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從火光中走來 3810 2024-10-30 16:37:09

南初莞爾,說得一派正經:“屁股大,委屈你了。”


“……”


……


今晚這幫人都是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起頭那胖子——大劉,從小就愛跟著林陸驍屁股後頭打轉,誰要是說一句林陸驍的不是,他能衝上去給人把門牙打碎。旁邊拎著酒瓶跟人磕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叫孫明楊,也是個硬漢子,小時候還跟林陸驍磕過架,處處跟他對著幹,後來長大後,才發現這幫院裡的孩子,就他倆當了兵。而那邊那個坐在單人沙發上抽悶煙玩手機、手上戴著一串佛珠的男人,叫沈牧。


大劉自來熟,拉著南初興致勃勃地介紹著這一圈子兄弟。


而從小缺乏親情、友情的南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無法形容,但心裡很飽滿,依稀可以看見在光的盡頭,不斷有人跟你招手,仿佛在說,——歡迎你進入他的世界。


雖然,世界的主人,正在淡淡地抽著煙,也沒啥表示。


大劉說起這些,眼裡都散著光,“明楊跟陸驍一樣,都是軍人,別看倆人小時候常打架啊,明楊心裡其實惦記著驍爺呢,啥事都愛跟他學。”


說到這,孫明楊那邊丟過來一個枕頭,大劉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早有防備,靈活地往邊上一躲,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南初腦門上。


……


林陸驍瞥了眼孫明楊。


孫明楊一個激靈,忙跟南初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大劉拎起枕頭猛地砸回去,嘴裡還振振有詞,“敢砸小嫂子!等會驍爺收拾你!”


這聲小嫂子叫得南初整個人神清氣爽,看著胖乎乎圓不溜丟的大劉越發覺得順眼稱心起來,隨後掃了眼身旁依舊沉默抽煙的林陸驍,決定做個大方得體的“小嫂子”,莞爾一笑,“沒事,玩玩而已。”


南初確實美,特別今晚這小模樣整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像月牙,大劉瞬間被迷了三魂五道,心道:媽的,驍爺到底上哪兒找的這妖精!


大劉這人打小就對美女沒有抵抗力,偏是這樣,偏就沒有女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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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那時住的橫街三胡同口,有個算命先生,是個瞎子,在他們那帶出了名的準,那時每戶人家生了小孩都愛拿生辰八字給算命先生看看。


林陸驍他們幾個一出生,幾家家長就拿著生辰八字找了算命先生算過一掛。


家長們揣著先生的幾字箴言回家,也就當是個傳統,準與不準,心中都自有較量。


直到林陸驍他們幾個長大,那時又皮,聽人說有這個傳統之後,大劉就天天纏著那個算命先生問天機,算命先生搖搖頭,不答。


林陸驍倒是對這些無所謂,命不命,佛神道教這些他向來不信。


大劉則張嘴就問:“幫我算算,我以後能娶幾個老婆?”


驚呆了眾人。


林陸驍那時頗有範,靠著牆,雙手插著兜,一腳朝大劉屁股踹過去,笑罵:“國家規定你隻能娶一個!你還想娶幾個!”


眾人哈哈笑,算命先生搖搖頭,對他們說,我一人送你們一句話吧。


大劉至今還記得算命先生給他的那句話。


——不識貨,半世苦;不識人,一世苦。


不過他至今也沒明白,隻當那先生故弄玄虛罷了。


大劉把神志提回來,跟南初繼續說:“真的,這小子在陸驍考上軍校後,他立馬就去參加大學生徵兵了,結果那鬼莽的性子還讓他誤打誤撞進了特種部隊。”


南初好奇地問:“那他跟林陸驍打架誰厲害?”


“他跟陸驍打架沒贏過。”說到這兒,大劉想起小時候有次林陸驍發狠,攔都攔不住:“陸驍特別狠,我記得有次他弟弟,林啟,你認識吧?”


南初點頭,“認識。”


大劉一聽,連弟弟都認識了,多半這小嫂子靠譜了,就算不成估計也是在成的路上了,於是越發拿南初當自己人了,興味盎然地說:“小啟弟弟身體不好,上學時候經常挨欺負,有次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回來,陸驍那時上初中,回家一看見這就衝人家裡頭把人的鼻梁骨給打斷了,我跟明揚牧哥拉都拉不住,結果回家就給他爹關禁閉還——”


話說一半,大劉被人踹了一腳。


坐在兩人中間的林陸驍正掸著煙灰,瞅一眼他,諷刺道:“有這功夫給人講故事,你怎麼不去說評書?”


大劉不服,“我這不是幫你照顧小嫂子嗎?你看你光顧自己抽煙,又不理人家,我幫你照顧照顧人家,你還讓我去說評書,我說你丫的,情商這麼低,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


說到這兒,忽然想到,眼光一亮,看向林陸驍,“哎——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林陸驍直接翻了白眼,“滾。”


“得得得,我滾,不打擾您二位。”


然後大劉真滾了,去找孫明楊劃拳,孫明楊明顯有點嫌棄他,一掌拍他腦門上也讓他滾,大劉轉頭跟一旁抽悶煙時不時抿一口紅酒,眼神全在手機上沈牧訴苦:“牧哥,你說倆當兵的怎麼都這麼粗魯?動不動叫人滾。”


沈牧頭也沒抬:“滾。”


“……”


大劉默了一陣,“你不是信佛嗎?佛祖說不能罵髒話。”


……


大劉走後,沙發上瞬間寬敞多了,林陸驍往邊上挪了挪。


南初看著兩人之間微微拉出來的空隙,問他:“你怎麼不解釋?”


林陸驍轉頭看她,“解釋什麼?”


