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外撿了個受傷的漢子。
花了全部家當請郎中救治,悉心照料多日。
一日,準太子妃找上門來接人。
「既然鈺哥哥喜歡,那便做個侍妾吧,日後姐妹相稱,我也不虧待了你!」
我怒了。
「什麼?賞錢不給了?還想拐我走?你們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1
爹娘S後,我一個人住在平安村西頭。
Advertisement
平日跟著村裡的廚子走村串戶,給紅白喜事做幫廚。
無事時便上山挖野菜,或去村外河裡捕魚。
一日捕魚時,差點被漂來的浮屍嚇掉了魂!
我躡手躡腳上前查探,傷成這般,竟還剩了口氣。
他腰間綠油油的玉牌晃得我眼冒金光。
再細細觀察,那衣料可不就是富貴人家的樣式麼。
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我樂呵呵將人拖回了家。
隔壁大娘拍著大腿哀嘆:「喜兒啊!你一小姑娘家,外頭的野男人可不興亂撿啊!」
我嘿嘿笑,「大娘您就放心吧!」
2
一晃過了兩個月,他被我養得白嫩嫩,哪像曾經受過傷。
終於他家人尋了來,村正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
我瞅著,那架勢可不像尋常富貴人家。
來的是一位美貌男子和一位富貴姑娘,身後的隨從身著鎧甲。
姑娘捏著帕子擦擦淚,哭哭啼啼奔進了房。
村正說:「你可立大功啦!你救的可是當朝太子爺啊!」
我心中樂開了花。
這等身份,可不得多賞我些銀兩?
屋內幾人敘完了舊,將我叫進了房。
姑娘上下打量著我,柳眉一蹙,「既然鈺哥哥喜歡,那便做個侍妾吧,日後姐妹相稱,我也不虧待了你!」
我呆愣了半晌,騰地一下怒了。
「什麼?
「賞錢不給了?
「還想拐我走?
「你們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對面小兩口都黑了臉。
姑娘驚訝中帶了慌張,「侍妾都不滿意?難不成你還想做側妃?」
怎就半點不提銀兩?
我很失望!
今兒個就是沒銀子賺,也萬不能叫我虧了本錢!
我左手叉腰,右手攤掌。
「側什麼妃!賞錢不給就算了!還錢!二十兩,別想賴賬!」
太子的臉黑得快滴出黑水來,「你就隻愛錢?我在你眼裡就值二十兩?」
我仔細琢磨這句話,眼睛一亮,「太子爺願意多賞點,草民哪還能不樂意啊!」
倚在門框上的美男笑得前俯後仰,「趙鈺啊趙鈺,你也有被嫌棄的一天!」
太子氣得拂袖而去,姑娘嬌滴滴跟上。
「哎!誰付錢啊!」急得我心慌。
俊美男把銀票往我手裡一塞,「今日隻帶了這些,看看,夠不夠買他!」
我展開銀票,一千兩!
使勁兒捏了捏臉頰,難以置信這潑天的富貴竟落在了我頭上。
真疼。
「你不會拿假銀票忽悠我吧?」
他笑得歡快,拔下一枚黑黢黢的令牌塞我手上。
「拿著,不夠就到淮王府找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拿著令牌掂了掂。
「你在淮王府當差?將你的名諱報來!」
「趙衍安。」
3
貴人又走得浩浩蕩蕩。
我火速去鎮上兌了些銀兩,剩下的銀票縫在肚兜裡。
收拾好包袱,買了輛驢車,晃晃悠悠往京城而去。
阿姊,我來啦!
我阿姊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阿娘病重時,被阿爹賣給了人牙子換藥。
太子殿下氣我隻當他值二十兩,卻不知我們貧苦人家的娃,賣了隻值二兩。
可惜呀,賣了阿姊也沒能挽回阿娘,不久阿爹也陪著阿娘去了。
我愛錢又咋啦!
咱窮苦人家,每個銅板子裡頭可都裝著一家子的生計啊。
有錢阿姊就不用賣給人家,阿爹阿娘也不會早早就走了。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幫阿姊贖了身,聽說她被賣去了京城的富貴人家。
驢車晃晃悠悠,一路到了京城,我暫時在城西安了家。
城西販夫走卒來來往往,方便把阿秭的下落查上一查。
小客棧連住了大半月,城西的人牙子都找了個遍,竟毫無發現。
我數著銀票搖頭,可不能隻出不進,得攢著銀子給阿秭贖身啊!
