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來提親的那天,妹妹串通家裡人,把我打暈關進柴房。
醒來後我不哭不鬧,看著她拿著我的生辰八字,嫁進侯府衝喜。
我躲在角落裡全身顫抖,低頭狂喜。
傻妹妹,你隻看見我上輩子做貴夫人風光無限。
卻不知,衝喜是要拿自己的命去填的!
1
清晨,我挑著水從外面往回走。
妹妹忽然瘋瘋癲癲衝出院子,她額頭磕破了皮,帶著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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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整個人定住,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許夢英,你怎麼會在這……」
我肩上挑著兩桶水,眸光閃了閃:
「借過。」
許夢蝶緊緊盯著我,眼睛裡閃爍著嫉恨和不甘。
不過兩息工夫,她便收斂了所有情緒,乖乖抬腳讓出了院門口。
我從她身前經過,扁擔發出有節奏的嘎吱聲。
這可真巧,長寧侯府中午就要來提親了,這個節骨眼,妹妹也重生了?
我正將第二桶水倒進水缸,後腦勺忽然傳來劇痛,眼前一黑軟軟倒地。
許夢蝶舉著石塊站在後面,眼眸幽深。
許母聽見動靜跑進廚房,嚇了一跳:
「蝶兒,你又打你姐姐做什麼?
「快快,老許,送英子去醫堂!」
許夢蝶擋在爹娘身前,面無表情:「不許送!
「等會兒家裡會來貴客,我隻是怕姐姐亂說話惹惱客人。
「把她拿繩子捆了,堵上嘴先關進柴房,等今兒過去了,我就放她出來。」
2
果然,午時不到,便遠遠聽見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這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就在自家院子外響起。
一個婦人在外面拍門:「大喜事啊!許老爺可在?」
許父打開門,被外面的陣仗嚇了一跳。
婦人身後跟著數十個壯丁,都抬著大箱子,還有幾個樂手吹吹打打。
淺水村的鄉民們哪裡見過這場面,都遠遠地瞧熱鬧。
許父按許夢蝶的叮囑,將人迎進院內。
王媒婆灌了幾口茶水後,笑眯眯問道:
「聽聞您家有兩位姑娘?哪一位是承平十六年生的啊?」
她這次過來,是來提親的。
長寧侯府家的世子病重,侯夫人日夜燒香拜佛,偶然遇上一遊方道士。
遊方道士算了一卦,說若能找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姑娘衝喜,則有一線生機。
京城被長寧侯府找了個天翻地覆,最後終於在離京郊八十裡地的淺水村找到了。
她粗粗打聽過,這許家有兩姐妹,一個承平十六年生的,一個承平十四年生的。
長寧侯府要的,是大的那個。
許父許母噤若寒蟬,不敢答話。
小女兒說,她和長寧侯府的世子偷偷相好,會遣人求娶,但她用的是姐姐的名頭。
他們不敢相信,但更不想壞女兒的好事。
許夢蝶提壺添水,偏頭笑吟吟道:
「我就是承平十六年生的。」
4
我醒的時候,窗外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許夢蝶和長寧侯府世子的親事已經定下,婚期就在三天後。
這期間我不哭不鬧,甚至連那日為何昏迷都沒細問,隻安分做事。
成婚前夕,許夢蝶來了我的屋子:
「明日我就要出嫁了,姐姐不給我添妝嗎?」
我把準備好的素銀簪遞給她,她卻不接,眼睛隻盯著我手腕的銀镯子:
「這镯子真漂亮,還是當年祖母給你的吧,我想要這個。」
我伸手轉了轉腕間的銀镯,並不亮,灰撲撲的。
但因為是偏疼我的祖母送的,我一直戴著。
「是不是所有我珍貴的東西,你都要搶走?」我盯著她的雙眸問。
一如上一世,婚後許夢蝶常來長寧侯府探望我。
後來我才知道,她哪裡是探望我呢,分明是借機勾引世子蕭玨罷了。
那日傍晚我從花園回來,正巧撞上兩人在我的榻上被翻紅浪,碧色鴛鴦肚兜疊著男子中衣散落在地上,刺痛了我的雙目。
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當場就嘔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多惡心啊,即便我和她從小不和,但到底一起長大。
我以為我們姐妹是有情誼在的。
但是那天過後,我知道,從來沒有。
許夢蝶捂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毫不躲閃地和我對視:
「當然。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姐姐,其實你不是爹娘親生的孩子,你是他們在後山撿到的野種。
「我家養你平安長大,你一輩子都欠我的。」
5
許夢蝶說的是真的,我的確不是爹娘的親生孩子。
但是這不重要,他們養了我,我便對他們好。
可許夢蝶跟我可沒關系,我也不欠她的。
我微勾唇角,緩緩傾身靠近她:
「我也告訴妹妹一個秘密。
「長寧侯世子活不過兩個月,妹妹要早做打算。」
許夢蝶臉色霎時變了:「你胡說!」
上輩子她初進侯府,蕭玨都能站起來行走了。
後來更是百病全消,與常人無異!
