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東門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就這麼攻破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祖宗這話,真是到了什麼時候都適用。
“將軍,長青王逃了,”右副將有些泄氣,“這人真是屬泥鰍的,每次都溜得快。不過屬下帶人抓住了另外一名主將,還有偷襲你的弓箭手。”
班婳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轉頭就看到了謝啟臨以及他身後矮瘦的男人。
謝啟臨穿著一身金甲,甲胄上還沾著血,整個人平靜極了。他提起頭看了班婳一眼,便飛快的移開了視線。今天他沒有帶眼罩,那隻摔瞎的眼睛閉合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可怕。
“這個箭手偷襲我的時候,我仿佛看到有人推了他一把,”班婳拍了拍馬兒,離得謝啟臨又近了些,“是你推的他?”
謝啟臨低著頭沒有說話。
班婳沒有再繼續追問,她轉頭看了眼高旺盛,“把這兩人嚴加看管起來,其他人隨我打進去。”
“是!”
一呼百應,這些將士早已經習慣了聽班婳的命令,絲毫不覺得身為男兒聽命於一個女人有什麼不對。
謝啟臨抬頭看著那個耀眼的女子騎在馬背上,帶領一眾殺氣騰騰地將士越行越遠,竟看著失了神智。
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以後,他才低下頭看著沾滿血跡的戰靴苦笑。
因為他有可能救了班婳一命,所以看守他的士兵也沒有為難他。他見看守自己的這些士兵都受了傷,便道:“城門上有幾個木箱,裡面裝著全是傷藥,你們去取來用吧。”
“別以為我們會上當,班將軍說了,這種擺在眼皮子地上的糧食與藥品不能隨便動,誰知道有沒有被下毒。”
謝啟臨:……
這個班將軍,指的應該就是班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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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士兵把她的話奉為箴言,可見她在軍中是十分有威望的。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慶幸,當年沒有迎娶她是好事,若是嫁給他,或許便埋沒了她一身的能力。
“小姐,小姐,”一個丫鬟跑進李小如的屋子,“叛軍進城了。”
李小如猛地站起身,“城門都破了?”
“奴婢不太清楚,隻聽說東門與南門都破了,”小丫鬟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奴婢還聽說,南門帶兵的人是福樂郡主。”
“竟然是她?”李小如怎麼也無法想象,那位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的郡主,究竟怎麼熬得下軍營裡的苦,還能帶兵打仗的。
“你別出去打聽消息了,外面那麼危險,萬一傷到你怎麼辦?”
李小如心裡有些慌亂,忍不住便多囑咐了幾句。
“小姐你放心吧,那些叛軍都很講規矩,進城以後並沒有擾民,”小丫鬟喘著氣道,“不過外面的鋪子都沒一開門,您讓奴婢買的東西,奴婢找不到。”
“找不到便罷了,早知道容家軍今日就會攻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出去的,”李小如恍惚地搖頭,“多叫幾個人陪著少爺,別讓外面的動靜嚇到她。”
待小丫鬟退出去後,李小如面上露出幾分激動。
終於……終於有人來推翻暴君了。
想起躺在床上不能走動的父親,李小如擦了擦眼睛,暗暗祈禱成安侯能早點推翻暴政,讓蔣洛得到報應。
第127章
“陛下,”蔣洛的近身太監重重地跪在了蔣洛面前, 他神情灰敗, 眼神痛苦,就像是隨時可以跟隨主赴湯蹈火的忠僕, 就算天下人都背棄了蔣洛,他也仍舊不會離開。
蔣洛坐在地上,大殿上空蕩蕩的,那些整日裡在他面前表忠心的朝臣, 通通都沒有出現。這個曾經讓無數人跪拜行禮的地方, 除了他就隻剩下這個太監。
他記得這個小太監叫小寇子, 因為名字跟他以前養的狗一模一樣, 才多注意了他兩眼,甚至讓他來了身邊伺候。
“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陛下, 奴婢已經在您身邊伺候了四年。”
蔣洛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他什麼時候會注意一個太監如何?到了現在, 能留在他身邊的, 竟然也隻有一個太監,可笑又可悲。
腳步聲傳來,那是女子宮靴踩在玉石地板上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殿門前。
謝宛諭穿著一件血紅地宮裝,頭戴飛鳳釵,豔麗得猶如出嫁那日,她站在殿門口,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長長的影子倒映在殿內,安靜得猶如一樽雕像。
“謝宛諭?”蔣洛從地上站起來,“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是你一個女人該來的地方。”
“如今這個地方,除了我這個女人願意來看一眼,還有誰來?”謝宛諭嗤笑一聲,轉身看著天際的夕陽,“你看這太陽,像不像你們蔣家王朝的大業,日薄西山,黑暗降臨?”
