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可咱們這麼多人賴她一人養活嗎?」
「那……」
長公主似乎說得倦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長睫毛一卷一卷,似乎已進入夢鄉。
楚衍不自覺地彎了眉眼,隻這麼看著,已然是歲月靜好,她低頭,忍住心髒怦怦亂跳,緩緩落下一吻在公主眼上。
翌日,楚衍醒得早一些,待公主醒轉時分她已經著好衣裳了,見到公主惺忪睡眼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攜了衣服替她穿衣。
公主故作嗔怪,嗓音卻是嬌柔:「你當我是小孩嗎?」
「那我可不敢。」
二人調笑著,下床後各自洗漱裝扮,磨磨蹭蹭,一直到晌午才出得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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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站著個不速之客,譚笑晟背上負著大包禮物,手上也沒空著,卻是怒氣騰騰,落在外人眼裡不免有些滑稽。
見到楚衍出來,怒氣已是消了五六成,又見到楚衍身旁的公主,又消去三四成。
還不等二人開口,他啪嗒啪嗒地趕上去行禮:「我祝師父師娘琴瑟和諧,白頭到老。」
長公主挑了挑眉毛:「你哪裡像賀禮的,倒是像是尋仇的。」
譚笑晟急切道:「求師娘幫幫我!」
「你是怎麼了,東西放下慢慢說。」
譚笑晟依言行事,咬牙切齒:「我爹要娶小媳婦,還是那紅音樓裡的倌兒,他都能當人家爹了娶來做什麼?」
二人均是一愣,譚將軍好色是不假,但對這位獨子可謂是寵之過盛,因此譚母逝世後十幾年來不曾納妾,現在整這麼一出實在有些荒唐。
楚衍沉吟片刻後問道:「是紅音樓哪位姑娘?」
「你們都認識的,溫蕭儀。」
楚衍大駭,長公主覷了她一眼後方知失態,朝她歉意一笑。
「溫姑娘倒真是出人意料了。」
長公主淡然道:「也沒什麼出人意料的。」
譚笑晟滿臉乞求之色:「公主,我求你去勸我爹,我爹向來聽你的話。」
「隻怕這種話不見得愛聽,我倒有個別的法子。」
譚笑晟一喜:「什麼?」
「人S了又怎麼成親?」
「這……這……」譚笑晟結結巴巴,斜眼瞧楚衍,見她神色自若,好像習以為常。
長公主安撫似的朝她笑笑:「不逗你了,你先回去,我下午去府上拜訪。」
譚笑晟應了一聲,還是心魂未定般走出院門。
「這小子痴了些,心腸不壞。」
「哼,說到心腸,誰能有你會做好人?」
楚衍頓了一會兒,牽過公主的手,捧起呵了口氣:「常年在軍中之人,或許更加敬畏生靈,可又有哪個是真的心慈手軟了?」
長公主粲然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捏她臉:「我呀,你瞧我的手軟不軟?」
20
長公主確實是去勸了,二人談了約莫一個時辰,據說在侯府大吵一架,譚將軍甚至摔了東西,口中罵聲不止。
長公主臉色十分難看地走出侯府大門,譚小公子也不敢再請,隻好生悶氣。
這一去不但沒辦好事,反而加速了溫蕭儀成為譚公子後娘的過程,不日便要大婚,算算離公主大婚的日子不過八天,可真是荒唐至極。
滿京城皆哗然,議論紛紛,好事者更有爬上譚家大牆去偷摸瞧。
這幾天可真把急於吃瓜的百姓等得焦不可耐啊。
尤其是玉錦,總是笑眯眯的,每一天都在念叨著該去瞧瞧溫蕭儀長什麼樣,竟讓縱橫風月場幾十年的大將軍也給折了腰。
楚衍懶洋洋的,漠不關心:「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
玉錦不滿:「那怎麼能一樣?你已經瞧過了自然說風涼話。嗯,也不是,你還抱過嘞。」
楚衍悄悄撇向公主的方向,見她好像沒聽到,哼了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
「急S我了,急S我了,他們成親可比我自己成親還要急。」
終於盼到全京百姓翹首以待的日子了。
迎親的排場很大,卻也不敢太大,畢竟不能蓋過前陣子公主驸馬的婚禮排場。
圍觀的百姓隻能看到新郎官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子,卻也知護駕在一旁的年輕人是他兒子,心中均不由想著到底是老子娶親還是兒子娶親?
