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假S,離謝衍而去。
我搖搖頭,我從不後悔做任何決定,如今亦是。
馬車行至城外忽然停住,掀開車簾一看,是謝衍。
他站在馬旁,長身玉立,像是已等候多時。
清雲十分驚訝,我則淡定地下了馬車。
「真的要走?」他依舊追問我。
「嗯。」
「你不問我為何會知道?你就不怕我攔著你?」謝衍見我如此淡然,驚訝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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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知,有很多種可能,但你已經知道,我也沒有要問的必要了。你若想攔著我,你在知道我準備假S時就會出手,不會等到今日在這裡攔我。
「謝衍,洞察人心你還有不足,以後在官場上也不可松懈。」
還未等謝衍應聲,我抽出了他身旁的劍。
「你參加武舉時央求我與你比劍,這麼多次,我從未答應過你。今日,我們比一場吧。」我將劍還給他,示意清雲將我的劍拿來,「你有傷在身,我們點到即止吧。」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讓我。」謝衍不服。
「好。」我笑著應他。
經過這些日子沙場的磨煉,謝衍的劍不似在京城時那般輕浮,劍法沉穩有力了許多。
但還是有不足的地方。
幾個來回之間,我借巧力將他打敗。
劍尖之差一點便刺入他的喉嚨,我順勢將劍收回。
「我的劍法從不輸你。年少練武時,阿爹和阿兄都對我的天賦感到可惜。隻因為我是女子,習得一身武藝傳了出去隻會被人說粗魯,更有可能讓顧府遭人議論。你可以在武舉、沙場上大顯身手,而我隻能浪費一身武藝。
「四書五經我也比你懂得多,可我卻隻能在府中教你念書。我甚至不能談論政事,終日隻能在府中算賬,管些雞毛蒜皮之事。因為老夫人和皇後娘娘看上了我,不管我願意與否,我都要嫁給你。
「你隻需痛改前非,願意讀書習武,所有人都會對你改觀,翻身易如反掌。而我的名聲,卻隻能因你而改變,盡管我也曾是名聲遍京城的才女。
「甚至最後,還險些成為權力鬥爭犧牲的棋子,每一步我都由不得自己。」
就連離開,都需要機關算盡。
那日大殿吐血,不過是我為了防止趙暄進一步動作所為。
提前服用能混亂脈象的藥,再在飲酒時含入袖中的假血。
渾水摸魚,無人懷疑。
明明是不情願的棋局,可我需要使些計謀才能退出。
而這一切,僅僅因為,我是個女子。
所以我要接受紈绔無用的夫婿,要餘生都困在四方的宅院裡聽老夫人嘮叨,為侯府大小事務操勞。
我甚至不能有脾氣……
「我知道,是我不該再將你困在我身邊。你本該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氣。」謝衍泄氣道。
「謝謝你成全我。」
我轉身欲走,卻又被他叫住:「安定之後,可以給我寫信嗎?我隻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他充滿期待和哀求地看著我。
「你知道的謝衍,這樣會暴露我的。我想有緣我們會再見的。」我沒有動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前面的路,不需要謝衍同行。
往後大抵是,天高任鳥飛,不被世俗誤。
番外:謝衍
徽然落水之前,謝衍同她大吵了一架。
還是因為那些事。他讓府中的小廝扮他在書房念書,自己同別的世家公子到郊外打獵去了。
徽然發現後,難免說他。
氣一上來,他便頂了一嘴,說她為何不能同婉筠表妹一樣。
他沒注意到提及婉筠表妹時徽然頓時蒼白的臉色,而是甩手離去,到酒樓住了幾日。
這幾日裡,謝衍並未叫來朋友一同喝酒,所以出乎意料地,他聽到了那些「朋友」是如何在別人面前編派他,甚至議論徽然。
許是平時他們在他面前都顧忌他有個皇後姑母,都不敢當著他的面說。
「這幾日怎麼不見你們和謝家那個廢物世子一起?」
