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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事不小 3239 2025-08-14 14: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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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輕們開始誇我:


    「蔣姐牛逼!設計出來的東西超有故事感的!」


     


    「那當然,你幾歲,人家蔣姐幾歲,你能跟人家蔣姐比?」


     


    小年輕的誇獎直白又真誠,總是會聽得我不好意思。


     


    我擺擺手謙虛:「沒有啦,你們別開玩笑了。」


     


    「我也還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實習生小怡卻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蔣姐,我們沒開玩笑,你不要自卑。」


     


    「你真的很棒,將近 40 了,敢離婚一個人出來闖,還能闖出名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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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覺得你年輕時肯定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大概就像電視上演的那種女強人,說一不二,雷厲風行。」


     


    其實不是的。


     


    年輕時的蔣雨自卑到了骨子裡。


     


    她覺得自己差勁,無能,沒價值。


     


    和別人說話時,脊柱都要不自覺彎下去三分。


     


    是經歷了血與累,痛與苦,蔣雨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我和小怡成了朋友。


     


    下班後,她會來我的小出租屋吃飯。


     


    有一回炒菜,我心不在焉,不小心放多了鹽。


     


    說是放多,其實也就多了半勺。


     


    可一種莫名的恐慌卻湧上心頭。


     


    賀洲的話在我耳邊縈繞。


     


    「菜放這麼多鹽?你想鹹S誰?」


     


    「別做飯了,去做豬食吧。」


     


    我很不安,小心翼翼地把菜端出去,希望小怡不要責怪我。


     


    「對不起,我放多了鹽,可能不好吃。」


     


    小怡嚇了一大跳:「沈姐,你嚇S我了。」


     


    「放多了鹽而已,看你臉色還以為你往裡面放屎了。」


     


    她嘗了一口,露出贊賞的神色:「蔣姐出品,必屬精品!好吃!」


     


    「鹹了點也不能掩蓋沈姐的廚藝!」


     


    「更何況在我心裡,會做飯的人就是最厲害的!我今年 25 歲了,進個廚房手上還要多幾個傷口呢!」


     


    「欸欸欸——沈姐,你怎麼哭了?」


     


    小心翼翼的人變成了小怡,她輕聲開口:「蔣姐,你怎麼了?遇上什麼事了?」


     


    如果說剛才是小聲啜泣,那現在我就是放聲大哭。


     


    我第一次知道,做菜鹽放多了原來是不會被人罵的。


     


    情緒失控是情有可原,可以被人關心的。


     


    眼淚落在地上,濺成幸福的淚花。


     


    我就是突然覺得,好幸福啊。


     


    被肯定的感覺,被關心的感覺。


     


    真好啊。


     


    11


     


    安安中考完後,回家住了一段時間。


     


    聽她說,賀洲就是個生活白痴。


     


    不是忘記了洗衣服,就是進廚房燒的菜根本就不能吃。


     


    看來,他也沒有那麼無所不能嘛。


     


    怪不得隔三岔五地就要打電話來騷擾我。


     


    第一天是「我的褐色領帶在哪裡」。


     


    第二天是「廚房抽油煙機怎麼開」。


     


    然後是胃藥的位置,維修公司的電話……


     


    我煩不勝煩。


     


    終於在他又一次打電話來,問我怎麼修好廚房的水龍頭時。


     


    我嘲諷他:「賀洲,你怎麼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這句熟悉的話,將我的思緒拉回很久以前。


     


    那個雨天,忘記帶傘的我渾身湿透著回家。


     


    遇上廚房水管破裂,汙水流了一地。


     


    於是我一邊忍著湿答答的觸感修水管,掃汙水。


     


    一邊還要哄當時才兩歲,還在床上哭鬧不停的安安。


     


    而賀洲回來,看到這一地狼狽。


     


    第一句話竟然是:「蔣雨,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做家務做不好,照顧安安也不行。你怎麼能把所有事都做得這麼難看?」


     


    水管裡的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流出,房間裡的安安還在號啕大哭。


     


    我哀求賀洲,搭把手,幫幫我。


     


    可他卻說:「打理家庭內務本身就是你的事。」


     


    「現在家裡一團糟,是你的問題,你當然要自己承受。」


     


    所以現在,面對電話那頭焦急的賀洲。


     


    我將這些話如數奉還。


     


    電話那頭沉默了。


     


    隻剩下隱約的水聲,和賀洲重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他想起來了。


     


    是啊。


     


    衣櫃裡的領帶不會自己排放整齊,廚房裡的飯菜不會突然出現,壞掉的水管不會自動變好。


     


    我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小事。


     


    從來都不會是。


     


    良久,我才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微不可聞的聲音。


     


    他說,對不起。


     


    12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回憶,讓賀洲感到愧疚。


     


    他開始對我好。


     


    不僅借安安之口,讓我知道,家裡已經重新翻修。


     


    全是按照我喜歡的風格來的。


     


    還不知道從哪裡打探到我公司的地址,頻頻給我送花。


     


    玫瑰花,鬱金香,藍色妖姬……


     


    都是我還年輕時,最想要的浪漫。


     


    和賀洲剛在一起那會兒,我看到街上有賣花的小姑娘,纏著他給我買。


     


    他的臉色卻驀地沉下來,甩開我的手:「送什麼花?消費主義的陷阱罷了!」


     


    「蔣雨,拜託你多讀點書吧,如果沒我在你身邊,你指定被這些無聊把戲騙錢!」


     


    心中剛冒起的粉色泡泡被無情戳破。


     


    藏在手提袋裡的那束小月季,自然也沒有送出手。


     