夜半至子時,滿城仍是燈火通明。
隻不過很快,據說是譚小公子大怒,趁著醉意闖了老子的婚房,模糊之間才見房內隻餘譚將軍一人,似乎不對勁,摸了幾下才發現已然斷了氣。
譚笑晟驚天動地的哭喊聲立刻招引來許多人,呼啦啦地蜂擁而入。
頃刻間,眾人調笑聲全無,酒也醒了大半,隻餘心驚肉跳。
與此同時,不知從何處冒出烏壓壓的禁衛軍隊包圍了皇宮,少頃,宮內嘶喊出皇上遇刺的消息,連呼侍衛,人還未至火光四起,宮人慌張逃竄。
御座之上,赫然是沉寂許久的三皇子。
皇宮一夜之間變了天,城外似乎還沒來得及被這股突如其來的變故席卷。
三皇子負手而立,皇帝已S,大患已除,太子殿前的守衛早讓他給暗中置換成自己的人了,大勢所趨,一目了然。
他已下令去捉太子,不論S活。
三皇子忽然狂笑起來,面目愈發猙獰,用力拍著胸口,忽而想去殿外看看,看看這即將落入他囊中的錦繡江山。
他一步一步,心底是無限得意,待到涼風襲來,驀然加快了腳步,向下望去,一片烏黑之色中另有一支穿白甲的軍隊,火光之中,甚為明顯。
他眯了眼睛,卻見白甲似乎越來越多,一直往前望去,眸子突然瞪大,布滿可怖的血絲。
太子殿下和楚衍分乘兩馬,他二人一路騎,一路便有黑壓壓的禁軍跪下齊呼殿下萬歲。
楚衍抬頭向上望去,恰好對上一雙扭曲的眼睛:「好久不見了,三皇子殿下。」
太子聞言也扭轉過頭,指著牆頭人影,冷冷一喝:「放箭!」
三皇子慘然一笑,他以為的萬全之策竟是如此可笑,不過倉促間大起大落,他咬牙,縱身一躍,萬箭穿心而過。
楚衍見如此,擺擺手示意眾軍停箭,朝太子低低道:「罷了,留他一個全屍。」
太子點點頭,告知她自己先行一步去尋皇帝,過了兩個時辰,宮內動亂才算完全平息,為穩固人心,禁軍仍然未撤。
長公主夜裡趁亂入了譚府,見眾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隻餘譚笑晟一人呆呆地站著,臉上淚痕仍未幹。
長公主朝著「屍身」拍了幾下,淡然道:「譚將軍,再不活過來等會兒可要真給你燒成骨灰了。」
床板上的「屍體」猛然一動,一躍而起,哈哈大笑。
譚笑晟已然是看得呆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經歷此番生S離別著實嚇得不輕。
「好兒好兒,還是我兒有良心!」
21
東宮內,獨太子與長公主二人面談。
太子嘆了幾口氣,無奈道:「他竟如此大膽,當真去弑君。」
長公主隻冷然一笑。
太子猶猶豫豫開口:「阿姐,父皇臨終前留了話給你。」
他見徐見溪臉色並無明顯變化,才敢接著說下去:「父皇說,他當年其實從未想過送你去和親,隻是父女之間隔閡愈來愈大,連正常說話也不能了,他又怕你尋S。這些年隻能暗中盡力彌補,替你除去一些明槍暗箭,你暗中豢養S士……他也是知道的。」
長公主此刻臉色終於有些動容,似乎是回憶起了很久之前父女相融的日子。
「父皇說,你且好好活著,犯下的過錯他替你在陰世還了。」
徐見溪站起身,踉踉跄跄地。
太子隻好任她離去,至寢宮門口公主便跌入了一人懷裡,來人自然是楚衍,他笑了笑,也不再去打擾。
太子登基籌備了幾日,雖中間彎彎曲曲的是件醜事,可宮中事變終究是要昭告天下的。
楚母自然已是給嚇得不輕,這幾日睡也睡不好,楚衍便思忖著送她回鄉下休養休養,又不放心,調來一支十餘人的護衛軍親自護送。
一行人騎馬、駕馬車,路上趕得很快,兩日便給送到了。待歸程行了約莫兩百裡的時候,眾人打算忽臨溪歇一歇,卻見不遠處也有一人一馬,楚衍凝眸瞧了瞧,見身影很是眼熟,待到那人側過身子瞧清了臉, 才猛然想起是那日大婚夜即不翼而飛的溫蕭儀。
楚衍登時令人捉了過來, 她雖會騎馬卻不曾習武,因此捉起來極為順暢。
溫蕭儀見是老熟人,還想要趁機說些什麼, 楚衍則冷著臉吩咐捆了她順帶堵住嘴一並帶回京。
一到京,溫蕭儀便給下了大獄。
宮中諸多事務需要處理,長公主也忙得不輕,楚衍隻能跟在她身後替她料理些瑣碎雜務。
忙活了近一個月,亂黨均給清理,傷軍也都已下了撫恤, 禮部操勞許久,終於把太子登基的事給辦好了。
楚衍忽然想起什麼:「溫蕭儀是怎麼處置的?」
長公主不住喂她糕點, 聽了她這話才淡淡道:「你過幾日就會知曉。」
楚衍含了糕點,嘴裡就有些含糊不清,她也實在是沒搞清楚,這幾天斬首的、充軍的早已下了聖旨, 唯獨溫蕭儀遲遲沒個發落, 她與此人也算幾次相交,不免好奇打聽。
長公主嘆了口氣:「她進宮做了美人。」
楚衍「啊」了一聲, 溫蕭儀之行可以稱得上是謀逆一黨了。
長公主拍了拍手, 略微舒展眉頭,安撫似的:「倒也不必擔心,皇弟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人, 怕是這一回動了些情。」
皇帝的事自然是管不著了,楚衍點點頭, 又向她提起再過一月,待玉錦與楚成成婚後, 四人便下江南遊歷幾番。
還未歇息片刻,譚笑晟又闖進來了,他已經是愈發地把楚府當成自己家了, 現下拜訪連帖子也不曾提,看門的也混熟了,大搖大擺便進來了,臉上嬉笑之情猶未散去:「師父師娘遊江南怎麼不帶我?我可聽話了。」
玉錦走了出來,嗆了他一口:「你沒聽見嗎?咱們要去的可都是成了婚的小夫妻, 你是什麼?」
譚笑晟一愣, 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楚衍哭笑不得,依譚小公子的性子, 怕是真能在這幾天隨意拉個姑娘趕著完婚, 他要是想跟那是斷然趕不走的, 於是趕在他說話前許了他,譚笑晟自是欣喜不已,眉飛色舞, 朝著玉錦拌嘴去了。
長公主唇角微微翹起, 稍稍起身,見外邊天朗氣清,風和日麗, 不由自內而外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是日,天和一年,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