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班婳走到窗前,看著院子外掛著的白紙燈籠,聲音嘶啞道:“祖母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是啊,”常嬤嬤拿起一件披風披在班婳的肩頭,“奴婢聽說,殿下未出嫁前,曾是大業最美的人,想要求娶她的世家公子,從城東可有排到城西。”
班婳唇角一顫:“我不如祖母。”
“不,您很好。”常嬤嬤慈和的看著班婳,“跟殿下一樣好。”
班婳怔怔地看著窗外,良久後道:“又下雪了。”
常嬤嬤看著白皑皑的院子,沉默地站在班婳身邊,不發一言。
除夕後不久,大長公主下葬,送喪路上,設滿了各府擺出的路祭。
公主陵是早就建好的,到了死後,她終於又與自己深愛的驸馬躺在了一起。
生不同時,死卻同穴。願兩人來世恩愛纏綿,永不分離。
班婳對著陵墓行著三拜九叩大禮,每一個頭她都磕得極重,沉悶的響聲就像是她對祖母的思念,即便萬般不舍,卻隻能看著埋進這華麗卻毫無人氣的陵墓的中。
“閉陵!”
陵墓大門關閉的那一刻,無數墓穴中的機關發出咔嗒的聲響,班婳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任由雪花飄落滿頭。
“表妹,請節哀。”穿著素服的太子走到班婳身後,他讓身後的太監替班婳撐起一把傘,替她遮住頭頂飄揚地大雪,“姑祖母在天之靈,必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而不是為了她傷心難過。”
“太子表哥,”班婳回頭看著太子,愣了半晌才道,“謝謝。”
太子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隻好對她道,“雪越下越大了,回去吧。”
班婳抿了抿嘴,大步跑到墓碑前,用手擦去墓碑上的雪花,輕聲道:“祖母,以後我一定會常常來看您跟祖父,你們在地下好好過日子,待……婳婳日後來找你們時,你們不要嫌棄婳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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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容瑕撐著一把傘走到太子身邊,對太子行了一個禮後,便朝班婳走去。
班婳身上穿著孝衣,臉上脂粉未施,就連頭發也隻是用一個素銀簪固定成一個發髻,便再無其他飾物。容瑕把傘放在地上,脫下身上的素白披風披在班婳身上,再撿起地上的傘撐在班婳頭頂:“郡主。”
“容伯爺,”班婳擦了擦眼角,“你怎麼來了?”
“見郡主穿著單薄站在雪中,容某便過來看看,”容瑕頓了頓,“你的家人在那邊等你。”
班婳回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原本冰涼的心漸漸回暖,她對容瑕福了福身,“多謝伯爺。”
她走出傘下,朝著班家人飛奔而去。
容瑕靜靜地看著她離去,然後鑽入她母親撐著的傘下,回頭看了眼身邊這塊又積了一層薄雪的墓碑,伸手輕輕地拂去這層雪,後退一步,放下傘,對著墓碑鞠了一躬。
“姐,你在看什麼?”班恆注意到班婳停下了腳步,擔心她還在傷心難過,伸手扶住了她的袖子,“你小心腳下。”
班婳看著那個在雪中對著祖母鞠躬的人,收回自己的目光,小聲道:“嗯,我們都要小心腳下。”
大長公主殿下死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因為沒有了大長公主,班家便失去了依仗,曾經受過班家氣的人家,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可是就在大長公主下葬後的第三天,宮裡下了一道旨意,晉封班淮為靜亭公,享郡王例。
大長公主去後,皇上難過得罷朝三日,甚至在大長公主下葬那天,哭得不能站立。原本想要報復班家的人才恍然驚醒,大長公主是為了當今陛下死的,隻要蔣家人要顏面,隻要班家人不犯誅九族的大罪,那麼當今皇上與下一代帝王,都要厚待班家人。
這件刺殺大案以大長公主傷重而亡告終,但是刺殺大案的幕後主使卻還沒有找到,陛下大怒,下命必須嚴查,同時禁衛軍統領、副統領都受到嚴厲的責罰。
“查出來了?”雲慶帝想著身邊伺候的人竟然有可能要殺自己,便吃不好睡不好,把後宮全部排查了好幾遍以後仍舊不放心,直到這次刺殺案的幕後主使人被揪出了水面。
第56章
“回陛下,微臣查了很多線索, 最有嫌疑的是……惠王殿下。”容瑕把一疊調查出來的資料放在雲慶帝面前, “微臣反復篩查了好幾遍,這個宮人的家裡已經沒有親人, 曾受過宮裡德妃娘娘的恩惠,表面上看她與德妃之間有糾葛,實際上她背後真正的主子乃是惠王殿下。”容瑕見皇上面寒如冰,又道, “或許微臣還有疏漏的地方, 待微臣再去查驗一遍。”
“不用了, ”雲慶帝怒極反笑, “朕這個好弟弟,當年便想做太子, 若不是姑母一力護著朕, 現在這個大業朝哪還有朕的立腳之處。”說到大長公主, 雲慶帝面上露出幾分懷念。
對於雲慶帝來說, 大長公主臨死前都還惦記著他,這是十分難得的情誼。做了皇帝,便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一個死了的大長公主,在他的心中自然什麼都好,甚至還會在他的記憶中自動美化,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隻有死人,才能讓人放心地寄託感情。
“他想要造反,簡直就是妄想!”雲慶帝冷笑,“看來是這些年朕對他太好了,讓他忘記這個天下早已經是朕的,而不是屬於先帝。”
皇帝與兄弟的恩怨,容瑕作為臣子,並不好說話,所以雲慶帝說,他便垂首靜靜地聽,不多說一個字。
偏偏雲慶帝就喜歡他這沉穩的性格,這讓他覺得此人踏實可用,不會生出二心。
“對了,你讓朕做媒一事,朕準備過幾日便與班家提一提,隻是成與不成,要看班家的心思。”雲慶帝有心補償給班婳一個德貌雙全的郎君,加上容瑕又願意娶婳婳,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他這個表弟一家子腦子比較奇怪,這事能不能成,還真是兩說。
“請皇上盡量幫臣說和說和,郡主牡丹國色,若能娶到郡主,乃是微此生大幸。”容瑕笑道,“微臣是真心想要求娶郡主。”
雲慶帝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幹咳一聲:“朕知道。”
不管容瑕此刻是真心想要娶婳婳,還是為了別的什麼,他此刻也隻能當他是真心的。
人有親疏遠近,身為帝王也有自己的補償心理,他喜歡這種為了自己敬愛的長輩付出的感覺。尤其是這個長輩的後人還很省心,不插手朝政,對拉幫結派也沒有興趣,沒有野心得讓人就算多偏愛他們一些,也不用擔憂他們會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大長公主去世,最難過的當屬班淮,短短一個月多內,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若不是妻賢兒女孝順,他難過得恨不能陪著大長公主一起去了。
班家人是真心實意的在吃素,就連頓頓離不了肉食的班恆,也都沒有偷偷吃過一口葷食,可見大長公主的離去,對於班家人來說,是一件無比傷心的事情。
“父親,”班婳見班淮穿上一件月牙色的衣服,但是用料十分講究,便道,“您要入宮?”
