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之家裡面的 bgm 越來越急促。
「啊！怎麼是陳粥粥和醜陋的詭異夫婦？」
「他們是一家人？完了！」
「陳粥粥就是 3S 級別恐怖 boss 嗎？那我們S定了。」
9
我確實是 3S 級別詭異，不過此刻我要裝一會兒。
傅隨歡輕易地SS了詭媽詭爸，怎麼能就這麼輕飄飄地，就償還了惡果呢。
我能感受到眼眶微微湿熱，一行血淚流淌下來，我渾身開始興奮得顫抖。
彈幕飛速滾動，可落在我眼裡的盡是：
Advertisement
【SSSSSS。】
【SSSSSS。】
【SSSSSS。】
原來有人明辨是非啊，原來彈幕也在支持我呢。
我一步步走近傅隨歡，唇角裂開，下一秒就要低頭擒住她白皙脆弱的脖頸。
驟然，一雙手臂環住我的腰，把我緊緊抱住。
短發女生的聲音顫抖：「陳粥粥！陳粥粥！」
我逐漸又看清彈幕：
【我靠，3S 級恐怖 boss 要對傅教官下手了。】
【那個短發女生不怕S，瑪麗蘇劇情看太多？試圖用善良和愛心感化恐怖 boss？】
【樓上可別說，最近不是聯邦有消息傳出，溫和派在試驗把詭異變成正常人。】
【詭異天生就是受過汙染的惡魔，不可能理解人類的情感。】
【那陳粥粥S定了，我偶像傅教官可是鐵血ťůₓ激進派，她們的入派誓言就是斬S一切詭異。】
環顧四下，其他十八名新人都擺出一副攻擊的姿勢，眼裡露出厭惡和懼怕，準備和我決一S戰。
10
經常手牽手的倆女ƭū́ₛ孩子，率先站出來，她們從道具袋裡面摸出兩把槍。
「陳粥粥，你冷靜下來。這支槍會給詭異造成永久性彈孔傷，直到你湮滅才會消失。」
我挑眉，徒手接住子彈，掌心傳來劇痛。
「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消滅詭異，我和你們長得一樣，我們有什麼區別嗎？」
聚成一團的四名男生齊齊開口，青年男生嫌惡的聲音回蕩在大廳。
「詭異天生就是邪惡的，骨子裡就壞透了。
「詭異生來就該S，再怎麼裝人類，也是徒勞，你怎麼會和我們一樣！」
我走到傅隨歡身側，把腦袋輕飄飄一歪，倚在她的肩膀。
「可傅教官的父母也是詭異，你們可以像對待我一樣，也把她S了嗎？這樣顯得比較公平。」
我和這群新人聊得有來有回，其他新人見我聽得懂人話，也鼓著氣加入討伐。
「嘁。詭異搶奪人類的領土，S害無數無辜的同胞，我們恨不得S之後快！」
「是！詭異生來邪惡，再怎麼偽裝，也無法成為我們這種人。」
「詭異天生壞種！」
一聲聲討伐頓時讓我覺得無趣至極。
我把手搭在傅隨歡腦袋上，朝她嗤笑：「看來捉詭榜大神轉眼間就跌入泥潭了。
「我們的墳頭要不要蓋在一起？」
傅隨歡拉開和我的距離，往新人那邊挪動，她剛一動身，十八個新人頓時作鳥獸散，頗有敵意地睨視傅隨歡。
11
隻有短發女生立在原地，她的眉頭緊蹙，一副思索的模樣。
她靠近傅隨歡。
「是人是詭是由心決定。」
我冷眼掃視其餘的新人，他們自詡是人類，各個擺出攻擊姿勢，恨不得把詭異抹S。
「實力不夠。」
我冰冷開口。
眾人錯愕，臉上浮現難以抑制的憎惡和羞赧。
我想到對付他們的手段。
既然厭惡詭異，那麼就來體驗詭異的一天，看看生活在詭異之家的詭異們，是如何度過他們周而復始的惡劣生活的。
12
眾人都以為我會像其他沒有理智的恐怖 boss 一樣，立即開始濫S。
