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服務員給兩人上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粥和幾碟贈送的配菜。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喻覺得那位服務員看她的眼神流露出了一股同情的味道。
仿佛從這一幕,看見不久後的未來,這對男女被生活的重擔壓倒,隻能喝著白粥在風雨中飄搖的命運。
但喝個粥也不清淨。
吃到一半的時候,許淮頌接到一個電話。
他沒有避開她,開口就是:“我是,您好何老師。”
何老師?那不就是蘇市一中的副校長,他倆曾經的英語老師?
阮喻豎起了耳朵。沒想到這時候,她自己的手機也響了。
媽媽來電。
周圍環境很安靜,兩人一起接電話,聲音一定會傳到對頭。阮喻準備起身走遠點,結果被許淮頌虛虛點了一下,那個手勢的意思是叫她坐這兒接,他去外面。
等他說著話轉頭離開,阮喻才接起了電話。
曲蘭說:“喻喻,我跟你爸爸剛才接到何老師電話,他這禮拜五十大壽,請我們一起去蘇市參加生日宴。”
阮喻一滯,立刻聯想到許淮頌接到的電話:“我一定要去嗎?”
“估計何老師本來也想不起你,可上回在一中不是剛碰過面嗎?怎麼了,你有工作要忙?”
“也不是……”
她苦著臉攪碗裡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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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既然考慮跟許淮頌發展關系,那他們是校友這件事,估計也快說開了。但人家才剛開半句口,她要是就暴露了自己暗戀他多年的事,今後還不被吃得死死的。
曲蘭繼續說:“老師特意邀請了你,這點禮貌還是要有的,沒事就去。”
許淮頌剛好在這時候接完電話回來,阮喻抬頭跟他對視了眼,匆忙轉移話題:“媽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正跟你爸喝酸梅湯呢,媽說的話你聽進去沒啊?”
許淮頌已經在她對頭坐了下來。
她趕緊說:“哦,我也想喝……”
“怎麼了這是?你跟媽在這兒選擇性耳聾呢?”
“沒有沒有……”她抬頭又看對面人一眼,然後說,“我想想哦,回頭再跟你說,先掛了啊媽。”說完就掛了電話。
許淮頌重新拿起粥勺,優雅得像拿起了刀叉準備吃牛排。
他看她一眼:“想喝什麼?”
她輕咳一聲:“我媽做的酸梅湯。”然後開始套話,“你還跟以前在國內的老師保持聯絡嗎?”
“之前沒有,上回在母校碰到,就留了聯系方式。”
“老師到現在還記得你啊。”阮喻苦思冥想著該怎麼把話題繞到正確的方向,結果越聊越尬。
還好許淮頌的下句話正中她下懷:“請我去參加生日宴的。”
她作恍然大悟狀:“那你會去嗎?”
許淮頌抬頭,看她眼裡星星點點的,一副很期待他說“不去”的樣子。
他沉吟了下:“看看有沒有工作衝突。”
阮喻“呵呵”一笑:“忙就不去唄!”
許淮頌忍笑:“嗯。”
後半程,阮喻吃得心不在焉,但結束後,她還是不忘大事,記起了約他出來吃飯的最關鍵目的,按計劃說:“你出來這麼久,貓在酒店會餓嗎?四個月的貓是成長期,營養得均衡點,整天吃單調的罐頭不好,要不要給它帶點吃的回去?”
這人啊,突然聒噪通常是有原因的。
許淮頌彎了彎嘴角。
正當阮喻以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貓”的意圖被看穿了的時候,卻聽他說:“那你幫我挑點適合貓吃的,跟我一起回去趟。”
阮喻就這樣順理成章跟他回了酒店,臨要進電梯,開始了下一步計劃:“哎,忘了呂小姐,她吃過了嗎?”
“不知道。”
“她是不是跟你一樣忙起工作就不吃飯?要不從樓下帶點吃的給她?”
