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女人筆直僵著,望著窗外,背影悲涼,聽見女兒這麼問,她忽而爆發出一聲:“滾——!”
……
林陸驍被所有人拱著上臺唱了一首《月亮惹的禍》。
這首歌除了當年在外縣支援的時候跟隊裡幾個士兵附和過幾句,倒也沒怎麼在人前唱過,更別提現在這種場合,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麼唱過歌。
家裡也不興這個,逢年過節胡同巷裡都有專門的戲班子,哪輪得到他去唱歌。
他聲音低,平淡唱完一首倒還行,沒太多技巧。
他是真不喜歡唱歌。
再加上這首歌裡有點他跟他家小姑娘不可描述的記憶,他就更不願意唱了。
但他一大男人,也不是扭扭捏捏那勁兒,在一片高喝聲中,接過主持人的話筒,低沉的嗓音流出來:“唱首軍歌吧。”
臺下,“不行,就《月亮惹的禍》!趙國說林指導這歌一聽就有故事!”
“軍歌有的是機會唱!唱首流行的!”
“那《小蘋果》吧。”林陸驍面無表情地說。
士兵全然不給機會。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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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陸驍無奈笑,一旁領導也忍不住了,慫他:“他們那麼想聽,就唱一段兒吧,省的下回你走了他們還念叨。”
“行吧。”
音響裡,男人輕咳兩聲,低沉醇厚的聲音淌著。
“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
出來三個月。
兩人時不時維持著短信聯系,直至上個星期,徹底失去了聯系,打她電話不接,短信也沒人回,畢竟是有過“前科”的女人。
他當下腦子裡就想著這人時不時又跑了。
本來打算下個月等這邊事情交妥後再請婚假,結果當天晚上就去領導交了婚假報告。
一曲完畢。
他把話筒還給主持人。
趙國忽然蹦出來,“等一下!”
林陸驍怔了會兒,趙國直接兩步跳上臺,抓過主持人的話筒,“我說兩句。”
林陸驍笑他,“你當領導發言呢!”
趙國瞥他一眼,舉著話筒對臺下的士兵說:“林指導來我們這兒一年多了吧,應該是最後一次參加咱這聯歡會了,有些話堆了太久,借著今晚機會,都給你說說。”
趙國這話。
把原本熱烈的氣氛仿佛忽然澆下一盆冷水,變得肅穆整禮。
所有人都不笑了,抿著一張唇,端正坐在軍凳上。
“一開始大家都挺不服他的,還有幾個不怕死的整過我們林指導,結果後來大家都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我一直覺得男人最好的年紀應該是二十三四歲,張揚跋扈毫不畏懼。”趙國瞥了眼身旁站著的人,面容沉靜,一身軍裝,帥氣逼人:“後來發現,男人三十年紀才最有魅力,不管是訓練場上不苟言笑的林指導,還是私底下跟我們開玩笑逗趣的林陸驍。特別是我媽,老跟我說,你要有你那隊友一半兒沉穩,我就不用整天這麼提心吊膽的了。”
林陸驍始終站在臺上,嘴角勾著一抹淺笑,那氣度絲毫不局促,卻也是內心足夠強大。
趙國繼續說,口氣輕松了些:“原本想跟領導說再留你幾年,結果剛得知你們林指導打了婚假的報告,你啥時候結的婚?!”
臺下一陣轟然。
林陸驍淡笑,“領得匆忙,下次給你們帶喜糖。”
士兵們又是一陣,“喜糖!”
“喜糖!”
“喜糖!”