我冷下眼眸，轉身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關門前，立在門口露出嘲諷的笑意：
「我決定了，我的規則和媽媽爸爸原來的規則相同，你們能夠順利在詭異之家存活 24 小時，我放你們走。
「把這裡，當做你們家哦——」
我語氣戲謔，目光寒冷。
所有人面面相覷，一時手腳僵硬，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傅隨歡提著灰芒劍，眼神裡的S氣越來越濃厚。
短發女生率先開口：
「不能激怒 boss，先遵守 boss 的規則，等待職業捉詭隊救援。」
傅隨歡驟然斜睨短發女生：
「你不是新人。」
短發女生赧笑：
「其實我是溫和派研究員宋瀾，我們最新研究表明，有少數詭異在進化後，能夠在恐怖副本地圖區域保持理智，前提是別徹底激怒她。」
宋瀾接下來的話讓眾人錯愕：
「現在開始，我們要把詭異之家當作一棟普通的房子，在不正常的地方，做正常的事情。
「你們平時在家裡怎麼和家人相處，接下來就怎樣在詭異之家裡面生存。」
宋瀾面色嚴肅，她把生存兩個字咬得很重。
其餘十八個人聽進去後。
有人去清潔室拿起一柄掃帚，彎下腰哐哐掃地。
有人奔進廚房，徒手撿拾摔碎的碗碟。
其餘找不到趁手工具人，把外套脫下來，去衛生間拿起蓬頭，一頓沾湿後，擦拭樓梯扶杆。
宋瀾見狀，咬牙切齒，語氣焦急：
「首先！要在詭異之家選擇自己扮演的身份，父親、母親、孩子等。
「原來的孩子就是陳粥粥，你們隻能選擇剩下的身份，一定要在不正常的地方做正常的事情，保持你們的人設。」
13
兩個女生抬起頭：「我們會烹飪，我們當廚嫂，大別墅裡有兩個廚嫂，應該……很正常吧？」
又有四個男生緊跟著說：「我們當園丁，給別墅裡面的盆栽澆水。」
其餘人接連開口：
「我是掃地工。」
「我會修空調，我管理空調開關。」
「我……我來洗衣服。」
……
我看著這場鬧劇，冷笑：「不要忘記其餘兩個重要的身份哦。」
傅隨歡攫住宋瀾的手腕，拉至我的臥室裡，門驟然緊閉。
「我當你父親，她當母親。」
喧囂在外。
寂靜在內。
彈幕飛快地劃過：
【爆改過家家遊戲。】
【傅隨歡應該會趁恐怖 boss 睡覺後暗S對方。】
【俺不中嘞，現在是啥情況啊，求中譯中！】
14
恐怖副本裡面的時間流逝速度和外面不一樣。
很快，天黑了。
別墅無窗，視野卻昏暗起來。
慘白的月光陰惻惻鑽入別墅裡面，落在身上，湿答答，黏糊糊。
叮當。
一隻木雕布谷鳥從大廳牆壁彈出，嘴裡重復喊叫：「半夜十二點。」
我聞聲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門外傳來新人們的聲音：「怎麼這麼快？」
我嗤笑：「這裡的時間是過得很快，不過沒關系，3S 級恐怖副本裡很少有人能活下去——
「時間對他們，沒用。」
門外噤聲了，陷入沉默。
傅隨歡在我眼皮底下，緩慢走近宋瀾。
「現在做什麼？」
宋瀾膽怯地瞥我一眼，立即垂下眼皮，低聲道：「想想正常情況下，詭異夫婦會做什麼。」
「給陳粥粥讀睡前故事。」
傅隨歡皺眉：「十八歲還聽睡前故事？」
宋瀾訕笑：「詭異夫婦很寵愛陳粥粥，給她讀睡前故事或許能喚醒她幼年時期的良善狀態。」
傅隨歡面色鐵青，握在門把手上的指尖泛白，隨後探出頭給外面的新人遞話。