「可能是又被世子妃關起來了。」
「這世子妃也是可憐,聽說原本要做太子妃的,結果被皇後這枕邊風一吹,攤上這樣一家,當真是倒霉。」
「可不是。我家娘子每回入宮,都能聽到現在的太子妃是如何嘲笑她的,那可真是說盡風涼話。以前,顧徽然還是京城才女的時候,那可是惹得人人嫉妒。」
「說到底,還是嫁錯郎,毀一生……」
……
謝衍才知道,原來他所謂的朋友從來都看不起他,和他一起也不過是礙於皇後姑母的面子。
而徽然,也因為嫁給他,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笑話。
嫁給他之前,她是名冠京城的才女,即便不做太子妃,求娶她的世家公子也數不勝數。
嫁給他之後,她如同跌入泥潭一般,被昔日落在她身後的人冷嘲熱諷。
難怪她鮮少出門參加宴會,難怪她總是逼迫他讀書考取功名,不讓他出去與朋友喝酒玩樂。因為她清楚,他們並不是真的將他當作朋友。
於是謝衍帶著愧疚回府,卻被告知,她因為不同意祖母替他納妾被罰跪了一夜。
他跑過去祖母的院子時,隻撞見她墜入池水中。
晚秋的池水冰涼,謝衍急忙衝上前,卻被鄭婉筠撞入懷中。
他一時氣急,徑直將人推到一邊,跳了下去。
徽然被他救起時,渾身冰涼,後又染上風寒昏迷了兩日。
那兩日他守在她床邊,時常會想起她從前訓他的話,說他貪玩,不愛讀書,整日渾渾噩噩,不成正形。
也想起他們剛成婚時,也算是琴瑟和弦的那段日子。
郎中說,她是因為長年累月操勞累垮了身子,心氣鬱結,所致身子虛弱,又落水感染了寒氣,高熱不退。
謝衍才發現,他從前隻顧著逃避她的訓斥和讀書,從未了解過她嫁入侯府之後是怎麼過的。
天未亮她便要起來伺候祖母,安排府中大小事,與別的世交、官員往來的人情,看管與核對賬本……直至深夜。
如此周而復始,從未停歇。
而他,隻知終日玩樂,還時常怨她,同她吵架,從來都不知道她的苦楚。
謝衍生性頑劣,本不信神佛。
聽聞京外靜安寺的菩薩最靈,徽然醒來那日,他一步一叩跪上石階,求菩薩顯靈。
若是她能醒來,他以後會好好聽她的話,絕不會再同她鬥嘴。
結果下山後回府,果真聽到了徽然醒來的消息。
他衝進她房中時,卻撞上她讓人將賬本送回給祖母,還同意納鄭婉筠為妾。
謝衍慌了,他本就不喜歡鄭婉筠,待她也如同妹妹那般。
是他吵架時言語過激傷害了徽然,也是他讓她放棄了他。
她甚至不願意同他吵架,無論他說什麼,她始終都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徽然離開侯府去靜安寺祭拜後不久,他見天上烏雲密布,怕她又淋雨著涼,拿著傘追了上去。
盡管借口很拙劣,可他還是想試一試。
恰好碰上鄭婉筠請來的歹徒,謝衍本想擊退他們,可最後還是需要徽然出手。
謝衍才知,原來她自幼習武,看他同歹徒打鬥時,隻覺得他是花拳繡腿。
她甚至猜出來歹徒的來歷,讓他處理好,也以為他要讓鄭婉筠當外室。
不可避免地,兩人再次爭吵。
她字字在理,一切皆因他而起,卻要她來承受所有後果。
在寺裡,他們遇上了太子趙暄。天潢貴胄,龍章鳳姿,處事考慮周全,非他所能相比。
原來,太子還對徽然念念不忘。
但徽然拒絕了太子,在她往後退那一瞬,謝衍急忙跑上前摟住了她。
失而復得的欣喜卻又在太子離開時被她澆滅,他一路替她遮雨,縱然渾身湿透了,他也不在意。
往後的日子裡,盡管他刻苦念書、習武,用盡一切方法討好她,可她都未曾再看向過他。
武舉的每一關,謝衍都過得異常輕松,事出反常必有妖。
武舉主考官是太子妃的父親,謝衍覺得此事背後必定有太子的意思。
他本想告訴徽然,但他又想到徽然與太子的關系……
若是徽然想要他走捷徑入官場,不必等到現在。
所以此事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因此謝衍在等,他想知道徽然是如何想的。
宮宴那日,謝衍才明白,原來徽然和太子是想讓他在聖上面前犯錯,然後下旨和離。這樣她就可以離開侯府,和太子一起。
是啊,從前自己這般對她,她這樣懲罰他,又有什麼錯呢?謝衍這般想。
他會如她所願的。
可他心甘情願地跟著宮女走之後,徽然卻破門而入來救他。
難道是他猜錯了嗎?
