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透亮的眸子認真盯著我,此刻的我遁無可遁。
我用笑容掩飾著尷尬。
「這樣吧,你以後每天都推我出來曬太陽,我就告訴你我的秘密,怎麼樣?」
「一言為定。」
8
骨折的腿疼得厲害,我沒日沒夜地睡不好覺。
整個人一下消瘦了許多。
裴忌不S心,又來找我,他一手提著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另一隻手捧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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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心地站在病床前向我展示,將餛飩整齊地擺在我小桌板上,語氣溫柔。
「薇薇,我特意去那家店給你買的小餛飩,趁著沒泡爛你快嘗嘗。」
我看著一個個圓潤飽滿的元寶餛飩,卻一點食欲都沒有,我不解地看著裴忌:「你究竟想做什麼?」
裴忌眉頭皺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將那束玫瑰放在桌上,眼神執拗地看著我。
「薇薇,之前我傷害你的那些事,是我不對。
「雖然我也無從解釋這一切,但錯就是錯了,能不能給我彌補你的機會。我們是相愛的,不是嗎?」
相愛,或許曾經是吧。
我合上餛飩的餐盒,笑容淡然。
「裴忌,其實我不愛吃這種東西,隻是因為一開始你很窮,隻能買得起餛飩給我吃罷了。」
剛待在裴忌身邊的時候,他窮得叮當響,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我放棄買單。
為了給他省錢我才隨手一指,說我愛吃這家店的小餛飩,他信了。
甚至條件轉好,我們結婚後,他還時不時地給我買,我每次也就笑眯眯地吃了。
至少我確定,那時的他是真的愛我的。
裴忌眼底閃過一抹慌亂,他將餛飩挪開:「那你看這花,你最喜歡的玫瑰。」
我無奈地扯唇,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著他。
「最喜歡玫瑰的人,不是我,是慕雅兒,你忘了?」
裴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隨後視線落在玫瑰上久久不動。
「對……你喜歡的是茉莉,我們結婚的時候會場布置了很多茉莉,你說玫瑰太濃豔,你不適合。」裴忌懊惱地抓著頭發,神情痛苦。
他喃喃道:「我都記得,我都記得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裴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病房。
看著桌上冷掉的餛飩,我端起來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其實我一開始,也挺喜歡的。
晚上,我的腿疼到我直冒冷汗。
好似有千萬根銀針在刺我的骨頭和皮肉一樣,毫無緩解之法。
連夜做完檢查後,應樹在醫院走廊窗邊抽了一地的煙頭。
我坐在輪椅上看著他落寞的身影,有些心疼。
這件事本來和他沒什麼關系,最後卻要他來和我分擔本應該屬於我的痛苦。
我穿書到應薇身上,惡劣地搶奪了屬於真應薇的一切。
他現在擔憂的,是一個毫無關系的人。
根據他的表現,我知道,我的第 100 次即將來臨。
隻不過這次不是作S還不S,而是真正的,S亡。
應樹面色凝重地進了病房,將檢查結果攤在我面前。
「骨癌,醫生建議先截肢,看癌細胞會不會轉移。」
他的聲音微不可察地顫抖。
我卻平靜地點頭微笑:「好啊,那就先截肢。」
在風和日麗的一天,我被推進了手術室。
麻醉醒來後,我再也感受不到我的雙腿。
後面幾天,我經歷了難熬的幻肢痛,刺骨的痛讓我整個人蜷縮在病床上,我卻隻能咬緊牙關忍著。
忍不住的時候,我會在心裡暗暗罵系統幾句。
罵完,我又告訴自己,都是你自找的。
術後一個月,我整個人瘦到脫相,眼眶已經陷進去,兩頰連點肉都沒有。
應樹拉著我形容枯槁的手,眼角湿潤。
我拭去了他的眼淚,蒼白的唇扯出笑容:「別哭啊哥,我挺好的,真的。」
我的肉體正經歷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但是我的靈魂無比輕快。
隻需要熬過這段時間,我就能脫離了。
裴瑤也來看我,她憋著眼淚不敢哭,隻一個勁兒地推著我散步。
她給我講了很多學校裡發生的趣事,還忍不住告訴我,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生。
她就是不哭,可是說話的聲音已經哽咽到我聽不清內容。
「瑤瑤,想哭就哭,別憋壞了。」
我說完,裴瑤抱著我哭得泣不成聲。
她的淚水浸湿了我的病號服,她卻一直抽抽噎噎地哭著。
「薇薇姐,你受苦了……」
其實我還好,之前受過的傷感受過的痛太多了,我可能已經有些免疫了。
隻是看起來,我有些糟糕罷了。
裴瑤哭夠了,從我懷裡脫離,不好意思地擦拭著我的病號服。
半晌,她瓮聲說:「我哥想見見你,但是應樹哥不允許……」
從上次送飯的事不歡而散後,我的確已經很久沒見裴忌了。
「你帶他來吧。」
再見一面吧,我的生命,可能沒幾天了。
9
裴忌看到輪椅上的我時,眼底迅速泛起了一絲慌張。
看著垂下來的毛毯被風吹得一晃一晃,他大步向前。
掀起毛毯,我的褲管下,空空如也。
他動作輕緩地給我蓋上了毛毯,整個人卸了力,癱坐在地上。
我望著他。
裴忌雙拳握緊,因為過度用力骨節都泛白。
他先是低聲抽泣著,隨後聲音越來越大,伏在我的輪椅上,拳頭在石子路上捶打了好多下。
他的骨節沾滿了血跡,自己卻渾然不覺。
