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們是都S了嗎?還是說棺材板夯實了你們聽到消息又蹦出來了?」
胖女人被罵急眼了,朝我呸了口吐沫。
「你這S丫頭怎麼說話的?」
伸手就要來推我。
惡臭的口水惡心的我反胃。
我拿起一旁鍋鏟衝上去就幹她。
她薅我的頭發,我敲她的腦袋。場面一度混亂時,突然出現一道身影,一把拽開女人的手。
「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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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戴著墨鏡,氣勢十足。
聽出他的聲音,我有些震驚。
我就說怎麼這幾天老有個黑衣男莫名其妙在攤子旁邊從早坐到晚。
胖女人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有些犯怵,「你誰啊?」
「包青天。」
以為他是路人,於是胖女人又伸手想來薅我頭發。
男人迅速推了她一把,擋在我和她中間。我躲在身後趁機又敲了兩下她的屁股。
「......?」
胖女人一手捂腦袋,一手捂屁股,不可置信地看向陳淮安控訴道:
「你拉偏架?」
「像你這麼不要臉的,沒圍毆你就很好了。」我沒好氣插話。
見打不過,一家子開始道德綁架,哭天喊地。
「爹啊,你看看,你可不能讓這種人白白佔了你的錢啊!」
「你放心跟咱們回家,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多好啊!」
大爺眼裡最後一絲光也徹底黯淡,臉上說不出的失望。
他跺著腳兩手往外推,崩潰大罵。
「滾!一群不孝子啊!張口閉口全是錢,到現在都沒想過問一句你娘去哪了!」
「爹,那、那我娘呢?」
「早S了,你娘的下葬錢還沒還清!我也快S了,癌症晚期!掙你孫子娘的錢!你們接我回去做什麼,給我掏錢治病嗎,還是幫還債?」
剛剛還孝順的一群人突然緘默,往後退了幾步,面面相覷。
發現沒利可圖後,立馬像躲瘟神一樣撇清關系。
胖女人換了副模樣,抱著孩子轉身,皺眉說了句晦氣。
「S老頭心裡一點數沒有,接一個沒用的人回家吃闲飯嗎?」
其餘兩個男人找補道:「爹,你也知道的,這兩年我們剛搬到城裡,孩子也要上學,生活過得不容易。」
都不用人趕,轉眼走的沒影。
在場的人無一不唏噓這場鬧劇。
大爺坐在地上垂著腦袋,雙手捂臉。
悽涼從心底漸漸蔓延至全身。
我不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如果他們知道我也沒用了,也會像這樣嗎?
腦海中浮現出猜想卻怎麼也看不清,像一塊拼湊不出正確答案的拼圖。
轉頭和陳淮安對視。
沒來得及開口,眼前突然一黑。
隨著周圍的聲音消失,意識也完全消失。
22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巧的是正是我幾個月前爬山暈倒被送去的那家。
接診的醫生也是同一位。
陳淮安不在。
醫生拿著剛出的報告單,面色凝重。
看向我的眼神裡有惋惜,有糾結,也有不忍。
他說:
「情況惡化了。」
「也許還有不到一個月。」
病房陷入安靜,走廊零散的腳步聲愈發清晰。
我沒有說話。
比起第一次,現在心裡反而平淡很多。
「送你過來的人很擔心你,問了我很多遍檢查結果,我暫時還沒有告訴他。」
「那位男士是你的家屬嗎?」
我猶豫了下,搖頭。
「不算。」
他了然笑了笑,離開。
隨後,陳淮安拎著袋東西走了進來。
「能不能告訴不算家屬的人,醫生是怎麼說的?」
我有些緊張,「你都聽到了?」
他微微一笑,「聽到了你說我不算家屬。」
「......」
他很不客氣拉開凳子坐下,打開包裝袋。
「知足了,起碼你沒說不是。」
「俗話說誰先愛誰卑微,誰更愛誰入塵埃。這一切都是我活該。」
還以為他又要生氣,結果現在看起來接受能力很強。
「綠豆湯喝嗎?」
我沉默幾秒接過,「醫生說我低血糖,外加天熱中暑。」
他點點頭,「那我猜的還挺準。」
我邊吃邊打開手機。
有人拍了今天那場鬧劇的視頻發到了網上,熱度爆了。
網友都在罵大爺兒女。
