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眼前不知何時已經模糊一片,連他的輪廓都看不清了。
五年的情誼,終究是蘭因絮果。
他走後,我的藥依舊是原來的味道,沒有絲毫改變。
我的身體也不見一點好轉。
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過愛錯了一個人,我如何能連性命都丟在這裡。
不僅窩囊,更對不起從小把我當寶貝一樣捧著的爹爹。
我努力讓自己清醒著,掙扎著想要走出小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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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到門口,卻被守門的人攔住了。
「侯爺說了,沒有他的允許,趙姑娘不得出別院半步,一直到他的婚禮結束。」
門被關上,眼前又恢復了漆黑一片。
為了不讓我去破壞他的婚禮,謝之行不惜要把我耗S在這裡。
這就是我喜歡了五年的人。
我自嘲一笑,我看人的眼光可真是差勁得很。
被送回房間後,我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別院裡的下人一派喜色,都在為主人今日大婚而高興。
我趁著清醒,把身上能搜到的東西全拿了出來,一股腦兒地給了一直伺候我的小丫頭,央她去將軍府幫我送個信。
那丫頭有些猶豫,但到底財帛動人心,她還是點頭應下了。
後來的事我就不知曉了,因為我又暈了過去。
後來聽說,趙大將軍在侄女兒的婚宴上得知了自己親女的消息,整個人失了魂一般,丟下一眾賓客跑了。
傍晚時分,鐵一般強悍的大將軍哭著將女兒抱回了將軍府。
4
我不知道我又昏睡了多久,等我醒來時入目的是我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五年不見,他的鬢邊生出了許多華發,連胡須都開始發白。
許是很久沒睡,眼下一片青黑。
見我醒來,那雙渾濁的眼睛頓時有了光亮。
「芝芝,你可算是醒了,嚇S爹爹了。都是爹爹錯了,我不該聽了那些人的瞎話,拘著你讓你嫁人。從今以後,你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便不嫁,想入軍營就入軍營。隻是以後別再嚇爹爹了。」
聽著他有些沙啞的嗓音,我心裡酸澀不已。
自娘親去世後,我爹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把我拉扯大,為了不讓我受欺負,這麼多年一直未曾續弦。
可我就因為他想給我找個婆家找個依靠就跟他賭氣,一走就是五年。
這五年間,他每天是怎樣度過的呢?
著急、牽掛、自責,肯定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這一刻,自責如洪水般將我吞沒。
我撲進我爹懷裡,任由眼淚浸湿了他的衣襟。
「爹爹,我錯了。」
我爹抱著我,心疼地摸著我的發頂,好似要把這幾年缺席的愛都補上。
回家後,我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
家裡的人知道我回來,都來看我,大部分人都是真心,隻有二嬸,完全沒有從前在我面前那樣討好的模樣。
如今的她,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到天上去了。
「哎呀,芝芝,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了?不是二嬸我說你,你啊,就是太任性了。不像我們妍妍,如今嫁了如意郎君,成了诰命夫人,往後的日子啊可有享不盡的福!」
「說起來,我們妍妍真是個有福的,就出門看個花就被定西侯看上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非她不娶。」
「芝芝,你是個沒福的。本來你爹爹給你說的睿親王世子的親事多好啊,你非要任性賭氣,離家出走,如今名聲都沒了,誰還敢娶你?不過你也別太自卑,我們姑爺手下好多當兵的,到時候讓你二妹給你牽個線,總能嫁出去的。」
每次我爹聽見這些話都會黑著臉把她罵一頓,然後趕出去。
我和謝之行的關系,隻有我爹一個人知道,他當初從謝之行的別院把我接出來,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這也是我二妹趙清妍回門那天,我爹對他們避而不見的原因。
隻是我爹怕我傷心,沒有主動問我這些年的經歷。
我想了想,還是把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他先是驚訝,「那幾場以少勝多的戰役都是你的傑作?」後來又是憤怒,「這個狗屁定西侯,有眼無珠,忘恩負義,偏偏你二嬸還拿他當個寶貝。呸,老子下次見一次打一次。」
他說到做到,第二天二嬸就來找我告狀。
「芝芝,你爹是瘋了嗎?我們家姑爺招他惹他了?他幹嘛下狠手打他?你二妹差人來說臉都腫了半邊,這可怎麼出門見人啊?」
正在吃燕窩的我,頭也沒抬。
「爹爹打他自有打他的理由,二嬸心疼,讓你的好姑爺以後繞著我爹走就是了。」
二嬸的臉僵住了,「你們父女二人莫不是嫉妒我家妍妍嫁了個好郎君,堂堂大將軍,氣量也太小了吧。不過你們嫉妒也沒用,誰讓你福薄,不像我們妍妍天生好命。」
我不耐煩聽她聒噪,讓丫鬟把她趕出去了。
午後,我本想在花園裡轉轉,卻不想一轉角遇見了謝之行。
5
時隔多日再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我心裡已經沒有任何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他的臉果然如二嬸說的那般,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眼睛周圍一圈青紫,再看不出從前芝蘭玉樹的樣子。
見到我,他一點驚訝都沒有,顯然是刻意在這裡等我的。
他跨著長步朝我走近,在離我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被我的丫鬟小環攔住了。