又晃悠了幾日,我大手一揮,盤下了城西角落裡快倒閉的小飯館兒。
改名叫「喜兒酒家」。
4
喜兒酒家小本經營,面積不大。
我幫廚好幾年,做點小菜自不在話下。
鋪子裡重新歸置,直接開張。
第一道招牌菜就是我拿手的魚湯。
所謂「魚香不怕巷子深」,小酒家慢慢有了人氣,人來人往。
光顧的客人有大戶人家的散工,也有路過的挑擔貨郎。
我總是見著客人便問,知不知哪個大戶人家有平安村賣來當差的姑娘。
名喚龔麗娘。
我家酒醇飯菜香,越來越多的客人餓了累了,就來店裡悶口酒,喝口湯。
我一人著實忙不過來,聘了個常光顧的散工替我打打荷,當店小二。
幾個月的時光,小酒家也有了城西名店的模樣。
終於,常來的挑擔貨郎說,最近路過禮部侍郎府後門,總有小丫頭要買他的酸梅湯。
聽說是買去給府中少爺新抬的姨娘。
那姨娘,來自平安村,姓龔,就喚作麗娘。
5
時隔幾載,終於又見到了我的阿姊。
阿姊再不是從前的模樣,盤著婦人發髻,穿著華麗衣裳。
她看著我,怔愣著,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撲上前去抱著她,「阿姊!喜兒終於找到你啦!」
一旁的婢女連忙將我掀了開,「你悠著點,別碰壞了姨娘肚裡的胎啊!」
我睜大眼,盯著阿姊微隆的肚皮,「阿姊!你肚裡種上娃娃啦!」
阿姊對婢女們揚了揚手,叫她們都退下。
「喜兒,你怎麼跑上京城來了!」
「阿姊,我原本是來贖你回家的呀!我在城西開了酒家,生意紅火,我還攢了好些銀子給你脫奴籍,不過你現今有了娃娃,要脫身怕是難了!」
「城西?開酒家?」
我半跪著,耳朵貼著阿姊肚皮,「小娃娃!我是你小姨呀!」
那娃娃頂了頂肚皮回應我,似聽得懂我說話。
我樂壞了,「這若是個女娃,肯定像她娘親一樣美,跟小姨一樣皮!」
阿姊似乎不高興,揚手將我推了開。
我跌坐在地上,怔怔望著她。
她說:「夠了,誰要跟你回那破家!」
6
許久未見的阿姊,乍見我,似乎並不如我見到她這般歡喜。
「阿姊,你怎的說氣話……」
「我可沒說氣話,爹娘難道沒告訴你,當初我叫他們將我賣了,就是因為我知曉了人牙子要往侍郎府送婢子,我是要來過好日子的嗎!」
她看著啞口無言的我,「你倒是念著我,心心念念要將我拖回那苦海裡去!」
「阿姊,我是怕你受苦,我……」
「得了吧!你看看我全身上下,再看看你這身破衣裳,到底哪才是受苦?
「我好不容易從婢子爬到了姨娘的位置,待我給府中生下長孫,將我扶正做少夫人也未可知,你來給我添什麼亂!」
我爬起身,拍拍衣擺上的灰塵。
「阿姊,我不給你添亂,你要是想見我,就差人去城西的喜兒酒家。」
阿姊嫌惡地蹙眉。
「你可知京城裡最低賤的就是商戶?」
「你在城西那下九流的地方經商,我可不敢與你沾邊!」
「有個低賤商戶的姊妹,我還不如做個孤女,靠夫君的憐惜過活!」
阿姊的嘴一張一合,我分明聽得明白,卻又回不過神來……
「得了,你走吧,我勸你還是回村去,這京城可不是誰都能活得下去的地方!」
如今我再傻也懂了。
阿姊嫌棄我這個尋上門來的小麻雀,她要留在此處做金鳳凰。
我心裡堵得慌,難過得如同阿爹阿娘離我而去時一樣。
我鼻酸眼澀,從懷裡掏出那把一直給她攢著的銀票,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阿姊,我會離你遠遠的,不讓你煩心,這銀子本就是給你攢著的,現如今還是交給你自己處置吧。」
阿姊緊繃的神情松動了片刻,快速將銀票收在了袖子裡。
我轉身告辭。
身後隱約傳來婢女的聲音:「姨娘,這人真是你家姊妹嗎……」
「我哪還有姊妹呀!不過是上門來打秋風的同鄉罷了!」
「對了,今日的事莫叫少爺曉得,平白叫他煩心……」
阿姊分明還是那個阿姊,但又好像再也不是我的阿姊了……
我胡亂抹了把淚。
今後,我龔喜兒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7
回城西的路上我邊哭邊想。
我龔喜兒,今後定要發憤圖強,好好賺錢,活出個人樣!
昂揚的鬥志,剛回到鋪子外,就如同茄子打了霜。
小店被身著鎧甲的侍衛們圍得水泄不通。
常來的客人們被擋在外頭不敢說話。
這是要擋我的財路啊!
我氣勢洶洶,掰開侍衛往裡頭擠……
「讓一讓!讓一讓!我是掌櫃的啊!」
鑽出個腦袋,看清了店裡頭的景象。
當初被我拖回家的漢子,現如今的太子殿下坐在店中央。
束著金冠,披著繡金大氅。
小二在一旁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太子殿下見到我,眉眼放光。
將我從侍衛胳肢窩底下拔了出來,拽到一旁。
「你來了京城,為何不告知孤!」
我訕訕地笑。
「京城這麼大,草民哪能隨便跟太子殿下說得上話。」
「殿下又是何事光顧小店啊?」
趙鈺不悅地抽回手,「無事,孤想喝你做的魚湯了,速速去盛一碗。」
我戳戳小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店服務至上!一碗魚湯,怎能讓貴人等這麼好半晌!」
小二抹了把頭上的汗,「小的哪敢怠慢貴人,是貴人說了,要等掌櫃的回家!」
趙鈺掩著唇,咳了咳,掩飾尷尬。
我轉頭進了灶間,端了碗魚湯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