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比一場買賣,他位高權重,我不攬功,但他總會記得我的救命之恩。
所以……白芷月讓人叫了舅舅,我隻好派出了李承風。
官大一級壓S人,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我斂下笑意,攤開京中劃分明確的繁華街道。
謝府產業佔據西街十餘鋪子,若想吃下謝府……
「娘親,這個謝,是父親的謝嗎?」
我睜開盤算的眼,面對安安的疑問,正面回答:「是的。」
「娘親,這十餘家店鋪在正西街方位,產業多涉及在書、砚、畫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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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的她停頓下來,抬眼看了看我。
我淺笑,撫過她的頭頂:「安安可覺得娘睚眦必報?」
她搖搖頭:「對於背叛的人,阿公說過,放過他,就等於折磨自己。我不想娘親折磨自己。若是娘親對付不了謝家,等安安長大了,必讓他付出代價!」
她雙眼明亮,與我相視一笑。
啞巴虧吃一時,不可怕。
若吃一世,像個毒瘤一樣如鲠在喉,他想逍遙二娶,我偏讓他雞飛蛋打。
臨近京城時,李承風忍不住差人送了一張請帖給我。
「霍老板,我家郡王昨夜被急召入宮,特命小的迎您入城。這是春和宴的請帖,霍老板若想打開京城市場,少不得與權貴打些交道。」
燙花帖,光是紙張就與黎州不同,一股淡淡的香味自帖中傳出。
這個好意我心領了。
有這個靠山,我能少走很多彎路。
管家拿出賞銀,客客氣氣地拉著郡王府的人去吃酒。
等到我背下錯綜復雜的權貴人脈時,馬車已進了城。
三進院子恰巧與謝府隔了一條街。
而我的布莊開張了。
不承想,一連三日,無人踏足。
管家急出了聲:「小姐,京城有自己的門道,光是打點官府已花去了不少銀子,可這商會名頭太多了……」
我目不轉睛盯著手上的名錄,謝家名號赫然在前。
果然京城的水渾得很。
既如此,我決定明天拜商會,一探究竟。
6
商會地處偏僻,坐落在西南街道,門前裝潢古樸。
「這商會是由萬家成立的。但如今的會主是程家人,專供皇家織造。與謝家三爺是姻親關系,所以……小姐,此次恐不太順利,是否派人通知下郡王?」
我暗自沉默,安安探過頭,眼中布滿疑惑,甚是不解,但也沒急於求問。
「福伯,你與安安就在外等我,不出一個時辰,我自會出來。」
我整了整衣擺,命人前去敲門,足足三刻,大門開了一角,看門人哈欠連天,目下無人:「何人敲門?」
我自報家門後,看門人嘴角一撇,露出古怪的笑。
等到入了中堂,我才知曉,今日商會不議事。
也難怪看門人如此怠慢,原都是上頭有人示意。
「霍老板,不巧,今日商會議事改地方了,勞您跑了空,改日請打聽好時間再來吧。」
「你怎知我姓霍?」
我眉目凌厲一掃,看門人一時語塞,嘴角的譏笑還未收回去。
「這偌大的商會莫不是怕我一個女子把他們比下去?所以才打聽到我的行蹤,去了別處議事?