過了將近半小時，一個模樣乖巧的女生焦急地敲門。
「傅教官，我們沒找到故事書，但是找到了一個筆記本，封面寫著『人類啟明星計劃』！」
我頓時坐起身。
詭媽詭爸曾經提起過，這是人類用來抵御詭異的宏偉計劃。
不過四十年前就已經宣告失敗。
傅隨歡立即推開門。
別墅大廳中央的地板磚被撬開一塊，裡面靜靜躺著一本筆記。
傅隨歡飛奔下樓，我從二樓一躍而下。
筆記本表面散發熒熒藍芒。
圍在它周圍的人都伸手去觸摸，都被一股神秘力量彈遠，摔得四仰八叉。
我搶先傅隨歡一步，在觸摸筆記本的瞬間，被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燒得渾身火烤般熾痛。
傅隨歡去拿筆記本，也被擊飛，摔落在桌沿，額角破了駭人的大口子。
最後，宋瀾走近，她沒事人一樣，輕ƭṻₑ松翻開筆記本。
我強忍著火灼的疼痛，湊近看卻什麼也看不見。
傅隨歡爬過來，眉心緊蹙：「空白？」
新人都好奇地湊近，皆是一片茫然。
15
宋瀾卻念念有詞，一頁一頁翻著筆記：
【今天是新歷第一年元宵節，隨著詭異降臨藍星，一半的土地已經受到汙染，成為恐怖副本。】
……
【人類已經失去了百ƭů⁺分之九十的土地，我是第一批嘗試進入恐怖副本的人類。】
……
【新歷二十年春節，一批又一批捉詭隊伍的犧牲，告訴人類，藍星終將淪陷，末日來了。】
……
【新歷三十年清明節，職業捉詭隊帶來振奮人心的消息，犧牲在恐副本的前輩們代替未知的祂，成為新的駐扎在恐怖副本的詭異。
前輩們沒有真正S亡，他們一次次被捉詭隊員SS又復生。
前輩們用周而復始的血肉和理智喂養汙染物，使其不吞噬更多的土地，讓恐怖副本之外的人類安全，和平地生活。】
……
宋瀾快速往後翻了幾十頁，有些急躁。
【新歷三十三年情人節，我和愛人進入詭秘之家副本。我和愛人情緒測試等級為超常穩定級別，被指揮官選中，進入恐怖副本生活。
指揮官把這個筆記本交給我和愛人。
我能記錄些什麼呢？
人類真的能在恐怖副本生活，重新奪回失落的土地嗎？】
……
【新歷四十年兒童節，我生下女兒隨歡，她屬於人類還是詭異？捉詭隊帶來指揮官的命令，他們用那個女人剛產下的幼嬰換走隨歡。】
【他們說溫和派在秘密進行一項實驗，這一回捉詭隊帶走十八名詭嬰，放入人類社會豢養，測試這一批詭嬰在人類社會裡，是否會長成正常的「人」。】
【十八年後這批詭嬰會再次進入詭異之家，檢測人類是否能成功改造詭異，到時候隨歡會一起來嗎？】
……
【新歷五十八年元宵節，隨歡來了，我們一家四口團圓了。】
筆記本最末一頁，留下一小行極易忽視的提示。
【該筆記僅人類可見，詭異無法查閱。】
宋瀾砰地合上筆記本。
16
長久的沉默。
我突然撲哧笑出聲音。
眼角溢出一滴血淚。
我一個一個指向口口聲聲憎惡詭異的新人。
「原來你們也是詭異。」
十八個新人皆是面露茫然。
「這是你的詭計，你想騙我們，想擊潰我們的理智，引誘我們變成詭異。」
我沉下唇角，一句話擊得眾人理智潰散。
「這本筆記僅詭異不可見，我不能看見，傅隨歡不能看見，你們誰能看見。」
「看來十八個小詭異對人類的身份自我認同感很強。」
更加長久的沉默。
愛抱團的四個男生最早墮化成詭異，接著是接二連三的幽藍光芒縈繞在剩下的十二個人身上。
他們理智潰散，開始漫無目的地朝四周遊蕩開來。
成為詭秘之家裡的幽靈詭異 npc。
17