許夢蝶警惕地望著我:
「你嫉妒我嫁得好,以後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天,一個地,我不和你計較。镯子給我,別逼得一家子不安寧!」
我淡淡地笑了笑,將镯子取下來:
「你別後悔就成。」
許夢蝶冷哼一聲搶走,轉身離開。
嘖,這般神氣的模樣,也不知還能見多久。
我給她說的秘密也是真的。
蕭玨之所以上一世能病愈,是因為我特殊的生辰八字和鮮血。
長寧侯夫人遇見的遊方道士有些邪氣,他所說的衝喜不過是說辭。
真正娶我的目的,是用我的鮮血做法陣,給蕭玨續命。
蕭玨漸好,我卻一天天衰弱下去。
這一世,嫁進去的是妹妹……
6
第二天清晨,許夢蝶被一頂小轎抬走。
沒有她想象的煊赫排場,連吹喜樂的人都沒有,冷冷清清。
這將會是她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衝喜。
我搭了把小竹椅在院子的槐花樹下歇晌。
陽春三月,日暖風和,我漸漸睡了過去。
回門那日,許夢蝶坐著四人抬的轎子,領著浩浩蕩蕩的僕從回到許家。
她衣著華貴,滿頭珠翠,眉眼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高傲。
隻是臉色略微蒼白,即便上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憔悴神色。
她已經放過血了,還不少。
用午膳時,她滿臉興奮地炫耀長寧侯府有多大,假山碧湖有多美。
她每日錦衣玉食,出行都有奴僕簇擁,再不是以前那個卑賤的庶民了。
爹娘激動地搓手,直道女兒出息了。
她把目光移到安靜的我身上,粉亮的指甲撥弄一縷烏發:
「該給姐姐也找個婆家了,做妹妹的都嫁了,姐姐還留著不是惹人笑話嗎?
「我看村頭李屠戶家就不錯,老實本分。」
我掃了一眼她的左手,腕間還戴著我的銀镯,眸光微閃:
「妹妹講講新婚當天的場景?想必很熱鬧吧,妹夫也定是一表人才?
「可惜長寧侯府瞧不起我們卑賤的庶民,不讓我們去喝喜酒。」
許夢蝶臉色轉青,變得很不好看。
她那天是被小轎抬進侯府,抱著公雞拜的堂!
府裡沒有半點辦喜事的樣子,連紅綢都沒掛,更別提宴請賓客。
侯爺和侯夫人臉色冷得像冰坨子,受完她的跪拜便離開了。
還有世子蕭玨!上一世明明是個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這次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兩頰凹陷,形容枯槁,簡直就跟個鬼一樣!
她都不敢多看,晚上整夜睡不著,總覺得身上涼飕飕。
「當然熱鬧了,府裡賓客盈門,世子爺也英武不凡。」她笑了笑。
「姐姐可別害羞,你都十八了,再等下去就成老姑娘了,難不成還想讓爹娘養你一輩子啊?」
我扯了扯嘴角,裝作大吃一驚,抓起她的手腕大叫:
「你手腕怎麼這麼長一條疤?是誰傷了你?」
那是因取血而割傷的,我再熟悉不過了。
爹娘正要細看,許夢蝶受驚般地縮回了手,捂住那條傷痕,眼神一緊:
「我不小心劃傷的,大驚小怪。」
她沒再提給我找郎君的事,用過飯便匆匆回了。
7
一個月後,我上長寧侯府探望許夢蝶。
手上提著大包小包東西,都是爹娘帶給她的。
許夢蝶瞟一眼,擺擺手讓丫鬟拿下去,一臉不耐煩:
「你怎麼來了?帶這些也不嫌丟人。」
她神情一如既往地高傲,可臉色更加蒼白,唇色很淡,眉眼困倦。
頻繁失血,加之徹夜難眠,已經令她元氣大傷。
可她還不知道,隻沉浸在自己是世子夫人的喜悅和驕狂中。
我掃過她腕間熟悉的銀镯,微微上揚唇角:
「都是爹娘的心意。
「世子身體如何?我能去探望一番嗎?」
許夢蝶蹙眉:「不用,他不喜歡外人打擾。」
我一臉可惜:「還想著去看看世子的病症,你也知道,我跟祖母學了些醫理,萬一能令世子快些病愈呢,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
她滿臉糾結,最後還是帶我去了。
昏暗充滿藥味的內室裡,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躺在床上。
多麼熟悉的場景啊。
令人厭惡。
許夢蝶略帶希冀地看著我,神色焦急:
「瞧出什麼了嗎?」
瞧出人就要咽氣了。
