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門外九皇子撵著白昭儀大喊大叫的聲音,若有所思。
總覺得白昭儀在潛移默化中帶壞了這對母子……
「芷蘿?」
我回過神。
「娘娘且沉住氣」,我給她斟茶,「如今這樣甚好。」
謝淑妃看著我,突然問了一句。
「芷蘿,這麼些年,你名聲在外,可竟……沒有沾過人命嗎?」
我搖頭:「沒有,我喜歡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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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為什麼,我做任何事都不會讓人查出來,也不會有罪過。
謝淑妃依然用那種探究的眼神看著我。
我:「……」
她忍不住道:「本宮總覺得,你有一種神通,仿佛能窺探人心。」
我苦笑:「不是什麼神通,隻是察言觀色的本事。我是莊戶奴出身。」
在這個以出身論英雄的時代,我隻能這麼說。
淑妃是同盟,可上位者不會懂的。
47
淑妃被九皇子困了多年,如今終於以退為進,便豁然開朗。
年後她被進了貴妃。
不過是往前進了半步,但與從前天壤之別,懂的都懂。
而且她的身子也越來越好。
白昭儀在宮裡琢磨些吃食什麼的,就讓九皇子送去。
謝貴妃還被養胖了許多,看著氣色也好了許多。
相反謝芷蘭變得十分狼狽。
因為她發現,她無論如何無法撼動貴妃這座大山。
即使她已經貴為皇後,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宮人眼中、在聖人心中,她始終低貴妃一等。
後宮之事被貴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是聖人命她「協理後宮」的。
他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誇贊貴妃:「自從貴妃協理後宮,朕覺得日子都舒心了不少。」
不過他又很寵愛謝芷蘭。
似乎,皇後到底年輕,很得他喜歡。
皇後隆寵……
貴妃在背後譏笑她「行妾妃之事」。
皇後怒罵貴妃「人老珠黃」。
48
這種格局一旦形成,短時間內是不會被打破的。
白昭儀瞅準機會,悄悄地把自家殿內的地又開了起來。
九皇子從剛開始的不屑,到後來天天跟著她瘋。
驚蟄那天早上,他衝到我房裡來叫我。
「姑姑!快起來!驚蟄了!」
我支稜起身子:「小殿下,怎麼了?」
九皇子原本蒼白的小臉興奮得通紅。
「驚蟄了!果然下了大雨,地裡的小蟲子都被驚了出來!我抓了一盒!」
然後拿給我看。
我以為我在做夢。
看著他那一匣扭來扭去的東西,我沉默了。
九皇子道:「姑姑快醒醒,跟我去喂雞。」
我:「……诶!」
49
入夏,聖人駕崩了。
這個消息很突然,因為前陣子才聽說聖人重振雄風。
崔妃還鬧了一波假孕,立刻被謝皇後發現了。
她最近忙得不得了,真是按倒了葫蘆又起了瓢,四處打壓宮妃。
一邊同大皇子交好,一邊陪著聖人求仙問道,一邊又想自己也懷個孩子。
沒想到一夜之間聖人就駕崩了。
留下了聖旨:廢了皇後謝氏,並賜S。
50
九皇子前天晚上才守著新苗守了一整晚。
我去把他叫起來,給他更衣。
他眯著眼睛問我:「姑姑,我們去哪裡?」
我告訴他聖人駕崩了。
他微微地皺眉,似乎不意外。
我給他系盤扣的手一頓。
復而他抬頭衝我一笑,道:「如此,我要登基了嗎?」
我一驚,連忙跪下了:「殿下!慎言!」
九皇子笑了笑,道:「姑姑放心,我不與旁人說。」
我心中五味雜陳。
謝貴妃總說我有窺探人心的神通。
但我這畢竟不是什麼神通……也會出錯。
沒想到最深不可測的竟然是一個孩子。
我略一沉吟之後,繼續給他系扣子。
「殿下,出門了,可要做出些傷心的樣子來。」
他突然道:「我是相信姑姑才跟姑姑說的。」
我愣了愣。
後來他出了門,一臉悲傷地跟在白昭儀身後。
宣旨定他為太子時,他一臉震驚。
可以說,每一個細節都沒錯。
51
謝芷蘭不肯S。
這次換她不肯S了。
她鬧著要見我。
「我不S,誰也不能逼我S!」
這話耳熟……
我不吭聲。
因為我過來的時候,謝貴妃對我說,讓我來看看就好。
她說:「芷蘿,你手上從未沾過人命,不要為她破了例。」
謝芷蘭看著我,我靜靜地看著她。
一會兒的工夫,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為何……」
我清了清嗓子:「我雖出身低微,可我也有一個夢想……」
「本宮是問你為何本宮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皇上到底為何早早地留下了讓本宮殉葬的聖旨!」
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甚至懶得提醒她:你不是殉葬,你是被廢了,然後賜S。
她伸手抓著鳳位的扶手,盯著我:「你在背地裡,到底對本宮做了什麼!」
我看著她:「我什麼都沒做,甚至,貴妃娘娘也沒做什麼。」
十歲那年我被接回謝家,就是為了讓她身邊有個血親的親信。
然後十三歲就隨她進宮。
往後用了十年的時間,輔佐她登上後位。
然後在她勒S了蘇氏以後果斷地棄她而去。
說到底,不過是良禽擇木而棲,她眼瞎心盲又衝動,不值得託付。
她狼狽地看著我:「不可能!是你這個賤人和貴妃害本宮……」
我嘆了一聲。
「我們不過是能忍而已。」
她有今日不是偶然。
聖人的心中隻有自己,他翻臉無情不過是須彌之間。
謝芷蘭為了討好他,陪著他求仙問藥,他很開心。
但他心裡對這件事又抱著疑慮:若是求仙不成,必然是皇後的過錯。
他這輩子都是這樣,所有的過錯都要被人替他扛。
這般自欺欺人,但我已經聽說了,他暴亡時十分痛苦,渾身青筋暴露,痙攣至扭曲,遺容猙獰。
我讓她S個明白,便告訴她:「他到陰司,他還要問罪謝芷蘭的,責備你這個皇後做得不盡職。」
謝芷蘭一直揣測帝心,我一說她就明白了。
她笑得悽厲又不甘。
「本宮倒要瞧瞧,等到了陰司,到底是誰找誰算賬!」
說完這句,她就把毒酒一飲而盡。
但喝完之後她突然又想起了我……
「謝芷羅,你這個賤婢,本宮要帶你一起走!」
說完就用盡全力地爬到我腳邊,S了。
我一時又無言以對。
晚點喝多好?