我隻是安靜地待著,全程沒說話。
等他發泄夠了,我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瑤瑤說你要見我,你是有什麼事嗎?」
他仰頭看我,冷峻的面龐布滿淚痕。
「對不起,薇薇,我已經把慕雅兒送走了。
「她隻要在我身邊,就像是被什麼控制住一樣……」裴忌失神地描述著自己的狀態。
「好多時候,我本來的想法會因為她的幹預而改變。」
「裴忌。」我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他認真注視著我。
「你還記得當初你家裡出事的時候,我是怎麼出現在你身邊的嗎?」
我的話令裴忌陷入了回憶,半晌,他緩緩開口。
「你出現的那天,我本來是準備自S的。
「是你,像個天使一樣,笑眯眯地給我撐傘,陪著我從大橋上走下去。」
說到這,裴忌嘴角不自覺地染上溫柔的笑意。
我有些恍惚,慕雅兒回來的一年間,這樣的笑容我再也沒在裴忌臉上看到。
「你說,你叫應薇,大學時和我一個系。你還說,你可以幫我,讓我不要有尋短見的想法。
「後來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公司重啟的時候你和我一起熬夜加班,你還冒著危險在山區裡替我找回了裴瑤。」
說著說著,裴忌的眼眶毫無徵兆地落下了淚。
「我娶到了你,可是……我怎麼就把你弄丟了呢……」
他埋著頭哭得很傷心,我心口堵得慌。
我本想報復他,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讓他知道自己是個連自己意識都控制不住的紙片人。
話到嘴邊,我又猶豫了。
他其實是作者筆下的受害者,是愛上我這件事讓他偏離了原本的設定。
掙扎過後,我放棄了。
我就這麼安靜地脫離這個世界吧,後續的故事走向我不想再幹預了。
裴忌握住我的手,眸光還似從前那般溫柔。
他卑微地乞求著:「薇薇,讓我在你身邊照顧你好不好,我很愛你,我真的愛你。」
我搖頭,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寡淡。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裴忌。」
我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自己控制著輪椅慢慢離開。
他失神地癱在原地,目光盯著我離開的背影,久久不動。
10
我就知道系統不會讓我好過,截肢後一個半月,癌細胞擴散到了我身體的所有角落。
我已經連出去曬太陽的力氣都沒有了。
溫景白照例來病房看望我,我央求他,再帶我出去一次。
我縮在輪椅上,圍著厚厚的毛毯。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我臉上,和著微風,一切都是這麼舒服。
「溫景白。」
我的嗓音如今變得沙啞又低沉。
簡單的三個字,說出口我已經用了很大的力氣。
「再不告訴你,我怕就來不及了。」
溫景就靜靜地坐在我對面,聽我講述。
「其實,尋S是我解脫的辦法。我想……趕緊離開這個世界。
「我不是應薇,你相信嗎?」
溫景白表情有些困惑, 我說出來的這些話可能他壓根就不相信吧。
不管了, 講都講了。
「這個世界, 是一本小說。我穿進書裡完成任務後愛上了裴忌, 為他留在了這裡。
「你也看到了,裴忌變心了。準確來說不是變心, 而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他為了慕雅兒,傷害了我很多次, 我心S了, 我就想脫離這個世界。
「但是, 我要接受懲罰啊, 懲罰就是作S一百次。你知道嗎,想那些作S的辦法我真的絞盡腦汁,我到處查都有哪些自S的辦法……
「不過還好,這次, 是最後一次啦, 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說到這, 我有些上不來氣,看來我的生命即將終結了。
「我S後你們就把我火化吧, 骨灰揚了, 我就自由自在地離開這。」
溫景白的神色慌張,看著我昏昏欲睡的模樣,他拍著我的肩膀。
「應薇,你別睡,你再堅持一下……」
我S了。
我終於S了。
系統歡喜地提醒我:【恭喜宿主,你已完成一百次懲罰, 可以回到現實世界。】
我的靈魂飄浮在空中, 看著溫景白推著我去急救。
看著醫生宣布我S亡, 為我蓋上白布。
看著應樹和裴瑤在太平間伏在我的屍體前哭得不能自已。
對不起,我讓你們為我難過了。
番外
去新世界之前,系統告訴我,裴忌S了。
我有些詫異。
但還是緩慢地接收了系統說的信息。
我S後, 裴忌衝去了火葬場,但還是沒見到我最後一面。
知道我的骨灰要海葬, 他發瘋了一樣, 攔住了應樹和溫景白。
應樹成功地將我的骨灰撒入了大海。
裴忌失控地跟著跳進海裡。
巨大的海浪險些將他吞沒, 還好有海上巡邏隊將他撈了起來。
自那後, 他時常做噩夢, 夢見自己隻是小說裡的角色, 是作者將所有的不幸加諸於他。
一來二去,精神恍惚。
慕雅兒被他趕走後S心不改,知道我S了又回來找他。
而裴忌看到慕雅兒就忍不住想起來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那些事,失手S了慕雅兒。
隨後,他去了第一次和我見面的大橋, 一躍而下。
這次沒那麼幸運地被拯救,他沉入了江底。
裴忌的S我隻是唏噓,並不心疼。
「那裴瑤呢?」
【應樹在照顧她。】
「那就好。」
見我如此冷靜,系統忍不住問我:【他S你一點都不難過嗎?】
我想了想,搖頭:「早就不難過了, 我隻知道,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我會向前看,開啟我的新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