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南月如不在乎。
因為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越來越燥,一點就著,心理醫生無數次地對她治療已經激起了她的厭煩,好多時候她會想幹脆掐死南初,自己再跳樓。
得知那個男人犧牲的時候。
南月如整個人陷入崩潰,差點兒真就從樓上跳下去,被經紀人找人把窗戶釘死,並且直接帶回了國外關了起來。
南初六歲的時候,林清遠來找她,帶了一封信。
用他們的話,說是遺書。
南月如覺得好笑,盯著那份遺書笑了好久,那笑裡是絕望,徒生悲憫,卻始終沒有落下一滴淚。
她當下就撕碎了,給撕成粉末,大叫著發怒:“滾!”
那封當初沒看成的遺書。
今天林清遠再次給她帶過來了,皺皺巴巴攮成一團,他從兜裡拿出來,給她攤平:“我給粘好了,一直放在抽屜裡,想想還是給你帶過來。”
林清遠幹咳一聲,“不看我就念給你聽咯。”
南月如一把奪過來,毫不客氣:“你滾。”
林清遠說:“他走得挺幹脆,不痛苦,你倆分手後也一直沒再找,他老跟我說,你就是嘴巴壞,心真不壞。”
南月如:“閉嘴!”
林清遠點點頭,“行了,我們先走了,你慢慢看。想哭就哭,別憋著,年紀大了,憋著容易出毛病。”
說完瞥了林陸驍一眼,示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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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如忽然出聲叫住他:“她怎樣了?”
林清遠頭也沒回,聲音平淡:“走了,十年前還是九年前,記性不好,給你打電話了,你助理說你在國外休假,就沒再往外打。”
南月如笑了:“你倆都不是好東西。”
林清遠背對著她點點頭,“還好我兒子不隨我,隨他媽。陸驍,走了。”
林陸驍衝南月如微微一俯身,跟上。
留她一人在原地怔愣。
……
外面雨勢漸大,隨著斜風密密刮著,暈黃的路燈下交織成網。
兩人行至門口,張秘書上來,給他扶進車裡,林清遠倒也沒再多說一句,衝他揮揮手,“回去吧,我跟你孟叔說了,等你從鹿山回來就直接回支隊報道。”
林陸驍清淡地點頭,“嗯。”
車子啟動,消失在雨幕中,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拉上重逢衣的帽子去取車。
鑽進車裡,沒有急著離開,靠著駕駛座,望了眼餐館的櫥窗,那燈還亮著,位置上的女人沒離開。
林陸驍降下車窗,斜風密雨落在車窗沿上,他低頭就著簇動的火苗點了支煙,隨後仰頭靠在椅子上,把打火機丟進職務盒裡。
目光盯著那窗裡的人。
眯眼,吐口煙氣,繼續抽。
半晌後,林陸驍去摸兜裡的手機,屏幕滑了一會兒,停在南初的名字上。
這個備注改了很多遍。
起初是臭丫頭片子,後來是煩人精,再後來是小丫頭,兩人分手後他刪過一陣沒號碼,後來又在鹿山存回去——死丫頭,直到前幾天領了證,改成了正兒八經的南初,那時兩人都尷尬。
那邊接得快,一聲清脆的:“老公。”
林陸驍聽得心裡發麻,“嗯,吃了沒?”
南初還在吃,嘴裡鼓鼓嚷嚷估計塞了一堆,還不忘跟他說話,“剛睡了會,才吃。”
“吃冷的?”他皺眉。
南初:“熱過了,你還沒回來?”
林陸驍手搭在窗沿上,人有些慵懶,目光還停留在櫥窗上,館裡的女人,忽然掩面痛哭,他微眯眼,啟動車子。
“回來了。”
南初乖巧地說:“嗯,等你。”
車子啟動離去。
途中經過一家花店,林陸驍停下車,衝進去,花店的小姐望著面前這高大又帥氣的衝鋒衣男人,熱情相迎:“買花?”
林陸驍低嗯一聲,挑挑揀揀半天,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一株家裡相似的花,下午南初給他指過的,他揚手:“那是什麼花?”
