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沒事。”班淮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看著地上碩大的陶土花盆,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砸在他身上,他這條命恐怕就要玩完了。
容瑕讓護衛把現場保護起來,順便看了一下土的樣子,摔在地上的土松軟沒有凝結,花盆看起來也很新,不像是久用過得。
養花也是有講究的,不同的花,要用不同的盆子。跟著花盆一起摔下來的這種花很不值錢,隨處可見,就像是從田野間隨便挖來的,倒是這個笨重的陶土盆要花近百文錢才能買到。對大多普通人來說,是舍不得花這麼多錢買這麼一個花盆的。
“伯父,我們可能要請大理寺的官員來了,”容瑕捻了捻花盆裡的土,站起身對班淮抱拳道,“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什麼?”班淮驚訝地看著容瑕,“我一個遊手好闲的紈绔,這些人殺我幹什麼?”
容瑕:……
他發現班家人說話,似乎都比較不講究。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件事都不能掉以輕心,”容瑕忍不住慶幸,幸而方才伯父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調頭往這邊走,不然今天隻能血濺當場。
想到班婳與家人的感情,容瑕心頭微顫,不敢去想刺殺如果成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嘭!”
木樓裡傳出聲響,容瑕擔心班婳出事,抬腳就想往木樓裡走,結果被班淮伸手攔住了。
“君珀啊,”班淮幹咳一聲,“這事交給婳婳就好,你就不用去了。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火氣上頭以後,做事有些沒輕沒重,你……”
“啊!”
木樓裡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聲,班淮跟著顫了顫。面對未來女婿疑惑的眼神,班淮幹笑兩聲,扭頭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很快木樓裡又想起兵器交接的聲音,容瑕見裡面動了武,自己又被班淮拉著,便對杜九道:“你進去看看。”
“是。”杜九神情凝重地繞開地上的土與花盆,快步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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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很快京城步兵衙門的人也來了,一見有這麼多人在看熱鬧,便拉了一根繩子把這棟小木樓圍了起來。為首的官員看到班淮就覺得頭疼,正準備去給他見禮,就聽到一聲猶如殺豬般的嚎叫傳出來,嚇得他肩膀忍不住跟著抖了抖。
“裡面……”官員朝班淮抱了抱拳,“請問國公爺,裡面可是貴府的護衛?”
班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時不時有幾聲慘叫傳出來,官員縮著脖子感慨,靜亭公府的護衛真不愧是武將後代,抓歹人的手段就是跟人不一樣,知道的是在抓刺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在樓裡殺豬。
杜九跑進木樓以後,看到一樓櫃臺後面倒著兩個男人,瞧著像是掌櫃與堂倌,他彎腰摸了摸兩人的脈搏,心裡松了一口氣,人還活著。
這棟木樓應該有些年頭了,踩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杜九剛走到拐角處,就見樓上一個人像壇子般滾了下來,他往旁邊一避,這人撞在拐角處的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腿抖了兩下後便再沒動靜了。
他蹲下身看了看這個人的掌心,虎口有老繭,胳膊結實有力,應該是常下苦力或是用武器的人,不過身上的衣服髒汙破舊,不像是專業的刺客。這人滿臉血汙,臉腫得不能看,也不知道原本長什麼模樣,見人還沒死,衙門的人也來了,杜九便沒有再管他。
樓上還有動靜傳來,可見刺客應該不是一個人,他走上樓便見離樓梯口不遠處躺著一個男人,樣子看起來比躺在樓梯拐角處的那個也好不到哪裡去,衣服也破破爛爛,還有被鞭子抽過的痕跡。
想到鞭子,他就倒吸一口冷氣。
舉目四忘,他就看到班婳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一名灰衣男人的下身,這個男人的慘叫聲還沒結束,就被班婳狠狠地踩在地上,用腳使勁碾著男人們不可言說的部位。
這個男人不知是因為太疼還是已經暈過去了,一張臉青白交加,連聲音沒有吭。
似還是不解氣,班婳又踢了地上這個男人一腳,轉頭看向現場唯一一個還能說話的刺客,鞭子一甩,這條鞭子竟像靈蛇一般,纏住了刺客的脖子。
“說,誰派你來的?!”班婳雙目赤紅的盯著這個護衛,臉上再無往日笑眯眯地模樣。
杜九忍不住停下腳步,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福樂郡主現在的樣子有些不太對勁。
刺客抓住自己的脖子,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說是吧,”班婳把鞭子一甩,鞭子松開了刺客的脖子,刺客轉身就想要跑,但是被班婳的一個護衛踹了回去。
班婳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厲聲道:“誰讓你動我的家人?!你不說可以,我會讓你後悔這輩子今天做的事情。”
“我、我說!”這個刺客看起來並不像是死士,看到其他三個同伴悽慘的模樣,他早就害怕了,現在隻求能死個痛快,“我們隻是街頭混混,近來京城戒煙,我們日子不太好過,就接了些活兒。我隻是拿錢辦事,與人消災,其他的跟我們無關啊!半個時辰前有人告訴我們,讓我們在這裡等一個穿淺色衣袍,騎黑馬,又帶著不少護衛出門的富貴老爺,隻要事成就給我們一百金。”
“富貴老爺?”班婳冷笑,“堂堂國公爺的命就值一百金?少用這種借口來框我!”