“解釋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那幾個小子的性格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簡直太了解了,解釋多了還覺得他心裡有鬼,而且他向來也不是解釋的人,時間長了自然就了解了。


而且那時,他認為,那應該是他跟南初最後一次見面,送她回家把話說清楚,讓南初不要再來找他,大劉他們以後見不到她,自然就明白了誤會一場,又何必花費一根煙的時間去解釋。


他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笑笑,沒說話。


人往前傾,準備去摸茶幾上的打火機,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南初搶先摸到。


黑色的金屬方形打火機被女人嫩白柔軟的手捏住,南初隨手打了個轉,調整好方向,纖細的指尖輕輕一撥,蓋子彈開,拇指一轉,火光瞬亮。


飄動的火苗。


林陸驍手還停在半空中,扭著身子看她,煙還叼在嘴裡。


明明客廳點著燈,卻感覺這火苗更亮。


“快點呀,燙手。”南初低聲催促。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俯身過去,就著她的火苗,把煙吸燃,靠回沙發上,吐著煙霧,轉頭瞥一眼身旁的姑娘。


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當年考上軍校離開橫街時。


那先生站在三胡同口跟他說的話。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將來會是個英雄。”


緊接著,先生又嘆了口氣。


他雖不太信命理之類,但也覺得有趣,所以多嘴問了句,“您嘆什麼氣?”


先生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第10章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回過橫街了。


那時一幫小子在三胡同口追追鬧鬧推推搡搡的日子確實最瀟灑,也最快樂。


林陸驍剛出生時,父親還隻是消防辦的副科長,家庭條件奔小康。但生下林啟之後,母親剛好失業下崗,家庭條件緊縮了許多。在他的記憶裡,那陣生活雖然拮據,但至少是真的快樂。後來父親工作調動,生活日益見好,顧慮的事情多了,反而沒以前快樂。


快高考那陣,那時他們一幫小子站在牆根下圍著抽煙聊天。


大劉想跟著林陸驍去上軍校,可奈何他分數不夠,林陸驍建議他好好聽從家裡的意見讀個商科出來以後考公務員,大劉不肯,當時200多斤膀大腰圓的胖子扭著膀子說:“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現在想起來當時大劉那個模樣心裡仍是一陣惡寒。


孫明楊跟沈牧當時還嘲諷大劉絕對彎了。


誰料,大劉說:“李瞎子說了,我不識人,一世苦,別人我可不知道,但跟著驍爺準沒錯。”


“合著我們倆就是個擺設?”


孫明楊跟沈牧兩人一聽,當時就想跟大劉絕交了。


胡同口算命的先生姓李,名字至今無人清楚,時間一長,跟這裡的人熟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李瞎子,他反而一點兒不介意。


李瞎子當時送了他們四人每人一句話。


李明楊的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熱血無家還。


李瞎子給沈牧的是一句佛經,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當李瞎子看向林陸驍時,被他直接擺擺手,給拒絕了:“不用給我了,我不信這些。”


當時,李瞎子也就搖頭笑笑,真沒說。


等到他考完試,離開要去上軍校時,兩人再次在胡同口遇見,李瞎子難得主動開口叫住他。


林陸驍挺驚訝,沒成想這都能給他認出來,拿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李瞎子打開他的手,說:“別揮了,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擺這攤早被人撂了。”


林陸驍當時穿著一身黑,簡單幹淨利索,背後一個黑色登山包,覺得這事兒有趣,於是難得吊兒郎當地靠在胡同口的牆上跟他聊了起來。


“您怎麼聽出來?”


“告訴你了,我混什麼?”


林陸驍低頭笑。


不過李瞎子最後還是說了。


“風,腳步,氣息,你跟那仨孩子不太一樣,你氣息比較穩,腳步沉,大劉會大喘氣兒,身上味重。”


這種東西即使說了也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點點頭,沒說話。


李瞎子說:“大劉走的時候來看過我,問我那句話是啥意思。”


林陸驍抱臂把登山包頂在牆上,曲著一隻腳踩著牆,彎了下唇角,“他膽兒小,您那話給他嚇得不輕。”


“你真不想聽你那句?”


林陸驍看著他:“您說吧。”


李瞎子多了也不肯說,來來回回總共就說了那兩句。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骨子裡硬氣,將來肯定是個英雄。”


“隻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林陸驍,“說完了?”


“我說的話記著就是了!不會害了你!”


林陸驍人站直,斂了吊兒郎當的勁兒,嘴角已經沒了笑,聲音也沉:“您既然算那麼準,有沒有算到我父母為什麼離婚?”


李瞎子沒有再說話。


那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林陸驍再回去的時候,聽說李瞎子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


時針指向十一點多。


大劉掃了一眼沙發上的林陸驍,衝孫明楊和沈牧使了一個神色,遲疑地詢問林陸驍的意見:“要不,咱今兒個先到這了?”


林陸驍叼著跟煙,略一點頭。


大劉拉著另外兩個站起來,跟南初道別,臉上掛著嘿嘿的笑:“小嫂子!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有空常來玩,要不咱留個號碼?”


說著就掏出手機。


被林陸驍一掌打開,“快滾。”


大劉訕訕,“得,滾了滾了。”


三人離開,屋裡一片狼藉,瓶瓶罐罐七仰八叉地倒著,還丟了一地的煙頭。


林陸驍送完大劉他們回來,抱臂靠在玄關的牆上問她,“送你回家?”


南初眼睛也不眨,好心建議:“要不我睡你家?你也不用送我了,明天我早上起來自己走。”


當時夜深,客廳的燈已經關了,隻亮著玄關處一盞壁燈,暈黃的,光線溫暖,林陸驍倚在牆上,仿佛被鍍了一層金邊,南初後來還時常想起那晚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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