我心髒跳動得極快，像是有什麼東西怒不可遏地要衝撞開來。
此時傅隨歡已經愣在原地。
宋瀾緩過神, 拉住我的胳膊往臥室牽引。
「既然已經讀過睡前故事，就去睡覺吧。」
這一夜注定難眠。
體內橫衝直撞的惡意和怒氣簡直要把我吞噬。
最後我爬起來，拉出抽屜, 拿一支膠水, 把撕裂成兩瓣的全家福嚴絲合縫重新黏好，看著照片上的詭媽詭爸出神很久, 內心才逐漸平靜。
第二天清早, 傅隨歡僵硬地拍打我的臉頰，把牙刷遞到我手心。
詭秘之家角色扮演，她入戲還挺深。
我站立在二樓俯瞰，宋瀾已經復刻了一份櫻桃山藥糕擺在餐桌。
「早餐做好了。」
她揚起一個明晃晃的笑，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和 3S 恐怖 boss 共處在一個屋檐下。
我推開擋住樓梯道的幾個幽靈詭異。
拉開椅凳, 把櫻桃山藥糕放入嘴裡。
「味道怎麼樣？」
宋瀾期待地望著我的眼睛。
我悶悶嗯了一聲。
宋瀾見我如此通人性。
跳起來歡呼：「看來啟明星計劃成功了。」
我不明所以，傅隨歡卻驟然抬起頭, 語氣難以置信：
「你是說……」
宋瀾撲過來抱住我，湿答答的眼淚不要錢一樣往我脖頸裡面鑽, 溫溫熱熱的。
「嗯！是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啟明星計劃在四十年前宣告失敗, 但是溫和派組織一直以來都在暗地裡實驗, 把已經墮化為詭異的前輩們, 再次轉化為人類。」
宋瀾拉住傅隨歡的手：「實話告訴你，詭秘之家的詭異夫婦其實原先是人類志願者。
「他們在詭異之家副本裡住了幾十年, 已經受到汙染，墮化成為過詭異。
「但是後來在撫養陳粥粥的過程中, 又逐漸被愛和羈絆，拉回人類的範疇, 成為有理智的詭異。
「啟明星計劃的初旨就是，拯救墮化為詭異的同胞, 讓英雄重回人類懷抱。」
傅隨歡愣怔, 失神喃喃道：
「愛可以跨越物種, 愛是唯一可以把怪物變成人的東西。」
18
我低下頭，用勺子戳山藥糕，直到把山藥糕都戳碎，還不肯抬頭。
傅隨歡覆蓋住我的手, 目光裡流露出一絲緊張和小心翼翼。
「可以給我講講他們嗎？」
我賭氣般不回應傅隨歡的視線。
「誰？」
宋瀾把那碟被我戳得稀碎的山藥糕收走, 打破我和傅隨歡之間生硬的對話。
「就是你們共同的爸爸媽媽呀。」
19
到了夜晚, 詭異之家的大門重新出現。
宋瀾站在門口猶豫地看向傅隨歡。
「真的不跟我一塊兒離開？」
今天的我能夠看見筆記本上的字了，我坐在二樓臥室翻閱，聞聲還是忍不住跑到陽臺幾回。
探出頭，看傅隨歡到底跟不跟宋瀾走。
傅隨歡留下來了。
她說要等待別墅裡那十八隻礙手礙腳的幽靈詭異, 重新生出理智時，再出去。
我勉強認為傅隨歡是要留下來反省贖罪。
畢竟她罪不可赦。
夜晚，我和傅隨歡把一支筆輪流倒手，在筆記本後面接著寫上：
【人類啟明星計劃成功。
人類可以在恐怖副本裡面長期生存並且保持理智。
人類將在世界邊界之外, 繼續書寫人類的歷史。
人類將在世界之外的地方，開啟新的故事。】
泛黃的筆記本尾頁，我寫上筆者的姓名。
【落筆：
人類志願者（我的媽媽）：傅澄。
人類志願者（我的爸爸）：陳舟。
女兒：陳粥粥。
罄竹難書惡人（某個家人）：傅隨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