還有不少人誇我和陳淮安正義的,關心我怎麼暈了,說是不是被氣的。
其中認識我的粉絲猜測黑衣男是不是直播間榜一冤大頭。
突然,陳淮安把他的手機遞到我面前。
「看吧,不止我一個人覺得你臉煞白。」
頁面上是網友的熱評。
「我怎麼覺得這姐臉色和唇色都有點白的不正常,而且也太瘦了吧。」
我眼也不眨,「奧,醫生剛剛還說我有點貧血。」
「......」
「那你毛病還真不少。」
然後他低頭開始搜貧血吃什麼補。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來電人——媽媽。
我莫名有些緊張。
這是我和姜女士吵架幾個月以來她第一次主動打給我。
忍不住幻想她是不是松了口。
見我接通,陳淮安走了出去,順手帶上門。
我很慶幸他給了我私人空間。
下一秒責罵劈頭蓋臉。
「許昭月,我的話現在是不是沒用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你知不知道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讓你別搞什麼直播不直播,你倒好現在直接墮落到去擺路邊攤,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整天跟人賣笑,混在不三不四的人堆裡,當眾跟人撒潑打架,你是天生下賤嗎?過不了好日子是不是?我給你提供這麼好的生活條件是讓別人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忍不住辯解,「這次網友沒有罵我,他們還誇我了,而且是大爺兒女做的太過分了。」
她提高音量,「呵,誇你,你以為你是什麼人?鹹吃蘿卜淡操心,自己的事都管不好怎麼有心思操心別人家的事!你站在什麼角度以什麼身份管的?看來你還是沒被打老實,不讀書任由自己墮落,腦子現在越來越不清醒了。」
我攥緊手指,抑制住發抖的身子,說出心裡話。
「不是的。」
「媽媽,我好累,我隻是想回家多陪陪你們。」
「不需要,我有你爸陪著。你也不用找什麼借口騙我,不讀書爭光你有什麼用?我出門都抬不起頭!養你這麼多年也是白費!」
說完徑直掛斷。
我躺在床上像是被迎頭打了個悶棍,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所以我現在是個無用之人是嗎?
原來我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他們爭光。
我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不出意料,沒多久,老許同志也打來了電話。
「閨女啊,你媽她就是在說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看網上拍的視頻,你身體有沒有事?怎麼突然就倒了,去沒去醫院?」
「已經在醫院裡了。」
「奧,那有沒有查出什麼?」聲音裡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動了動嘴唇,又咽了回去,「就普通的中暑,還有低血糖沒吃飯。」
對面松了口氣,「有空回來一趟,咱們該每年體檢了。」
「好。」
老許語重心長,「還有半個多月你快過生日了吧,今年送你媽的禮物要是名校錄取通知書就好了,國外的申請說不定也來得及。你知道你媽她這個人的,面子上過得好比什麼都重要。到時候她肯定樂呵呵的不計前嫌。」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沒有應聲。
23
掛了電話後,心底的酸澀再也壓不住,強忍著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心口疼的喘不過氣。
從小到大,別人都羨慕我的父母感情好,說我肯定是在愛的環境裡長大。
開玩笑說他們是真愛,而我是意外。
我每次都是笑笑不搭話。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的是多餘的意外。
事實上,姜女士從來不會主動關心我,老許同志眼裡隻有姜女士。
在我們家,最大的是我媽。