至少可以撓我一把。
52
在謝氏的扶持下,年幼的九皇子登上了帝位。
謝貴妃已被加封太後,白昭儀被加封太妃。
白太妃迫不及待地要帶我離宮。
謝貴妃不解,她對白太妃道:「不許走。本宮沒幾年好活了,你得留下來幫本宮看著皇帝。」
她年事已高,這次與謝芷蘭撕扯,她出了全力,頭發都白了大半。
白太妃有點猶豫。
這時候新皇推門而入:「母後,讓她們走吧。」
白太妃道:「倒也不急……」
新皇年紀不大,但頗有城府。
我與他對望了一眼,就把視線別開了。
他道:「走吧。等朕穩固了朝堂,年長一些,帶母後去尋你們。」
白太妃想了想,給太後辭了別,帶著我出了宮。
53
白太妃跟我說,她的名字叫白小麥。
我不信,哪裡有正經的官家給女兒起這個名字。
但後來我又信了……
她身上,有太多的謎團。
比如她可以種出一年三收的稻,比如她可以養出一點都不嬌貴卻非常好吃的雞。
這次出行,新皇讓她帶著十幾個御醫和一大群農官。
就是為了去治理蟲害。
新皇封了萬畝良田給她,讓她隨便折騰。
不過一年的光景,她就把自己折騰得,黑得像塊炭。
我說她,她還不服氣。
「如今又不是在宮中了,我不必在乎這個。」
好像也是,先皇都S了。
秋來,我躺在豐收的麥田裡睡著。
好像又回到了我七歲那一年。
我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
白小麥趴在我身邊, 輕聲地問我:「芷蘿姐姐,你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是因為雞肉好吃嗎?」
我緩緩地睜開眼,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裡。
54
我是農戶出身。
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年風調雨順,吃飽肚子。
可寒門貴子走向朝堂,卻隻是為了改變要靠天吃飯的現狀,不再管身後百姓的S活。
曾經我隨謝芷蘭入宮,讓她做皇後,以為以女子之力或也可有所作為。
但我錯了。
聖人隻在乎妃子皮膚白不白,腰細不細,才藝能不能讓人動心。
不說別人, 隻說太後。
她當年,棋藝可贏國手, 後來進宮和先皇下棋她再也不敢贏。
月子裡無聊, 把自己多年的心血做的棋譜,讓人悄悄地送出宮去,請國手看。
沒想到當年的手下敗將輕易地破了她的局, 還譏笑這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她的天賦就這麼被毀了。
就這樣,先皇還有臉嘆息, 說後宮美人都是一個德行。
我其實想不通這到底是誰的錯。
也想不通出路在哪裡。
唯有說一句:「肉食者鄙。」
直到遇見了那個養雞的白婕妤。
說出來哪裡不一樣, 可我突然覺得好像有了出路。
55
此時她問我,我也說不清楚。
我自小沒讀過幾本書, 不算什麼有才氣的人,有些天賦也在揣測人心和陰謀詭譎的算計中。
可我這樣的人, 我的夢想竟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說出來都是惹人笑話。
因此我隻是道……
「沒有想太多, 就是想吃飽。」
白小麥又爬過來找我貼貼,我想把她踹開,又懶得動。
麥田裡的風, 實在是太舒服。
「那也沒必要為我這般盡心盡力吧。你不要當我傻,我後來都知道了,你在後宮可香了。可你選了我。」
「一頓飽和頓頓飽我還是清楚的。」我道。
白小麥笑得很開心,黑不溜秋的小臉,白白的牙。
我突然想起來, 就問她:「你當年為什麼在宮裡養雞?」
「因為我喜歡啊。」
我張了張嘴,突然就一個激靈。
突然發現,這就是白小麥和太後的區別。
太後喜歡下棋, 進宮之後,為了聖人, 就放棄了。
可白小麥不會。
她進宮前喜歡, 進宮後也喜歡。
甚至差點被謝芷蘭抄了宮,她也會瘋狂地抱著種子和農藥來找我救命。
原來如此。
我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你幹嘛呀。」她也跟著笑。
我笑道:「我一直在想你和別的女人……不,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她不僅僅是在宮妃中特殊。
白小麥來了興致, 問我:「哪裡不一樣?」
「你是……」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我大概,知道我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