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那年,我們全村一百多人口隻剩一半。
我爹看著餓的面黃肌瘦兄弟姐妹五個,
一咬牙。
最後把乖巧聽話的我送進了榮國公府。
那一年,我八歲。
1
我和同村的女孩齊溜溜站成一排,等著被挑選。
榮國公府的嬤嬤看起來好兇,像隨時能怒罵我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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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怕。
可也期待能被她選上。
因為進了國公府,哪怕為奴為婢,也比餓S強。
我不想離開家人,可如果我不進國公府,那我一家七口都會沒命。
嬤嬤精挑細選,在我們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幾遍,上下打量著我們。
平穩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衣袖在空氣中摩擦的聲音。
「你,你,和你,隨我走。」
我的面前閃過一節暗紋蒼青色衣袖。
我被選上了。
隔日父親拿了銀子,送我到村口。
他低著頭,眼睛隻顧著看自己破了大洞露出的顯得寒酸的腳趾,沉默著直到我跟著國公府的馬車遠去。
我是被他放棄的那個。
我知道。
這次一同被挑選的一共就三個人。
我們年齡太小,進府也隻是最末等丫鬟,平日裡也隻能做一些粗活。
我被分配到伙房裡做了個燒火丫頭。
一同來的丫丫被派去打掃院子。
素晴就神氣多了。
因為她之前家境好些,頗識得一些文字。
現在在二公子的院子伺候。
比我們可有臉面多了。
我的月錢雖然不多,每月還要被嬤嬤扣去一些,可剩下的如果我慢慢攢著,等到我期滿出府的那日,也能攢下不少。
我很滿足這樣平靜的生活。
直到丫丫偷偷跑來驚恐地跟我說。
素晴S了。
……
素晴是被人勒S的,S的時候眼睛瞪得老大,S不瞑目。
陳嬤嬤說她活該,仗著識得幾個字就自以為和別的奴婢不一樣,想爬二公子的床。
她狠狠地呸了一聲。
我安靜地聽著,自始至終都沒表現出一絲情緒。
轉頭她又笑了,數出我被她扣過的月例銀子,把剩下的給了我。
她看著我嘆了口氣,「還是你乖巧聰明,不像你同鄉心眼子多,這府裡,最不缺的就是心思多的人。」
我知道她說我乖巧聰明,指的是我沒有把她克扣我月例銀子的事說出去。
若說我之前還有一些想升為一等丫鬟,多攢一點錢的想法。
現在也是什麼都沒有了。
素晴的S給了我當頭一擊。
國公府悄無聲息地讓一個人消失太容易了。
更何況是一個身份低入塵埃的丫鬟。
我行事越發低調,隻做一個隱形的燒火丫頭。
如此也安安穩穩地過了幾年。
這幾日正趕上大公子及冠禮,到時候京城名門貴族皆會來觀禮,所以現在府裡上上下下人人忙碌得恨不得長出八條腿。
我這個燒火丫頭也被波及無辜。
王師傅遞給我一個食盒,「呆妞,去,把這道點心送去二公子院子。」
我疑惑,「為何不是二公子院子裡的人來取?」
不是我疑心重,在這個府裡最忌諱的就是自作主張。
而是我一個末等丫頭,平日裡這些公子夫人的院子我都是進不去的。
今日怎麼會讓我去送?
王師傅瞪眼,「你就隻送到門口,自會有人出來取,近日府裡貴人多,你撞見了記得低頭,機靈點兒,別整日喊你呆妞你就真呆了。」
我無奈稱是。
王師傅為人很好,平日裡也多虧他時常提點著我,讓我少了很多麻煩。
2.
一路上人多,我拿著食盒越發謹慎小心,就怕不小心衝撞到哪位貴人,我的小命不保。
終於平安無事到了二公子院子門口,就在我把食盒交給裡面的人時。
忽然衝出一個人影,撞掉了食盒,點心灑落一地,瞬間染上了塵土。
我被這股大力衝倒在地,顧不上手上疼痛,趕緊跪下,還沒來得及謝罪。
二公子好像也被食盒磕到,但他沒顧上疼,就急匆匆遠去,隻生氣地留下一句。
「賤人,跪下。」
嗯。
這個倒是顧上了。
他沒說跪多久,我就隻能一直跪著。
時間久了有些無聊,便抬起頭數雲彩。
一片,兩片……一顆頭,兩顆頭——
???!