我爸不會忤逆她,我不敢忤逆她。
在姜女士的嘴裡,我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她會經常指著自己肚子上剖腹產的疤痕和走形的身材,告訴我這都是為了生我留下的後遺症。
會拿著她年輕時的照片和現在的自己對比,告訴我是我吸走了她的青春。
她說她給了我生命這件事本身已經夠偉大,她的恩情我這輩子也還不完。
所以她沒有義務給我無償提供和他們同等的優渥的生活。
所以從小我得到什麼,都是有條件的,上的也都是公立學校。
例如,如果我想要文具盒,那我就得拿著一百分的試卷去找她。
每次學校要收費時,我都是第一個跳出來問為什麼的,第一個唉聲嘆氣的。
老師說我,你家那麼有錢怎麼這副德行。
我反駁,我家有錢又不是我有錢。
他說我找茬。
但我說的是真的,我爸媽的錢不是我的錢。
在我媽那裡學習成績是才是流通的貨幣,同時也是她出門面子上加持的榮光。
沒什麼比面子更重要的了。
初二暑假那年,學校組織補課衝擊中考。
為了躲避教育局檢查,宿舍不讓住人,要麼家長租房帶,要麼找寄宿。
我是寄宿。
那裡相當於不正規的宿舍,一個家庭帶了好幾十個學生,附近各個學校各個年級段的都有,魚龍混雜。
住在那裡的第三天,我洗完晾在外面的衣服被人偷了。
那是一件很漂亮的連衣裙,是我考上最好的初中,我媽頭一次送我的生日禮物。
我找了很久,最後發現穿在了另一個女孩子的身上。
為什麼我很確定那是我的,因為這條裙子領口串了一圈珍珠鏈,洗之前被我拿了下來,而她那件沒有,穿上去也並不合身。
我去找她對峙,第一次她說那是她姐姐給她買的,第二次她說是她爸爸買的。
後面被我當眾拆穿,我以為她會向我道歉。
但相反,那裡住著的都是和她相熟的人,她們說我狂什麼狂,以為就自己家有錢別人都是窮人嗎,以為就自己買得起。甚至有幾個混混氣質的女生拽著我的頭發,問我信不信再嘴硬耳光就會扇到我的臉上。
我被按在地上,她們去廚房拿了辣椒油親手倒在那件裙子上。
我說我要報警。
一直裝S的寄宿大媽終於出現,她說偷我衣服的女孩她爸爸剛去世,是個可憐人,讓我得饒人處且饒人。
後面那個月,我經歷了被孤立被編排被議論,被子莫名其妙湿透,牛奶粉罐裡被撒了灰等等。
終於等到補課結束,我懇求媽媽來接我那天,攢了一肚子委屈告狀。
我以為媽媽會替我撐腰。
結果寄宿大媽捧了她兩句,媽媽就說不就是一件衣服,小孩子之間都是小事。
轉臉說我小家子氣,讓我別在那斤斤計較的丟人。
我不服,鬧著不肯走,媽媽打了我一巴掌,那些混混沒落下的耳光終於由她親手落在了我的臉上。
後來我服了。
那件裙子被我剪了,與之一起碎掉的不止是衣服。
上高中時,我媽給我選了封閉式住宿。
學校沒有電話亭,我自己偷偷攢錢買了一部老人機。
每天下晚自習,我都會打電話給在鄉下獨自居住的小老頭。
有一天手機被偷了,等我花了三天時間,在沒有報警的情況下逃課找回手機,再打電話過去時,已是無人接聽。
原來,手機被偷的第二天晚上,小老頭沒接到我的電話,以為是自己的老人機壞了,於是拄著拐杖去找人修,路上犯了腦溢血。
在 ICU 住了一晚上,早上人就沒了。
而我媽因為快要高考,就沒有讓任何人通知我。她說我就算知道也沒用,反而影響學習,到時候如果沒考好,那這麼多年一直對外炫耀女兒成績好的她就成了笑話。
最後我沒辜負她的期望,考上了北大,讓她臉上有了光。
高興之下,她不再對我實行窮養,給了我一張她的附屬卡,說大學不比以往,像個小社會,讓我多捯饬自己,別讓別人看不起我們家。
拿到卡後,我報復性花了很多錢,買了很多包,以此說服自己她是對我好的,麻痺自己她是愛我的。
直到今天,我開始撕開這種自我欺騙的表象。
我問自己,他們真的愛我嗎?
我不禁懷疑,是否當人失去價值的時候,無論是父母還是子女,都是徒勞。
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愈發看不清親情的本質,到底是愛還是利益。
——
陳淮安走進來的時候。
我正哭到胃痙攣,抱著垃圾桶吐。
他也沒料到會是這幅場景。
頓時慌了神。
拍著我的背安慰。
然而他越安慰,我哭的越厲害。
他急得直撓頭。
他說:「是不是心裡不爽?要不你打我兩巴掌爽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