小姐笑答:“這是勿忘我。”
林陸驍擰眉:“不是還有花語什麼的?”
雖不是很懂,但總覺得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小姐姐:“勿忘我的花語是永恆的愛。”
……
餐館內,南月如伏案大哭,手裡的紙張被她壓到手臂下,滾燙的淚水不斷暈染著這綿薄的紙張。
那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
“你總問我為什麼當兵,我說為了保護國家,你信了,我說為了保護你,你就不信。說到底,咱倆之間總少點默契,你怨我,恨我,總覺我把別的東西擺與你身前,國我不能拋,那是男人的忠血,可你我也沒想過要拋,那是男人的柔情,後來想想這也好,你離於我,我能更毫無顧忌為國為民為你們勉力。
我也怨過,怨你為了名利不肯委身與我,怨你不願放棄那些浮華,我是不滿你那職業,可又如何,我最後還是跟自己妥協了。
可偏偏,你殺了我們的孩子。
你當我不知道呢,你的化驗單子我還留在抽屜裡呢,我當時又氣又恨,恨不得把你掐死。可你在我面前隻字不提此事,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這才叫我寒心,你說分手那夜,我想想分了也好,咱倆自此別過。
可這年隊裡執筆寫遺書,我想想吧,還是寫給你,多半這信是到不了你手裡,清遠若能發現,這信多半也就他能發現了。
前年買了戒指,想著跟你求婚來著,訂了餐館訂了花,結果臨時又被隊裡招回去,我當時看到你失落的表情心裡也很愧疚,可失落之後,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卻是長舒了一口氣,你怕我求婚了,你不知如何作答對嗎?
你這些年野心越來越大,你不再滿足於身前的名利,怕就是怕,我若是真求婚了,你倒也不一定會答應,我當時就覺得,何必在給你徒增煩惱呢。
你憤我不求婚,你倒是沒有問過你自己,是不是真想嫁給我。
為這事兒,我求助了清遠好幾次,他總建議讓我與你開誠布公談一談,可你越來越忙,每次打你電話不是在國外就是在片場,我想見你倒是比登天還難。
罷了罷了,是以如今,我不體諒你,你不原諒我,又何苦互相在糾纏,隻想與你說。
他日,若嫁作人婦,可得改了這作脾氣,女人嬌點男人才疼得下去。
罷了,除了我,也沒人受得了你這破脾氣。
想我時……算了,別想我,你想我我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憑添煩惱,如若要是下橋時能見到那孟婆,我去與她討一碗湯喝,夜裡入夢讓你喝了,把咱這前塵往事都給了了。
我走了才能放心些。
有些話,在時沒能與你說,死了更不會說,所以,你想聽的那句沒有,有的隻是一句,好好保重身體,別太早來見我。
否則,也不會理你。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會當兵,如若遇上我,你還是繞道走吧。”
如果說這封書信是林清遠假造的,南月如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字裡行間全是那男人平日裡說話的口氣,所以他倆這誤會真要下地下去解說了。
她坐在位置上,一會兒哭一會笑,一會兒把紙張揉碎,因為話裡字裡行間全是欠扁的想讓她揍他,可覺得這就是活生生的他,她又攤開撫平,手指在那一條條折痕上眷戀地輕輕拂過。
她跟瘋了似的,哭哭笑笑,抹幹眼淚,攥緊這世間他留下最後的東西。
……
林陸驍回去的時候,南初正伏案跪在地板上寫東西。
聽到聲音,頭也沒抬,埋頭繼續寫,漫不經心地說:“回來啦?”
男人低嗯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抱她,把她摟進懷裡,低頭吻她,“在寫什麼?”
南初把稿子往身後一藏,仰頭去回吻他:“下回再給你看。”
林陸驍笑了下,打橫將她抱起來,視野忽然寬闊,南初發現了新大陸,衝桌上一指:“哎哎哎哎!!!那是什麼?”
林陸驍把她抱過去放到桌上,南初伸手拿起那捧藍色的花,“你給我買花了?”