趙國揮手示意,像個指揮的大將軍,“安靜!結婚這事兒就揭過了,三十的人了要再不領證,我們都著急,沒事兒,下回帶嫂子來就行!今晚主要是兄弟幾個想提前給你送個別,這一別,天南地北的,加上咱這職業……”
趙國忽然吸了口氣,想到也許一輩子再也不相見,喉尖哽住,胸腔仿佛堵著一口氣,一下子竟說不上來。
“下一次再見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離別還沒來,卻已被離別的情緒打動。
所有人情緒被他的停頓帶動了。
確實,當過兵才知道兄弟感情的可貴,這都是一幫鐵骨錚錚的漢子,平時訓練插科打诨,可真到了火場上都是能為對方擋火苗的盾。
林陸驍自然懂,隻是他這人情緒一向不太外露,很少失控。
趙國說:“兄弟幾個送首歌給你,算是為你送行,接下去咱還得並肩作戰。”
音樂前奏響起,林陸驍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歌了——當那一天來臨。
“兄弟們瞞著你練了好久。”
林陸驍手勾著趙國的肩,低頭緩了緩情緒。
那晚,星空高照,鹿山支隊上空久久回蕩著一首高亢有力的軍歌。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
但是這世界並不安寧
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雲
……
年輕士兵渴望建立功勳
準備好了嗎
士兵兄弟們
當那一天真的來臨
放心吧祖國
放心吧親人
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
那高亢振奮的歌聲仿佛要將一切不安定都驅逐出境,驚了樹上停歇的鳥兒,四散逃離,翠綠葉梢上掛著幾滴晶瑩的露珠,在歌聲中慢慢匯流成一灘清水。
底下的軍人們還在高唱,他們笑著,他們鬧著,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
營地裡。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林陸驍,“說兩句吧。”
能說什麼呢。
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表達不了他們滿腔的熱血。
最後他接過話筒,目光一一掃過臺下一張張熟悉堅毅的臉龐,忽而低頭笑了下。
“天南地北,眾心所向,素履以往,一息尚存,戰鬥不止。”
後來這話,被眾多士兵,記在心裡。
甚至有人把他寫在自己的遺書上,成了他們的隊訓。
第73章
加上之前的輪休,林陸驍請了七天婚假。
上車之前,趙國幾個兄弟嚷嚷著要送他,被林陸驍按下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趙國嘟嚷:“你萬一在那邊被你媳婦兒勾了魂,不肯回來了,我們這幫嗷嗷待哺的新兵咋辦?”
“說了年底就是年底,沒調令我能隨便離隊?行了,都回去訓練去。”
這才算吃了一顆定心丸。
林陸驍上車之後一直給南初的手機打電話,沒一個打通。
他沉著臉,把頭瞥向窗外,景色秀麗,翠綠叢叢,已無心欣賞,樹木不斷落到車窗後方,那心吶,已經飛到幾千裡之外。
歸心似箭,終於體會到了。
他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裡跟南初的微信聊天記錄。
“什麼時候回來呀……”
“我房租到期了,搬進你家啦,你的床單放在哪兒?”
他隔了一個星期後回:“在衣櫃最頂上,找到了沒?”
小姑娘又隔天回了:“沒找到,我又買了新的,還是黑色。”
“……回去告訴你東西都放在哪裡。”
“好,昨天見到我小時候的偶像。”
“嗯?”
“小時候可喜歡他了,一個人就翻他的歌聽,他現在保養的超級好,哎……隊長,你小時候有沒有偶像啊?”
小時候?
小時候偶像是周恩來還是毛澤東?
“應該是毛同志吧。”
那邊:“……”
他給她解釋:“小時候爺爺老給我和林啟說這倆人的事跡,什麼十裡長街送總理,還有當時花的錢兒上都是毛同志的頭像,就好奇找了兩人的傳記看。”
後來是真喜歡上了。
特別是毛澤東的詞,磅礴大氣,一攬江山。
他對數字敏感,公式記得快,有些公式不用看自己都能推導,最頭疼就是背詩了,特別是情詩,早修坐在教室裡,對著那本書死盯一節課,一蓋上就腦袋一片空白。
不跟大劉似的,成績一般般,情詩倒是背地溜溜兒的。
唯獨能背的就是毛澤東的詞。
那天倒是回得很快:“挺有志向啊隊長……”
他勾唇笑笑。
總共沒幾條信息,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倒覺得每遍都新鮮。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人剛下車,北浔的風刮來,就知道知道回到家鄉了,雖說已快步入了春季了,那風刮來還是鈍鈍的疼。
林陸驍沒什麼東西,就肩上一個黑色的挎包,裡頭塞了些換洗的衣物。
原本誰也沒通知,結果昨晚在火車上接到沈牧的電話,知道他今天要回來,早早就在門口接他了。門口停著輛黑色的越野,衝他猛按了兩下喇叭。
林陸驍過去,把包丟後座,人鑽進副駕駛,抖了抖外頭的風雪。
沈牧今天帶了眼鏡,無框的,穿著件襯衫,襯袖卷到肘窩過,手搭著窗沿打量他:“請了幾天婚假?”
一路舟車勞頓,林陸驍略顯疲憊,人往座椅上一靠,手搭著眼睛上,“七天。”
沈牧點頭,啟動車子,揶揄道:“待遇不錯啊,我剛給大劉打電話了,知道你要回來已經尋好地兒了,過去喝兩杯?”
林陸驍搖頭,“再說,我回家看下南初。”
沈牧:“南初怎麼了?”
林陸驍放下手,坐直,看了眼窗外,吐了口氣:“不知道,聯系不到,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