「真可笑,如此作為竟不如我黎州商會有門面,讓我大開眼界了!」
看門人吃癟,但反應極快,立刻反唇相譏:
「你休得胡言,你這女子不躲在家裡享清福,蓬頭垢面地出來攬生意,真是小地方窮見識,家裡S了人才出來搶飯吃吧!」
好毒的一張嘴。
「我也不知,程家也是沒人了,竟派人喬裝看門狗,見人就咬……」
此人正是程家紈绔,大約是被人哄騙做了這看門狗,故借此羞辱我。
手段之低劣,讓我瞬間松了口氣。
就這,這商會不入也罷。
我昂首走出商會大門,迎面撞見了姍姍來遲的萬家人。
來人捧著客氣的笑,張手攔住我去路。
「霍老板,留步。」
有意思,一個棒打,一個給棗。
看來萬家與程家並不如表面那般和諧。程家連著謝家姻親,又把嫡次女送入宮中,雖說是皇商,卻極會鑽營,早早把家中有學問的長子捐了個外放官職。
當然,伸手不打笑臉人。
「萬老板,幸會。」
互相打了招呼後,我單刀直入問其緣由。
她望了望從中堂追出,對我破口大罵的程紈绔,皮笑肉不笑地出言制止:「程公子,霍老板由我萬家接待,就不勞您費心了。」
此人年紀不大,卻生了一雙極亮的雙眼。
父親常說,看人下菜碟是人之常情,若想讓人高看一眼,需得拿出些能耐出來。
可我並沒有展現太多的東西,無非是和程紈绔打了嘴皮仗。
萬家當年家主本是一名奇女子,生意遍布全國。可她的手腕不為人所知,反倒是美貌流傳開來,說她周旋在權貴之間,謀取利益。
可我覺得,越是這樣,越是說明她能力出眾。
古往今來,但凡女子揚名立萬,謾罵接踵而至。
我倒覺得萬家此人,繼承了從前家主的風範。
「萬三娘子,明人不說暗話,這商會,你覺得我霍家入還是不入?」
7
萬綺呼吸一滯,瞬間轉換情緒,對我拜了拜:「霍老板火眼金睛。」
萬綺為我指了一條路。
春和宴在即,布莊想打開市場,須得與眾不同,爭得京中貴女所喜。
「況且那日,太妃也會出席……是替郡王相看的。那日出席的貴女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特別是溧陽縣主。隻要她能認可你布莊的東西,何愁生意不上門。」
話剛落,萬綺衝著我身後的人對我又低語一句:「溧陽縣主對郡王情更深重。」
臨走時,她對我抱手作揖,灑脫不失真誠。
我回轉身,李承風策馬疾馳,停在我面前。
馬背上的他,身姿卓然,雙眼緊跟著萬綺的背影,掠過一抹疑惑。
下馬時,李承風踉跄了一下。但見他微微收緊下巴,為掩飾尷尬,突然開口:
「今日可順利?」
我仰頭看了看商會牌匾:「算不上順利。」
「皇商由七家組成,除卻程、萬、謝之外,其餘幾家,我略有來往。若需要,我可……」
「不用。」
我冷硬制止李承風接下來的話。
他停頓下來,眸光微黯,帶著自嘲:「這麼想與我撇開關系?」
「罷了,近日朝中不甚太平,若有解決不了的事,可直接來尋我。」
李承風翻身上馬,揚鞭急去,汗水氤了整個背部。
我不由蜷縮著手指,慢慢掀開車簾,靠坐在角落,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都是李承風眼底的落寞,別樣情緒瞬間席卷我全身。
安安小心翼翼地挪到我身邊:「娘親,不順利嗎?」
小小的她,眼圈泛紅,大約是聽到了程紈绔對我的謾罵。
「為什麼不讓風叔叔幫忙?」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結,又化成霧水散去,我頓時醒悟,手掌不自覺摩挲安安的頭頂。
「恩情隻是暫時的,若這等小事耗盡他的恩情,娘親覺得不劃算。」
說出來後,我身心輕松,豁然開朗。
「總要把他放在有用的地方才行。」
從我救他開始就出於私心,糾結於兒女情長,時時等待男人的庇護,把自己變成籠中雀,飛不高,看不遠……
若是變成這樣盲目等待的女人,我父親估計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我撲哧笑出聲。
安安不明所以,也跟著咯咯地笑。
8
春和宴這日,我早早命人備上了三套秋衫,分別以秋海棠、白荷和香桂為主,頭面採用不同寶石鑲嵌,每一套成衣簡約不失華貴。
我信心滿滿遞上拜帖,卻被門房人引到了側門。
「霍娘子,今日春和宴老太妃駕臨,我們主家連夜刪選了參宴的名錄。您被畫掉了。」
我一時失語,卻不好大聲質問,隻好塞了一個荷包過去:「不知這次承辦春和宴的主家是哪位,怪我初來乍到,不曾上門拜訪。能否替我傳個話,今日我來都來了,也是想見下世面。」
門房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溫和笑道:「這次主家是溧陽縣主,特意邀請了太妃的,並不是拒了您一家,今日已連拒了十餘家了。」
「霍娘子今日還是先行回……」
「放肆!今日我家縣主承辦這春和宴會,衣裳備了五套,為何獨獨隻送來兩套?
