊儀也大氣不敢喘。
康叔代為感謝了應隱今晚的接待,臨走時,兩人驀地聽到一聲“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