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嶺寒的表情並無變化。
他靜靜聽完我的話,忽地開口道:「前提是他後悔了。」
話音剛落,手機嗡地一聲。
仍是沈正初的消息。
「小汐,和我談談吧,臨到了時突然悔婚不好,不是嗎?」
我按滅手機,朝宋嶺寒一笑。
「他當然會後悔的。」
夏璇不會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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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了後路,還失了面子。
他會忍不住想,如果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我太了解他了。
沈正初一定會後悔。
隻是我沒想到,意外來得太突然。
陪宋嶺寒到項目現場視察時,我暈倒了。
7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手腕上扎著吊針,鼻尖縈繞著濃鬱的消毒水味兒。
虛掩的門邊站著兩人,似乎在說什麼話。
我回想起暈倒之前,本來還好端端走著,突然感到陣陣腹痛,很快隻覺手腳發軟,渾身提不起勁兒。
腦袋嗡嗡響著,眼皮重重壓著眼眶,世界顛倒旋轉。
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就眼前一黑,倒下前卻沒有感受到意想之中的疼痛。
宋嶺寒接住了我。
正回想著,門口傳來聲音——
「我記得你,你是小汐的學長。」
我愣了下,朝門邊看去。
總算看清那倆身影就是沈正初和宋嶺寒。
正想翻身爬起,沈正初忽地惡劣一笑。
「你喜歡小汐吧?」
「……」
我徹底愣住,呆呆看著門邊。
相比宋嶺寒的沉默,沈正初語氣越發惡劣。
「那天還是多虧了你把小汐送到了醫院,不然她一個人暈倒在路邊多危險。」
「要不是我及時趕回來,我還不知道她身邊有個一直惦記著她的學長呢。」
「想知道我怎麼發現的?不瞞你說,那天你提著剛買的粥回病房時,我看見你了……」
說到這兒,沈正初嗤笑了一聲。
「宋學長,你該不會以為你現在有機會了吧?」
「……」
聽到這兒,我總算回想起兩年前的那次暈倒。
雖然我和沈正初的大學都在同城,但來回也需要時間。
臨近畢業那段時間又太忙,見面就少了很多。
我清楚記得那天,大概是長時間晝夜顛倒,又是個暴曬天,剛出門不久我就兩眼發昏,提不起力氣。
我找了個稍微陰涼點的地方蹲下,給沈正初打電話。
「阿初,可不可以來接我一下,我好像中暑了,好難受……」「小汐你先找個路人幫忙行嗎?我這邊暫時走不開,我晚點過去看你好嗎?」
大概是生病了心理脆弱起來,受不了拒絕,所以當聽到沈正初為難的聲音時,我愣著半天沒說話。
喃喃喊著:「阿初……」
沈正初還想說些什麼,手機那頭響起一道女聲。
有些嬌嗔地抱怨。
「沈正初,你好了沒呀,不是說要陪我——」
電話忽地掛斷了。
我怔愣地看著手心,越來越模糊不清。
站起身想求助路人時,兩眼一黑,徹底陷入了昏暗。
再醒來時,眼前卻是沈正初。
他發梢有些亂,眼裡有些疲憊。
像是照顧了我很久的樣子。
我抱住他的腰仰頭看他,「我突然暈倒是不是嚇到你了呀?」
沈正初點點頭,我注意到他緊抿著的唇角有個細小的傷口。
問他時他愣了下。
很快笑道:「可能是口腔潰瘍吧。」
還想仔細看看,我就被他緊緊按在懷裡動彈不得。
沈正初貼著我的耳邊輕聲說道:「別再有下次了,我害怕。」
回憶到這兒,我回過神。
抬眼看向宋嶺寒的背影,明明比沈正初還高小半頭,卻生生被壓了氣勢。
「沈正初。」
我喊了一聲。
一時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倆人皆被這一聲驚住,忙推開門走進來。
對上我的視線時,沈正初臉色有些僵。
我扯唇一笑,問他:「口腔潰瘍?」
「……」
原來早在兩年前的那通電話,就已經是提醒了。
那道女聲,除了夏璇還能是誰。
沈正初沒有否認,他走上前半蹲下看著我,抬手握住我手腕。
「小汐……」
我注視著我不停發顫的指尖。
冷聲道:「松手。」
沈正初一頓,眼神裡湧上幾分乞求。
「小汐,別這樣……」
「別這樣叫我。」
我甩開他的手,用力攥緊手心。
「沈正初,你讓我惡心。」
8
沈正初走後,病房安靜下來。
我失神地看著門邊,腦袋裡亂成一團。
突然,手指被輕輕握住。
那隻手溫暖幹燥,似安撫,它捏了捏我的指尖。
原本還戰慄著的指尖停住。
我驀地抬頭,剛好和宋嶺寒的目光相撞。
那雙黑眸很沉靜,帶著些溫柔。
我張了張嘴,深吸了口氣才說道:「抱歉,我不知道那天也是你……」
「我知道,沒關系的。」
宋嶺寒的聲音很低,可在這安靜的病房裡並不妨礙我聽清楚。
他問我:「你要躲著我了是嗎?」
我一愣,疑惑看他。
他同樣不閃不避地注視著我。
「你以前都是這樣拒絕別人的。」
「我——」
門忽然開了,護士來幫我換吊瓶。
宋嶺寒收回手,沒再說話。
護士走後,我拉高被子,打算繼續睡覺。
耳邊響起了宋嶺寒的聲音,「謝汐。」
我偏頭看他,輕輕應了一聲。
他笑了笑,「別躲我,我馬上就要回公司了,你不用因為我煩心。」
我看著他,沒說話。
宋嶺寒很少笑,明明生了副好皮囊,卻是個太過嚴肅寡言的人。
這下突然一笑,竟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我記得大學那會兒,有人笑稱他是高嶺之花,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但總有人一邊怵他又一邊不厭其煩地湊到他面前。
我忽然有些懂了那些人的心態——
沒有人不想看冰山美人展顏一笑,不是嗎?