「你們就吃準我家縣主是軟糯性子,不能把你們怎麼著,是吧?」
一道尖厲的罵聲從巷子口傳來,門房和我四目相對。
「宜蘭,別吵了,還是先去稟告縣主才是。這都什麼事呀,偏偏縣主最喜的那套胭脂色出了差錯,如今修改已然來不及了。」
兩個翠衫丫鬟愁眉苦臉從巷口走出來,手上抱著一套半成品的成衣。
真是天助我也。
我伸手攔住她們,那位叫宜蘭的丫鬟怒火還未平息,對著我瞪了一眼。
另一位脾性溫和,眼波未動,卻是點頭示意。
我忙命人展開我備下的秋衫,秋海棠雖不如胭脂色濃鬱,但色彩相近,衣擺花卉我用了立體花朵繁復疊加,形成層層海棠花墜落的美感。
兩個丫鬟欣喜若狂,脫口而出:「好漂亮……」
我再展開海棠花頭面,花冠栩栩如生地用粉色玉片形成一朵朵綻放或含苞的花蕾。
丫鬟震驚過後,警惕看向我。
「我是霍瀾音,前陣剛到京城,我的布莊就在西街。兩位若不嫌棄,我願把這套成衣送給縣主。」
「山瀾布莊?」
「上次程娘子和謝娘子特意來和縣主說,這山瀾布莊的東西華而不實……這些娘子慣會胡說八道!」
嗯?原來還有這一遭。
兩人與我道謝後,忙飛奔進了園子。
門房客氣恭送我。
我笑而不語,自覺上了馬車,但卻不走。
一刻鍾後,宜蘭匆匆忙忙奔出來,一把掀開我的車簾:「霍娘子,快快隨我進去……」
9
這處園子聽說是溧陽縣主的私宅,以往承辦春和宴,都是在各承辦人的府邸。
遊廊稜角,彰顯古宅底蘊,想必這位縣主也是個有巧思的女子。
宜蘭把我引進到溧陽縣主的閨房。
人未見,聲先出:
「霍娘子想進春和宴,主意都打到我頭上了。莫不是,我那幾套成衣,也是霍娘子讓人弄壞的?」
這話我怎麼接……若是知道李承風的帖子沒用,這事我定是做得出來。
但沒做過的事,我絕不承認。
「縣主誤會了,瀾音絕不是那種人。」
我身形端正,面對溧陽縣主的審視並不流露怯色。
僅僅幾秒對視,溧陽縣主牽了牽嘴角,指了指桌子上的頭面,瞪著我:「那你說說,為何贈送我成衣和頭面,卻不告知我丫鬟,這花冠如何打開?難不成我硬塞到頭上嗎?」
這一聲嬌糯糯的質問,我一時有點傻眼。
我淺笑拿起花冠舉到縣主面前,用手撥了撥暗扣,啪嗒一聲,花冠開了。
「我的小心思在縣主面前獻醜了,但我今日備了三套秋衫,一並送與縣主賠罪可好?」
溧陽縣主鼓著臉,笑著拆開了另兩套衣裳,臉上的驚喜煞是可愛。
「你家師傅挺別出心裁的。
「行吧,今日允你跟在我身側,但你切不可胡亂攀人。今日太妃駕臨,她老人家的性子古板乖張,也就見到郡王,心情才會愉悅。她若不喜你,我可保不住你!」
我牢記囑告,隱在縣主身後進入宴會中堂。
宴廳內絲竹聲聲,未嫁之女與已婚婦各持一邊,我移了腳步,停在一貴婦身後。
「這清河郡王前段時日失蹤,陛下都急壞了……也不知今日二皇子會不會來,畢竟太妃駕臨,應該會來吧?」
「誰知道呢,今日是太妃為郡王相看,這二皇子來了,也討不到太妃歡喜的。難不成太妃不疼自家孫子,疼外孫嗎?」
這對話沒有一點營養,我無奈翻了白眼,前頭發出一聲驚嘆:「哇,縣主,您這身衣服太美了……這材質竟然會隨光浮動!」
我捂嘴看過去,溧陽縣主裙擺正好劃過一個圈,隨著波動,裙擺的海棠花翩跹飛舞,靈動非凡。
一時之間,眾人目光集中在溧陽縣主身上。
而自稱京城才女的白芷月龜縮在人群中,滿目震驚地看著我,唇色瞬時褪去了血色。
她嗫嚅著唇,半晌後才鎮定下來。
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李承風與二皇子相繼跨進門檻。
白芷月痴迷看著二皇子的方向紅了眼,絲毫沒注意緊隨其後的謝容禹。
真的是,好有意思!
10
李承風和二皇子的出現,廳內頓時寂靜無聲。
未婚女娘相互推搡著,在看見溧陽頻頻投向李承風的眼神裡又落敗下來,轉而看著二皇子。
謝容禹垂手站立,從進門瞟了我一眼後,就不再有任何情緒。
我注意到白芷月悄悄閃到二皇子身側,滿含愛慕,時不時哀戚地用手掌交握,擋住隆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