我瞬間低頭噤聲,「大公子。」
除了心裡有些虛。
我剛剛應該沒有說出聲吧?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接觸他。
之前也隻能遠遠看上一眼。
大公子向來溫和淡雅,待人極好,在他院子裡做事是最輕松的活了,不用害怕被打罵。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掃到地上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狼藉,就猜到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清越溫和聲音傳來。
「你起來吧,我稍後與誠兒說一聲便罷了。」
……
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廚房,王師傅見了擔憂,就把我打發回去休息了。
沒想到剛回沒多久,二公子院子裡就來人把我帶了過去。
他正對著幾盆花發泄怒氣,不一會兒那花就與盆裡的泥土攪在了一起。
真是氣極了。
「你——誰讓你擅自就走了,我讓你跪在地上等爺回來,誰讓你走的?」
他怒氣衝衝地指著我,瞪大眼睛,額角青筋暴起。
「奴婢該S。」
我順從磕頭求饒。
我知道,惹他發怒的罪魁禍首不是我。
我隻是一個替罪羊。
和那幾盆花一樣。
最後得了他賞賜的十個巴掌,我腫著臉瘸著腿回去了。
這次王師傅讓我休息了好久,讓我身體好了再去燒火,這期間讓他的徒弟先替我。
甩給我一瓶藥膏。
隔幾日大公子的及冠禮過去,我忽然想起今日是我與丫丫約定好的給家裡人寄東西的日子。
又拖著走路還隱隱發疼的腿,頂著帶餘痕的臉去找丫丫。
丫丫沒找到,倒是先碰上了大夫人。
她身旁跟著大公子。
我低頭行禮,等他們過去才繼續找丫丫。
我不知道的是,大公子走了幾步又止步不前,回頭凝望著我的背影。
大夫人也跟著掃了我一眼,隻不過她沒做聲。
左右找不到人,我隻能去問平日與她一起做活的丫鬟問。
丫鬟神色一暗,「丫丫?她前幾日在大公子的及冠禮上衝撞了一位貴人,被打了二十大板,沒扛過去。」
我一愣。
心裡混混繞繞,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連為丫丫難過都遲了幾天。
良久,我拿著她僅剩的一點東西,同我的東西一起寄回了家。
剛走到我的住處門口,就見一個人影等在那裡。
走近才發現是大公子身邊的小廝二進。
他小跑到我身邊,低聲說道。
「你可回來了,公子吩咐我必須把東西親自送到你手上,拿好了,我要趕緊回去交差。」
我看著手裡的東西。
祛痕膏。
3.
大公子送來的東西我沒用,一點輕傷,過不了多久也就痊愈了。
陳嬤嬤年紀大了,難免有些腰酸腿疼。
每每我給她按摩時,她的笑臉就格外多些。
「還是你的手法合我心意,不像我家那個兔崽子,力道跟貓似的不頂用。」
我微微一笑,「我是粗活做慣了的,手上有些力氣,哪裡比得上您女兒,現如今跟府裡小姐也沒什麼兩樣。」
她女兒比我小一歲,因為腦子機靈相貌甜美,被大夫人帶在身邊做二等丫頭。
聽說是準備放在二公子房裡做姨娘的。
沒人不愛聽奉承話,我這番話更是捧得她喜笑顏開,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她身旁。
「诶呦你這丫頭,嘴是甜,我有一個遠方侄子,長得一表人才,必定不會委屈了你,你看如何?」
這便是要與我說親了。
我不動聲色婉拒回去,又說了兩句好話才脫離困境。
自我及笄之後,陳嬤嬤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她那個遠房侄子。
隻是我實在沒那個心思。
我當初籤的不是S契,再有半年,我就能拿著銀子出府。
嫁人或是做些小生意也是有底氣的。
我如此想著,夜裡卻睡得一點也不安生,醒來後右眼皮就一直隱隱跳動著,仿佛在預測著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神鬼之事,我多少信一些。
在床上默念了一會兒佛祖保佑才下床做事。
沒想到一進伙房便發現我的位置已經被一個小丫頭佔據。
我正疑惑著,旁邊傳來王師傅的粗狂聲音。
「咦?呆妞,你怎的還來伙房?夫人那邊不是來人說讓你去她院子裡伺候嘛?」
我頭頂一圈問號,「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哦,瞧我,忘記讓林子去告訴你了,就今日早晨的事,你趕快過去吧,別遲了惹夫人惱了。」
……
我片刻不敢耽誤,小跑去了大夫人院子裡。
很快就被帶到大夫人面前,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個末等丫頭的調動還需要讓夫人親自見上一面。
我走到距離她三步遠的位置跪下,低頭問安。
「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首,眼睛依舊看著地面,動作小心謹慎,絲毫不敢逾距。
她打量我片刻,搖搖頭。
「既然已經到了我的院子,就不要再叫之前那個名字了,以後你就叫春華吧。」
揮揮手讓人把我帶下去了。
走之前傳來夫人的嘆息。
「他幼年之時被奸人所害,體內毒素一直無法拔除,這麼多年看似對誰都儒雅有禮,溫和至極,實則對我們都冷了心。」
「如今好容易對一個丫鬟上心,我總是要滿足他的。」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升了二等丫頭,月錢比原先多了一半,還沒有陳嬤嬤的壓榨了。
這對我來說簡直喜事一樁,高興還來不及。
隻是我也明白,天上不會有掉餡餅的好事。
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什麼都不知道,對於之前的我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
我想起素晴和丫丫的結局,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我熟悉了一下要做的事情,沒過幾日便熟練起來。
過了月餘,我再一次見到了大公子。
他好像和夫人鬧了些不愉快,面色不再似往常溫潤如玉,帶著一絲怒氣陰鸷,周身仿佛發散著寒氣。
這樣的大公子有些嚇人。
可也依舊俊美。
我一時看呆了眼,回過神他已經走近了。
旁人害怕他的怒氣波及己身,早已退避三舍。
我此時再躲避已來不及,隻能硬著頭皮行禮問安。
他看見我似乎愣了一下,「嗯」了一聲,很快就回過神急步離開。
4.
今日夫人出門,我們得了闲,便聚在一起聊天。
我拿出王師傅留的點心,笑著與大家一起分享。
「我初來乍到,多謝各位姐妹們出處提點著,才讓我少了不少責罵。」
這話我說的真心。
畢竟燒火和伺候人幹的活天差地別,我剛來不知道夫人的忌諱,多虧了她們善意提點。
「這倒也沒什麼,姐妹們都不想做那為難人的事,更何況你是個有福氣的。」
我知道我要的消息來了。
適時表現出疑惑的表情。
她噗嗤一笑,「大公子何時為府裡奴婢求過情,你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個,若不是他看上你了,本姑娘從此走路翻著走。」
我無語凝結。
原來是因為大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