9
出院那天,還是宋嶺寒開車來接的我。
自從在病房默認下「不躲他」後,他照顧我越發得心應手。
但又極有分寸,不讓人覺得逾越。
他幫我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單手扶著車門示意我進去坐好。
我正要動作,身後響起了沈正初的聲音。
大概是記著我在病房說的話,他喊我「謝汐」。
我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他,抿著唇沒說話。
才兩天沒見,沈正初下巴上長了一團青黑的胡茬,一看就沒認真打理。
以前也有這種情況,他會故意來親我,用生硬的胡茬來扎我的臉,等我一巴掌拍開他,親自上手全給他剃光……
「謝汐,」沈正初視線掠過一旁站著的宋嶺寒,直直看進我眼裡,「我們談談吧。」
我忍耐地看向他,後退一步。
「談什麼,談你有多不舍得她,有多懷念和她在一起的那兩個月嗎?」
「我沒有這麼想。」
「可我是這麼想的!」
沈正初怔住。
他似是突然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慌,就好像自己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復雜。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還求著想著分開,等這會兒真要分開時,自己卻像被巨大的心慌籠罩,控制不住地給眼前人發消息打電話想見面……
「謝汐,我…我知道這次是我錯了,」沈正初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辯解的話語無倫次,「可是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真能舍得不跟我結婚?」
「……沈正初。」
我撥開他的手,平靜道:「你忘了嗎?」
「解除婚約的消息已經發出去了,你和我的家人朋友親戚都知道,我們的婚約不作數了。」
說到這兒,我笑了笑。
「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你總不能是後悔了吧?」
沈正初重新想抓上來的手一頓,僵直地落在半空中,久久沒有動彈。
我搖了搖頭,轉身坐上宋嶺寒的車。
宋嶺寒配合地開車駛離現場。
後視鏡裡,沈正初仍站在原地,僵硬得像座雕塑。
我收回視線,細細感受著心口的鈍疼。
深入骨髓的疼。
卻又好像沒有那麼疼了。
10
沒開出多遠,宋嶺寒靠邊停下了。
我疑惑地轉頭,反倒是撞進了他的視線。
總是平靜的視線多了幾分探究。
我沒忍住別開眼,「別這樣看著我,我沒哭。」
「嗯,我知道。」
沉穩的聲音接話很快。
但視線依舊執著地落在我臉上。
我靜了一會,問宋嶺寒:
「是我錯了嗎?」
恨得抓心撓肝的,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我真的不夠好,如果那段時間我沒有隻忙著畢業事宜,能多和他見面,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些事。
「不是,你沒錯。」
「……那為什麼,他要拋下我?」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比不上和她的那兩個月嗎?
明知道不該這麼想,可我忍不住。
那種不甘像是利爪,撓得我滿心都是血。
「聽我說,謝汐,」不知什麼時候,宋嶺寒握住我不停發顫的手指,一句一句說著,「你沒錯,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會好起來的,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11
那天之後,我有一段時間沒再見過沈正初。
而宋嶺寒要回去了。
公司在鄰市,這趟出差花了他半個多月時間。
今天是正式籤合同的時間,他來得很準時。
「久等了。」
我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不久,我也剛來。」
合同籤得很順利。
我又要升職了。
這算什麼,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嗎?
送宋嶺寒出了公司,臨上車時,他回頭看我。
「我回去了,保持聯系。」
大概是心情輕松,我看著他線條冷硬的臉龐,有些想笑。
他向來嚴肅高冷,要不是那天撞破他倆談話,我根本不會想到,這位不甚熟悉的學長竟會對我有想法。
「宋總,你這是在命令我嗎?」
「……」
宋嶺寒似有些不自在地側過臉。
又轉回來,深深看了我一眼,問道:
「可以保持聯系嗎?」
不等我說話,他又補充道:
「這是請求。」
12
那天我到底是點頭了。
自從和沈正初結束後,一回家我媽就念叨我:
「媽媽聽那些視頻上的專家說啊,這要完全放下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換一個人。」
「正巧前兩天你張姨給我介紹了個男生,媽看著那叫一個親切,人長得帥氣,條件也很不錯,過幾天你跟人見個面,看看合不合適……」
本來沒放在心上的。
但那天眼看宋嶺寒不自在地偏開頭,又轉回來看我。
忽然覺得,換個人也不是不行。
總不能談過一段失敗的感情後,就失去重新開始的勇氣吧?
保持聯系的期間,宋嶺寒和我聊天頻率並不過火,隻是每天都會說些日常,因為合作過,對彼此工作也有些了解,即使不見面也能說上不少話。
升職後,我忙了起來。
想起舊事的時間也變少了,倒是沈正初給我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消息,我還是沒有拉黑他,但開了免打擾。
這天下班回家,有人給我送來一份外賣。
是一個慄子味的生日蛋糕。
小松鼠餅幹點綴在上面,看著怪可愛的。
正想著是誰送來的,手機響了一聲。
宋嶺寒:「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