“你給我閉嘴!”
謝宛諭冷笑:“你以為你還是一言九鼎的皇帝,這個天下,這個後宮都要聽你指令?!別妄想了,在你囚禁太上皇與太子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日。”
“古往今來多少皇子推倒太子,自己做了皇帝,他們能萬古流芳,為何我就不行。”
“因為他們是仁君,心系萬民,所以盡管他們不孝不悌,仍舊有百姓感激他們,歌頌他們,”謝宛諭伸手指著蔣洛,眼中滿是嘲諷,“可是你除了不孝不悌,還有什麼?”
“你若是有本事,為何不出去聽一聽天下人罵你的聲音?!”
“住口!住口!”
“哈,”謝宛諭撫了撫自己抹了胭脂的臉頰,看著蔣洛的眼神裡滿是仇恨,“蔣洛,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活著,受盡他人凌辱,長命百歲的活著。”
“嘭!”大業皇宮的大門被容家軍撞開,士兵們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謝宛諭站在高臺上,半眯著眼看到容家軍由遠及近,最後包圍了這座後宮中最尊貴,最奢華的宮殿。
她扶著漢白玉雕柱,血紅的宮裝在夕陽下猶如盛開的烈火。
“班婳……”謝宛諭看著與容瑕並肩前行的女人,她身著華服美飾,對方穿著銀甲,銀甲上還殘留著血汙。她站在高高的殿臺上,對方騎著馬在殿門下,可是她卻沒有超過對方的感覺,甚至在對方一身氣勢下,她宛如濃妝豔抹的跳梁小醜。
“謝小姐。”班婳朝她拱手行了一個平輩禮,“多日不見,你可還好?”
謝宛諭輕笑一聲:“無可謂好不好,你們總算是來了。”
班婳看著這樣的謝宛諭,神情中帶著憐憫,再也說不出話。
“滾開,”蔣洛從殿裡跑出來,他推開謝宛諭,看著下方密密麻麻地叛軍,怒罵道:“容瑕,你這個賊寇,帶著叛軍打到皇宮,蔣家列祖列宗,還有上蒼正看著你呢。”
容瑕任由蔣洛叫囂,沒有說話。
但是容瑕的沉默激怒了蔣洛,他趴在圍欄上,罵得越來越狠,也越來越難聽,整個後宮裡,都回蕩著他的罵聲。
咚咚咚。
一聲聲緊急的敲鑼打鼓聲響起。
“太上皇病危!”
“皇上派人毒殺太上皇,快傳太醫!”
班婳聽到太上皇三個字,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容瑕注意到她的表情,轉頭對手下道:“來人,把暴君抓起來,我去面見太上皇。”
“是!”
容家軍的人衝上殿,毫不費力就把蔣洛給捆住了。
“老實點,”蔣洛還想掙扎,被一個大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腦袋上的金冠都被拍掉,順著玉階叮叮咚咚摔了下去,滾了老遠以後,才停了下來。
在夕陽下,這頂金冠隻模模糊糊瞧得見一點點金光,其餘的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蔣洛搬入大月宮以後,雲慶帝就被遷往壽寧宮,倒是太後仍舊住在以前的宮裡沒有挪動。
班婳騎馬來到壽寧宮門外,翻身下了馬,她這才發現壽寧宮的名字被改為了壽康宮,沒有心思管這種小事,她直接衝了進去。
進門以後,班婳發現這座宮殿十分冷清,殿外的花圃中滿是沒有打理的雜草,黃黃幹幹地與幾株叫不出名字的花擠在一起,看起來亂極了。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到有幾個宮女太監在角落裡跪著,便問道:“陛下在哪?”
一個穿著藍衣的太監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右邊的角落,班婳朝他所指的地方走去,剛一進門便被裡面的酸臭味加霉味燻得頭有些發暈。
屋子裡有兩個宮女與太監正跪在床前哭,班婳進來她們也沒有發現,反倒是躺在床上的雲慶帝發現了他。
班婳走到雲慶帝床邊,看著床上這個衰老瘦弱的老人,竟有些恍惚,曾經高高在上的雲慶帝,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雲慶帝嘴唇青烏,眼眶發黑,耳鼻處有血滲出,明顯是中毒過重的狀態。
“陛下,”班婳給雲慶帝行了一個禮。
雲慶帝從被子裡伸出一隻顫抖的手,這隻手幹枯泛黑,就像是失去生機的枯木,讓人看見以後,很容易想到幼時聽過的那些神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