S灰復燃的心情,大抵是如此吧。
他假借醉意將她摟入懷中,卻被她戳破。
徽然說他笨,看事情看不全面,險些讓她成為太子的棋子。
謝衍恨不得她多罵自己幾句,這樣他還能當她是那個還在乎他的徽然。
可他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從宮宴起,她就鐵了心要離開京城。
宮宴上吐血昏迷,假造脈象,到邊關假S。
一切的一切都為了離開京城,離開權力糾紛的漩渦——她真的不要他了。
他立了功,承了爵位,被嶽丈認可,被聖上賞識,被百官敬佩,祖母和姑母都為他感到欣慰, 昔日那些看不起他的朋友開始恭維他……可他永遠失去了他的妻子。
那日, 謝衍在她離開的路上攔她,問她難道不怕他將她帶回京城。
徽然卻笑著應他,她知道他不會。
她知道他願意成全她。
徽然說, 她明明任何事都不輸他, 卻隻能被困在侯府勞碌一生, 與他榮辱與共。
她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
謝衍覺得在她眼中, 自己就像一個心性未成熟的孩子。她累了, 不想再等他長大。
她上了馬車後,謝衍並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 直至馬車從他眼前徹底消失不見, 寒風如刀,刮在滿是淚水的臉上。
她真的不要他了。
後來他回到京中,承了爵位, 又因有軍功在身,步步高升。
謝衍時刻都記得徽然叮囑他的話,他變得謹慎, 喜怒不再寫在臉上。
他也開始加入權力鬥爭的漩渦, 替表兄奪權, 讓趙暄成為其手下敗將。
他不再是終日隻知玩樂的紈绔謝衍, 而是新帝的股肱之臣, 群臣敬畏的謝大人。
新帝穩定政局那一年, 問謝衍想要什麼賞賜。
謝衍隻道,想離京, 替新帝鏟除京外的隱患。
新帝欣然答應。
離京前,已是太後的姑母還想替謝衍安排一樁親事。
徽然離世七年, 他依舊未娶,祖母離世前, 也一直惦記著此事。
謝衍一口回絕:「臣已娶妻, 也曾許諾, 此生隻她一人。」
姑母搖頭不語, 就此作罷。
她清楚,眼前的侄兒是不會改變心意了。
再後來, 謝衍去過許多地方。查過貪官,治過水患, 也見過瘟疫,還幫過許多人,其中不乏那些被世俗約束深陷水火的女子。
每次看到她們, 謝衍都會想起徽然。
他會想她如今過得如何, 在何處,在做什麼,是否遇上困難,又或是遇到別的男子。
謝衍也終於明白了徽然下定決心要離開的理由, 也知道了女子身在世上的不易。
他努力地想要改變, 他希望有一天徽然能從別人的耳中聽到他的名字時會高興,會欣慰。或許這樣,徽然就不會將他忘了。
謝衍沒有找過徽然,盡管自己權力滔天,要找一個人易如反掌。
他始終記得她說, 有緣會再相見。
她不希望被打擾,他也說過,會讓她如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