他掃了小環兩眼,神色不悅,隨後又望向我。
「清芝,我真沒想到,你居然就是大將軍的親生女兒。」
他的眼神帶著些被欺騙的委屈。
我並不想跟他解釋什麼。
自他任由我在別院裡病得要S的時候,我跟他就再沒有任何關系。
見我不回答,他又換上了一副深情的模樣。
「你過得好嗎?我這些日子想你都想瘋了。」
隻可惜他含情的雙眼配上他如今的這副尊容,深情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反倒讓人覺得滑稽。士
我粲然一笑,「如你所見,離了你,我過得不要太好。」
他有些慌,「你還在怨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聖上賜婚,我若是抗旨不遵,不止我,就連你也難逃一S。我怎麼忍心看你受傷?」
原來在他眼裡我就這麼蠢嗎?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不想繼續聽他瞎編,「夠了,我不是聾子。定西侯對趙二小姐一見鍾情,在御前求賜婚,直言非她不娶。這些話,我可聽了不止一次了。」
他眼神閃躲,「清芝,你相信我,我愛的隻有你。但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必須有一個可靠的嶽家助力,不然就算封了侯,我也鬥不過我嫡母和弟弟。」
說完,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說出的話帶了埋怨,「若是你能早點告知我你的身份,我何至於會娶了趙清妍,你知道的,我並不愛她。」
這是將一切過錯都推到我身上了。
我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惡心。
他從前跟我說過他在家中過得有多艱難,那時我滿心都是心疼,所以為了讓他出人頭地,不再受嫡母欺辱,我將我打下的軍功拱手相讓。
可他是如何對我的?
說到底,不管是我還是趙清妍,在他眼裡都不過是往上爬的墊腳石。
或許在從前相依為命的日子裡,他對我有過一些感情,但都敵不過權勢地位對他的吸引力。
他愛的,始終隻有他自己。
「清芝,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我真的錯了,你走後,我才發現我真的離不開你。我會想辦法休了趙清妍,娶你做我的妻子。」
這一刻,我真想把他另外一隻眼睛也打腫。
這麼想著,我就這麼做了。
看著他兩邊對稱的青紫,我心裡舒服了一些。
「謝之行,現在的你真讓我惡心。我趙家的女子不是任你挑選的白菜,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從前是我眼瞎,不代表我就沒有治好的一天。從今往後,你最好是離我遠些,不然我爹說過了,今後見你一次打一次。」
他臉色慢慢變成了青灰色,表情頹廢,「不,你騙我的,你那麼愛我,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你不會這麼對我的。你隻是生氣了而已,我會哄好你的。」
我看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不欲與他糾纏,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
他力道太大,我一時掙扎不開。
「你們在幹什麼?」
這時旁邊的一道聲音突然插進來,謝之行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6
聞聲望去,一身婦人裝扮的趙清妍走了過來。
她的臉色不大好,不知剛才的事情她看到了多少。
她的目光在我和謝之行身上來回打量,最後滿眼敵意地望著我。
這個眼神我很熟悉,從小到大,隻要我爹給我帶回來什麼禮物,她都是這種眼神,好像我搶了她的東西一樣。
我知道她一直羨慕我有爹爹疼愛。二叔不像我爹,他妻妾眾多,又重男輕女,她能分到的父愛少之又少。
小時候,她常常黏著我,我爹也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她很好,凡是我有的都會給她也買一份。
可自從有一次她把我推下湖,讓我險些嗆水而S後,我爹便再也不待見她。
她因此更嫉恨我。
謝之行從看到她來,臉色就更難看了些。
我沒心思摻和進他們的事,隨口答道:「妹夫被爹爹打了,想找我麻煩。」
聽我這麼說,趙清妍的臉色緩和了些。
她摟著謝之行的胳膊,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夫君,大伯行事向來沒有章程,做什麼事隻隨他心意,連我祖母的話都不聽,隻聽大姐姐一個人的。許是什麼人說了夫君的壞話,才讓大伯誤會了夫君。夫君莫要遷怒大姐姐,大姐姐這些年不知道在外經歷了什麼,性子孤僻也是難免的。」
她這一句話,信息量極大,聽得我心裡很不舒服。
我本想出聲懟她,卻沒想到謝之行先出聲了。
「放肆,大將軍和大小姐豈是你能隨意編排的。」
他的話音剛落,趙清妍的臉色一下變得難堪起來。
謝之行也不管她,直接甩開她的手走了。
走之前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謝之行一走,趙清妍看著我的眼神就變得怨毒起來。
「大姐姐,你既已離家出走,又回來幹什麼?像你這般名節受損的人不自裁謝罪就罷了,居然還有心思勾引自己的妹夫,未免太不要臉了些。」
一早上,遇見兩朵奇葩,我的耐心告罄,「夠了,別在這裡狗吠了,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喜歡搶人東西嗎?我告訴你,你當個寶的東西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她顯然不信,很不屑道:「哼,名聲掃地的人還敢說大話,我倒要看看今後還有誰敢娶你。」
在她們眼裡,沒人娶便是天塌了一般。
可惜這話嚇不到我。
在我眼中,很多事都要比嫁人來得更有價值。
我爹顯然也不像從前那般,一心隻希望我能嫁個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