自從做了那些奇怪的夢以後,不讓家人出事就是班婳的底線,隻要家人平平安安,就算是被抄了家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至少家人們都還好好活著。可是現在竟然有人想要刺殺她的家人,她腦子裡的理智頓時全部消失。
想到父親方才有可能就在自己眼前喪命,班婳就恨不得把這些人一寸寸碾碎,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誰管貴族女人必須要什麼樣,誰管別人怎麼看她?
天下萬人的嘴,都不如她的家人重要。
都去他爺爺的!
“國、國公爺?!”刺客一臉絕望,他們刺殺的竟然國公爺?不是說,隻是一個富商嗎?那個僱主還說了,隻要他們刺殺成功,就派人送他們去南邊,讓他們躲開官府的追查。
他們被騙了?
刺客全身一癱,半晌後瘋狂大吼道:“我願意說,我願意把一切都說出來,求貴人饒命。”
“你說。”班婳把他扔到地上,看著自己手上沾滿血汙的鞭子,把鞭子扔到桌上。她的護衛彎腰撿起鞭子,無聲退到了一邊。
刺客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大意就是前幾天有人找到他們,要他們刺殺一個人。到了今天,那個人來告訴他們,可以動手了,並且還給他們說明了刺殺對象的穿什麼衣服,身體特質是什麼。
他們都是底層混混,也沒機會接觸什麼了不起的貴人,所以拿了定金後便躲在木樓上。計劃等刺殺對象經過時,就用花盆砸死他。
這個方法笨是笨了一點,但是卻很有用。他們仔細算過,如果人被砸死,大家第一反應是圍著人看,然後再去樓裡找人。京城的人都愛看熱鬧,這個時候定會有很多人跑進樓裡,他們可以趁著這個時間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進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可以裝作看熱鬧的人擠出來,任誰也不能發現他們。
但是他們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這個有錢老爺的運氣那麼好,都差一步的距離了,偏偏就突然調頭離開了。但花盆他們卻已經推出去,連反悔都來不及。而且這些護衛們的反應也快得不可思議,當場便拔刀把屋子圍了起來,看熱鬧的人連門邊都挨不上。
早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有錢老爺,而是堂堂國公爺,就是給他們一萬金,他也不敢接這種活兒啊。
“郡主,”杜九擔心福樂郡主氣得太狠,把唯一能說話的也揍暈死過去,鼓足勇氣走了過去:“衙門的人已經到了,就在樓下。”
“這件事衙門的人處理不了,直接上報大理寺,”班婳用手帕擦幹淨手,聲音冷得駭人,“這件事一定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大理寺的人查不出來,我就去宮裡求皇上。”
杜九正欲回答,樓梯口有腳步聲傳來。
這個腳步聲杜九很熟悉,是伯爺的走路的聲音。
他看著這滿地的狼藉,還有福樂郡主散亂的發髻,心裡的不安感更重。
伯爺……看到這些時候,會怎麼去看待福樂郡主?
世間潑辣的女子不少,但是這般狠厲的人,又有幾個?
作者有話要說: 被遺忘在角落的塗阿奇王子:我就一臉懵逼的吃瓜。
第80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在樓梯口處停了下來。
杜九回頭看去, 伯爺就靜靜地站在那, 臉上沒有反感,沒有厭惡, 眼神復雜得讓杜九也看不清楚。他從小跟在伯爺身邊,第一次發現伯爺竟然有這種奇怪的表情。
班婳沒有注意到容瑕的到來,或者說她此刻注意力沒有在其他人的身上。她看著此刻痛哭流涕的刺客,聲如寒冰:“聯系你的人, 身上有什麼特徵?”
刺客搖頭, “此人長相很普通, 穿著也很常見, 我、我實在說不清。”
“說不清?”班婳拔出護衛身上的佩刀,指著他的下半身, “你若是說不清, 就送你去皇陵別宮做罪奴。”
罪奴, 不僅要在臉上刻字, 還要被去勢做不成男人,刺客嚇得渾身顫抖,連連討饒,當刀尖劃破他的褲腿時,他忍不住慘叫起來。
“害人性命時膽子這麼大,怎麼這會兒怕了?”班婳冷笑,刀又近了幾寸,“你們連死都不怕,還怕掉幾兩肉?”
杜九快要給班婳跪了,這可真是位姑奶奶,拿男人的二兩肉來威脅人,都不見臉上有幾分羞澀的,他一個男人自己反而尷尬了。回頭見伯爺走了過來,他小聲道:“伯爺,郡主隻是氣急……”
他雖覺得班婳不是伯夫人最適合的人選,但是見她一個女人,為了護住家人拋卻一切,心裡還是敬畏的。
或許沒有多少男人敢喜歡這樣彪悍的女人,但是他們從內心又敬佩這樣的人,這是人對真性情人的敬佩,與性別無關。
容瑕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大步走到班婳身邊,握住了她拿刀的手腕:“婳婳,別急,放著我來。”
班婳回頭看他:“你怎麼來了?”
“衙門的人在樓下發現了這棟樓的掌櫃與堂倌,人已經被送到醫館了。”容瑕拿過班婳手裡的刀,遞給身邊的護衛,“替我準備紙筆來。”
班家的護衛看了眼班婳,低頭匆匆下樓,很快就拿了紙筆上來。
容瑕把紙鋪在桌上 ,蘸了蘸磨得不太好的墨,轉頭對班婳小聲道:“別為了這種人髒了眼睛。”
班婳抿著嘴沒有說話。
容瑕笑了笑,整了整衣袍,仿佛他站的地方不是地上躺著刺客的屋子,而是墨香陣陣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