“陛下晉封我為國公,我早該進宮謝恩了,”班淮看著女兒似乎瘦了一圈的小臉蛋,有些心疼道,“天氣轉暖了,有時間就出去轉一轉,別隻待在家裡。”
“我知道,”班婳對班淮笑了笑,“等天氣好了,父親您帶我們去別莊玩,好不好?”
“好,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都去泡溫泉,”班淮臉上露出了笑意。
班婳站在大門口,目送著班淮離開,轉頭見班恆站在身後,問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班恆搖了搖頭,蹭到班婳面前道:“姐,聽說府裡養的說書先生又想了新故事,要不你去聽一聽。”
“是說書先生想的,還是你想的?”班婳早就聽身邊的下人說了,弟弟有事沒事就找說書先生嘀嘀咕咕,沒有想到竟然是為了這個。
“說書先生想的情節,哪有我想的合你胃口,”班恆拉著班婳的袖子一拽,“走走走,去聽聽。”
班婳知道弟弟這都是為了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謝謝你,恆弟。”
“謝什麼謝,”班恆不自在的扭頭看旁邊,“自家姐弟說什麼謝,你也不照照鏡子,最近都瘦成什麼樣子了。等以後見到其他女眷,你拿什麼跟人比美,咱們老班家出美人的好名聲,你還要不要了?”
班婳伸手在他耳朵上輕輕一擰:“見你這麼關心咱們老班家的名聲,我感到很欣慰。走,書我暫時不聽了,我先去聽你背《詩經》《論語》。”
“哎哎哎哎,姐,你饒了我!”
大月宮。
班淮跟在王德身後,沉默地走進了正殿。雲慶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表弟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
“賤內嫌棄微臣發了福,減下來便最好了,”班淮勉強笑了笑,不提大長公主的事情。
“我知你是為了姑母一事難過,朕的心裡也是……”雲慶帝繞過御案,走到班淮的身邊,語氣沉重道,“是朕害了姑母。”
“陛下,你怎可這麼說?!”班淮驚愕地看著雲慶帝,抱拳道,“微臣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常常在微臣耳邊提起您,說您字寫得好,說您又背了什麼書,還常說微臣若是有一半像您,她便心滿意足了。家母仙去,微臣心中雖哀痛難忍,但是對於微臣母親來說,能護您周全,定是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您若是這般說,豈不是讓微臣母親一番情誼辜負了?”
這話裡已經帶了幾分責備了,本不該朝臣對帝王說,但對於雲慶帝而言,這不是冒犯,而是班淮的心裡話。感動於姑母的情誼與表弟的真誠,雲慶帝在班淮肩頭拍了拍,“水清,是表兄我說錯話了。”
這句話雲慶帝沒有用“朕”,可見他說這話時,是用了真情的。
“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也不用說謝恩不謝恩了,”雲慶帝讓班淮坐下後道,“以你我的情誼,便是封你為郡王也使得,隻是禮部那些老頭子整日掉書袋說酸話,我便隻能委屈委屈你了。”
“微臣何德何能,竟讓陛下如此為難,”班淮面上露出感動,“陛下待微臣已經很好了,隻是微臣是個糊塗人,這國公的爵位……”
“此話不要再提,隻給你國公的爵位,朕心中已是覺得委屈了你,”雲慶帝擺手,“朕隻盼你們過得安穩無憂才好。”
“多謝陛下。”班淮雙眼湿潤 ,眼眶發紅看著雲慶帝,小心用袖子拭去眼淚,他才再度抬起頭看向雲慶帝。
這種眼神雲慶帝最是受用,表兄弟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雲慶帝忽然道:“姑母臨終前,跟我說了一件事,朕覺得這事挺有譜的。便想跟你提一提,成與不成,皆看你與表弟妹的想法。”
班淮抽了抽鼻子,聲音略有些沙啞,“陛下,不知是何事?”
雲慶帝把容瑕背班婳進殿,又當著大長公主的面說自己是班婳夫君的事情講給了班淮,隨後道:“我思來想去,容郎才貌兼備,確實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便想多事做一個媒,不知表弟意下如何?”
班淮:???
容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