林陸驍把她圈在桌上一點點親,低嗯一聲。
南初興奮地不行,“我以為你不屑送這些呢。”
林陸驍去解她的睡衣,低聲:“路過,好像還沒送過,就順手買了。”
南初樂滋滋地抱在懷裡,“我想開個花店,行麼?”
他目光微挑,手指捏著她的耳垂,輕輕揉了揉,揉的南初一陣心猿意馬,就聽他在耳邊低聲一句:“隨你。”
“我還要僱個花藝師,天天在店裡教插花。”
“都行。”他手下動作不停,低笑著在她耳邊說了句。
南初捶了他一下,引得他動作更大,南初被他弄得發出低低輕喘,最後直接哭著求饒。
……
林陸驍歸隊的第二天,南月如給南初打電話,讓她帶上身份證去找她。
南月如直接帶她去了房產過戶中心,有專人迎接,帶著兩人上了二樓。
南初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工作人員丟了一堆資料表格給她,南月如把房產證給她,南初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伸手攔住南月如:“媽,你幹嘛?”
南月如不動聲色甩開,聲音依舊冷:“西郊的別墅過戶給你,等會還有幾份股權轉讓書籤給你。”
“我已經買了房子了,媽。”
南月如看著她,倒比之前平靜了很多,沒那麼冷漠,至少有了溫度,“你買了房子手頭沒錢了吧?那小子那點兒工資養得活你?別到時候淪落到把你那些個包拿起來賣了。”
南初前陣聯系嚴黛還真打算低價處理了手裡的包,倒不是說為了錢,就是放著也是放著,總覺得這些東西放在家裡有點礙眼,有時候林陸驍會站在那些包前凝望好久。
女人的牌子他認不全,倒是能認幾個,有些包確實頂他好幾年的工資,南初怕他多想,想著等他回鹿山就處理了。
他倆的生活沒這些東西一樣挺好的。
南初說:“我用不著這些,我有他就夠了。”
南月如忽一愣,緩和了口氣,“知道你用不上,先備著吧,我過幾天回美國了,這邊的東西留著都沒用,過給你,你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那小子家裡又不窮,他爹摳摳搜搜的,全都給倆兒子留著,反正我給你傍這些,也別讓人小瞧了去。”
“媽,你怎麼忽然?”
上回在影視城明明還那麼激烈。
南月如忽然盯著她額頭,目光深長,“還疼嗎?”
南初明白過來,搖搖頭,“好了。”
南月如點頭,不再說話,心裡就算明白了些,可那些悔悟的話於南月如是永遠不會說出口的。
她寧可把手裡的所有的產權都過戶給南初,卻也不願意為這些年的漠視跟她說一句對不起,這是她的固執,跟驕傲。
她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沒錯。
那天之後去看他,她也說,“咱倆都有錯,你也不能全怪我,我那時年輕,被名利迷了眼,你卻隻是怨我,怪我,從沒想過將我從那地方拖出來。”
她抽抽鼻子,悲憫叢生:“那小子不一樣,我不在,南初全靠他照顧,南初犯錯,他教她改,南初離開,他就等,你呢,我犯錯,你怪我為什麼那麼功利,我說分手,你說好,咱倆走這一步,誰也不怨,你說得對,下輩子還是繞道吧。”
她跟賭氣似的說完這句話丟下手裡拿一束白菊花反身就走。
走了兩步,山間風吹來,伴著幽幽的清香,似乎將她吹清醒了,她站直,仰頭吸吸鼻子,又折回到他墓前,狠狠地說:“你想得美,我還纏著你。”
話落,起風了,落葉層層飄下,碑上的照片英明俊朗,帶著一抹溫和微笑。
那表情似乎在說——好啊。
金黃的落葉飄落在墓碑前。
你給我等著。
……
這月,林陸驍剛下訓就接到南初電話,電話還沒接起,小姑娘就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哭,嚇得他眉心一跳:“怎麼了?”
南初悲傷至極:“大姨媽又來了啊!我又沒懷上。”
林陸驍揉揉鼻梁,長舒一口氣,撫慰道:“不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