所以她才這麼著急,甚至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
上一世我嫁過來之後,蕭玨的情況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她以為我會有什麼辦法。
我將手指搭在男子手腕,閉眼把脈,斥道:
「別打擾我,去給我倒杯熱茶。」
身後腳步聲遠去,我睜眼飛快從蕭玨的枕頭下摸出一塊玉佩,塞進懷裡。
這東西也是那遊方道士給的,是蕭玨的護身玉佩。
這輩子,蕭玨就別想醒來了。
8
把過脈以後,我敷衍著許夢蝶,道脈象奇怪,暫時看不出來什麼。
她失望地垂下眼眸,搭在四方桌的手腕露出數道密集的傷痕。
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蕭玨開始大口往外吐血,表情痛苦。
許夢蝶被嚇得失聲大叫,連連後退。
穿青色比甲的丫鬟進來瞧了一眼,轉頭便往外跑,不多時,引來數個精壯的婆子。
這些婆子一進來,便抓著許夢蝶往外去,動作粗暴。
有丫鬟過來恭敬而不失強硬地請我出府。
我呆滯地點頭,機械地跟在那丫鬟身後,仿佛被嚇傻了。
那丫鬟走得很快,我漸漸落在後面。
眼尖地發現草叢裡有條奄奄一息的小蛇,它不過小拇指粗細,通身豆黃色,小巧可愛。
不過身上似乎被什麼砸到,滿是血跡。
我緩緩靠近它,拿出荷包裡的藥粉,給它上了止血的藥。
又拿淺粉色絲帕在它尾巴處打了個結。
小蛇似乎很喜歡,搖了搖尾巴,飛快遊走了。
回到許家,我第一時間砸碎了懷裡的玉佩。
然後搬了把竹椅去槐樹下眯覺。
上輩子,撞破蕭玨和許夢蝶的醜事之後,我一病不起,整日在床上昏睡。
昏迷著也有丫鬟婆子來割開我的手腕放血,我雙十年華,已滿頭白發。
許夢蝶倚在蕭玨懷裡,指著我嗔怪:
「姐姐整日什麼都不做,卻長了滿頭白發,皮膚幹癟得像六旬老婦。姐夫晚上跟你同床共枕,是不是別扭得要S?」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給我下毒。
像玩兒似的,許夢蝶找來各種奇怪的毒,想要我早S早讓位。
而蕭玨在一旁瞧樂子,眼看我要喪命了,就用各種奇藥吊著我的命。
兩人樂此不疲地較勁。
爹娘從外面回來,問我妹妹在侯府過得如何。
我點了點頭:「很好。」
9
許夢蝶很不好。
她剛被強壓著放了一小碗血,此時人軟得站都站不起來。
她嫁進來第一晚,就被人取血,王媽媽說是為了給世子治病。
隻有新娘子的鮮血,才能令世子好轉。
她不得不答應,心裡也期盼世子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早日過上前世的快活日子。
可事與願違,世子一天天衰弱下去。
取血越來越頻繁,卻半點用處沒有。
有婆子粗魯地提起她,將她扔去蕭玨的床邊。
「夫人,世子爺又吐血了!」
所有人都看見,蕭玨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鮮血。
紅得刺目,源源不斷。
內室安靜而壓抑,隻有病人痛苦地嘔血。
侯夫人早已失了冷靜之色,坐在床頭為兒子擦拭嘴角的血。
可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她握緊染紅的絲帕,轉頭問後面站著的一排大夫:
「世子的病,你們沒一個能治?」
所有大夫齊刷刷跪下,戰戰兢兢地口稱無能。
侯夫人緊繃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她淡淡道:
「既然救不了世子,那就都去S吧。」
侍衛把那些大夫拖下去的時候,許夢蝶感受到侯夫人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她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腦海一片空白。
「你呢?西貝貨。」冷冷的聲音落在她頭頂,猶如敲在心上。
侯夫人什麼都知道了!
許夢蝶嚇得涕泗橫流,跪伏在侯夫人的腳下:
「別S我,別S我!」
侍衛擒住她肩膀的時候,她終於崩潰:
「我把姐姐騙進來!她肯定能救世子!」
10
夕陽西下。
我被一陣動靜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