    賀洲不明白,有的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38 歲的蔣雨,早就不需要這些浪漫。


     


    她需要實力和金錢。


     


    賀洲第 10 次給我送花的那天,我迎來了自己的第二次升職。


     


    對話框裡,賀洲的信息屢次發來又撤回,最終定格在一句話:


     


    【看到你朋友圈發了升職消息,挺好的,很厲害。】


     


    我有些恍惚。


     


    想起剛畢業那會兒,我也曾迎來升職。


     


    我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賀洲,卻被他潑冷水:


     


    「不就是升了個小主管嗎,有什麼好驕傲的?」


     


    「這麼容易自大,你這輩子也就升到頭了。」


     


    那時的我,怎麼會想到 10 多年後,竟然會從賀洲的嘴裡聽到肯定的話。


     


    手機裡的信息還沒停止。


     


    是賀洲邀請我去看電影。


     


    他發來兩張電影票,是我以前最喜歡的那部動漫。


     


    他說:「蔣雨,你大學的時候不是最愛看這部動漫嗎?」


     


    「最近電影版上映了,我們去看吧。」


     


    做出這個決定,對賀洲而言,應該不是易事。


     


    他一向喜歡看特效十足的好萊塢大片。


     


    評價我喜歡的動漫不過是幼稚的孩童玩意。


     


    有一次,我們為此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他受不了我看好萊塢大片時昏昏欲睡,我也受不了他詆毀我喜歡的動漫角色。


     


    於是第二天,賀洲刪掉了我網盤裡收集的所有動漫資源。


     


    家裡的手辦,海報,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賀洲發給我的一份特效片清單。


     


    他說:「蔣雨,看點好的吧。」


     


    那時我已經懷孕七個月。


     


    沒有工作,沒有積蓄。


     


    離婚嗎?


     


    然後呢?


     


    未出生的女兒怎麼辦?怎麼和周圍的人交代?這麼差勁的我還能遇上其他人嗎?


     


    當時太年輕,總是顧慮別人多於自己。


     


    我像是被困在封閉的圍牆裡,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沒有出路。


     


    那種窒息感,穿過時空,如今又重新湧現在我心頭上。


     


    我突然發現。


     


    太晚了。


     


    無論是賀洲的道歉,抑或示好,都太晚了。


     


    我不會因為他的努力變好而感到高興。


     


    我隻感到恐懼與不安。


     


    他的每一次改變,都會讓我想起他以前的模樣。


     


    從前留下的傷口太深,已經到了無法用新的記憶去覆蓋的程度。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賀洲。


     


    懇切地請求他不要再來打擾我。


     


    但他不理解:「小雨,我承認我以前確實是做錯了事。」


     


    「可你也看到,我最近已經改了。」


     


    「難道就因為以前我嘴賤說過的幾句話,做錯的一些事情,你就要把我一棒子打S嗎?」


     


    我無法和他溝通。


     


    隻能將他送來的花全數扔進垃圾桶。


     


    又一次次地拒絕他的外出邀約。


     


    賀洲卻仍不放棄似的貼上來。


     


    直到那天,他在家裡的抽屜裡,找到了我的抑鬱症診斷書。


     


    13


     


    再次見到賀洲,已經是一年後。


     


    我剛做完心理咨詢,就看到賀洲在診所樓下抽著煙。


     


    說實話,第一眼,我沒有認出他來。


     


    他憔悴了好多。


     


    聽我們的共同好友說,他這半年過得並不好。


     


    事業遇上了瓶頸期,在公司天天被老板罵。


     


    又因為不會做家務,家裡的事情搞得一塌糊塗。


     


    我突然意識到。


     


    他老了。


     


    不再是當年校園裡那個叱咤風雲的學霸校草。


     


    他衰老的人生裡,是如此需要一個比他略遜一籌的對照物。


     


    來證明他仍然優秀,聰明,帥氣。


     


    而在他的生活裡,沒有比我更好的選擇了。


     


    賀洲看到我,很是欣喜。


     


    又或者說,是驚豔。


     


    沒有見面的這半年裡,我瘦了很多,還做了卷發。


     


    整個人看上去煥然一新。


     


    事業也蒸蒸日上,拿下了好幾個項目,獎金翻了幾倍。


     


    賀洲不敢太激動,隻是有點小心地叫住我:「蔣雨,好久不見。」


     


    我點頭示意。


     


    「聽說你找到了工作,還升了職。」


     


    「對。」


     


    「挺好的。」


     


    賀洲憋了半天,竟然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挺好笑的,相處十五年的夫妻再見面,隻剩下三句話可說。


     


    我有些不耐煩:「如果你沒啥要說的話,那我先走了。」


     


    「離婚的事情請和我律師聯系。」


     


    「等等!」賀洲攥住我的手腕,「我今天知道你在這裡做咨詢,是因為我在家裡發現了你的病歷單,還有這家診所的名片。」


     


    「蔣雨,你有抑鬱症,還曾經……自我傷害過,你怎麼不和我說?」


     


    賀洲攥的位置正是那些傷疤的位置。


     


    疤痕已經泛白,鼓起,醜陋地裸露在皮膚上。


     


    他粗糙的手指不斷撫摸著那些傷疤,漸漸紅了眼眶:「蔣雨,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輕聲回答:「說過的。」


     


    我說過的。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和賀洲參加完大學同學聚會後。


     


    一路上,他沒停止過抱怨:


     


    「蔣雨,你看看人家李靜,人家當時跟你同一個宿舍的,現在混成總部主管了,再看看你?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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