許淮頌瞥她:“你要帶的。”言下之意,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阮喻點點頭:“對。”
許淮頌就轉頭跟她去了大堂點餐。
她精挑細選了一份叫“盛夏白蓮”的時令套餐,又單點了一杯“濃情綠茶”,打包好進了電梯,詢問過許淮頌後,按下“15”層。
阮喻暗暗給自己充足底氣,沒想到,到了十五層,電梯門“叮”一聲響移開,恰好就見呂勝藍拿著一隻行李箱站在外面。
兩人目光對上,呂勝藍先笑一下,向她和許淮頌點頭致意,然後拖著行李箱進來,摁下“1”層,接著轉過頭說:“我處理完工作了,回美國。”
許淮頌“嗯”了一聲,沒有別的話。
阮喻明白了。
呂勝藍是以工作為由跟許淮頌一起來中國的,現在,雖然他還沒戳破下午那件事的真相,但她顯然意識到他發現了,知道當面對峙誰也不好看,所以主動退避離開。
要不是碰巧,她不會跟許淮頌打這個照面。
阮喻忽然覺得,沒必要送出這份暗示提醒的晚餐了。
電梯裡誰也沒有再說話,三個人的呼吸都很輕。
到達一層,阮喻和許淮頌沒有動。
呂勝藍再次向兩人點頭,當先拎著行李箱走了出去。
夏天的晚風帶著青草的氣息,像極了八年前,她在學校的白鴿廣場,第一次見到許淮頌的時候。
對他一見鍾情的瞬間,她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路到今天,就像打了一場長達八年的仗,她把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因為許淮頌太聰明了。
跟他打交道必須隨時保持一百二十分的警醒。一旦她的行為甚至眼神、語氣有一絲絲企圖越界的嫌疑,他就會用那種看似紳士溫和,實則不留餘地的方式拒絕她。
其實她從來沒有正面開口過,稍加試探就遭遇壁壘,她很清楚結局。
隻是原本她想,他總有一天要成家的,八年了,他身邊沒有過女人,他爸爸在痴呆之前也很中意她,把她視作“準兒媳”,那麼到最後,他真的沒有可能將就地選擇一下她嗎?哪怕他們永遠相敬如賓。
她覺得她可以等等看這個“最後”。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突然回了一趟國。
起先她以為是他國內的家人出了什麼事,幾經打探,才從他室友,也是他們共同的同事嘴裡套出話——他在中國打了個來回後,常和一個說中文的女人視頻。
她安慰自己,大概是工作原因進行的視頻面談,可是之後不久,卻得知他再次回到了中國,並且叫助理準備了一筆資金買車,甚至帶走了美國駕照。
那個時候,她真的開始慌了。
直覺告訴她,許淮頌對那個女人絕對不是一時興起。甚至很可能,所有她一廂情願的時光裡,他也對另一個人這樣用著情。
當他再次要從舊金山離開的時候,她不露痕跡地以工作為由,跟他坐同一班飛機回了中國。
她要去確認這個懷疑。
然後她看見了那個女人。
酒店房門外,那樣不言而喻的情境。
許淮頌甚至沒給她一絲自欺欺人的餘地。
他立刻表明立場,先介紹那個女人,直呼“阮喻”,再介紹她,客氣稱“呂小姐”。遠近親疏,身份關系,一目了然。
許淮頌根本不會在禮節上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他是故意的。
她覺得自己嫉妒得快瘋了。
也就是這一天的刺激,讓她克制壓抑了八年的情緒徹底爆發,以至於她在看見那條消息,敏銳地猜測到前因後果時,按下了那個致命的“B”。
那個讓她在八年裡第一次犯蠢、出錯的“B”。
那個讓她掉價到三流,徹底出局的“B”。
走出酒店的一刻,呂勝藍又回了一次頭。
她記得,剛才進電梯時,面板上沒有亮起的數字。那說明,他們就是往十五層來找她的。
並且,應該是許淮頌默許、縱容著阮喻來找她的。
找她做什麼呢?所有身在愛情裡的女人,都知道這個答案。
呂勝藍苦笑了一下。
原來要跟許淮頌這樣的人發展親密關系,除了努力比他聰明之外,還有一條捷徑,那就是像阮喻一樣,讓他願意為了你,變得不聰明。
第30章
阮喻和許淮頌後腳也出了電梯。
她來酒店就是為了呂勝藍,目的達成,就以“有點困,就不上去了”為借口提出了回家。
她沒打算真的進到許淮頌的房間。這次的心態太不一樣了,距離他那場疑似表白不到四個小時,這麼快送上門去,她會慌到心髒跳停。
許淮頌也沒勉強:“那我先上去放東西。”
“你車都不在,回去休息,不用送我了。”
“我的意思是,”他突然起了玩心,似笑非笑地說,“先上去放東西,然後休息。”
阮喻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呵呵”一聲:“那許律師再見,你的車,我會請代駕開到酒店。”
這疏遠的稱呼和安排,真是知道怎麼一報還一報。他低咳一聲:“開玩笑的,你在大堂等我五分鍾。”
阮喻不買賬了:“不了,五分鍾夠我打到車了。”
“那我不上去了,”他眼底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走。”
“好,”她好像這才舒服起來,“你還是先去喂貓,我在大堂。”
許淮頌看她一眼,轉頭摁了電梯,然後又回頭看她一眼,大概在確認她沒有口是心非。
適當的“作”叫情趣,“作”過頭可是會透支感情的。
阮喻明白著呢,聽見電梯“叮”一聲,朝他努努下巴示意他去。
回想他臨走那兩眼,電梯門闔上的一瞬,她緊抿的唇一點點上揚,最後偷笑著走到休息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金碧輝煌的大堂頂燈照得四面一片敞亮,這個時間來往的人不多,坐了會兒,她看見兩名保潔員推著一車打掃用具從她面前經過。
其中一個跟另一個交代:“1922房的客人床單還是不換,別弄錯了。”
阮喻一愣。
1922,那不是許淮頌的房間號嗎?為什麼不換床單?
一句話的功夫,兩名保潔員已經從她面前經過,再遠就聽不見下文了。
她快步上前,跟在她們身後假裝同路,然後順利聽見另一個的回答:“這都三天了……”
這兩人還說了什麼,阮喻再沒聽到。
因為她已經停了下來,腦子裡一陣轟隆轟隆。
三天前,她睡過那床被子啊。
*
被許淮頌送回家後,阮喻就一個人納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