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這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給富甲一方的我爹生了兒子。
由此成了款爺的小妾。
我娘最大的理想就是我和她一樣。
能躺上大款的床，再被大款賜個名分。
如她所願，我成了縣裡首富趙明哲的第五號小妾。
人稱五姨太。
1
得不到的永遠在動蕩，擁有的都不會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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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爹，明明有那麼多兒子，卻對女兒有著莫名的執著。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六姨娘生下了殷啟華。
填補了我爹對姑娘的熱忱。
殷啟華自出生起，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我爹一口氣給她安排了兩個奶媽，四個佣人照顧她的吃喝拉撒。
那真的是要星星不給月亮，我爹所有的壞情緒看到殷啟華後都會轉瞬即逝。
所以說投胎真的是個技術活。
後來，我娘生我的時候在我爹眼裡就是可有可無了。
每次，我爹從外面回來都會給殷啟華帶一些稀罕玩意兒，沒我的份。
被我娘鬧過幾次後，我爹才想起來帶兩份。
我撲騰著兩條小短腿向我爹撲過去，我爹例行公事地把東西扔給我。
然後就揚起笑容，張開雙臂抱起殷啟華，左親右親，一口一個「閨女」「乖乖」。
我娘並不喜歡我看到這種場面，她喜歡罵我：「巴巴地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幹什麼！」
然後拉走我。
從小，殷啟華都穿著流行的布料，上面繡著美麗的圖案。
而我永遠都是寬大的棉布。
我娘對此不屑一顧：「會打扮就打扮個十七八，不會打扮就打扮個屎疙瘩。」
再大一點的時候，爹請來了教習老師，教殷啟華一些貴族習慣，比如走路要邁小碎步，吃飯要小口，勺子不能碰到盤子……
我也想學，我娘一巴掌呼在我的後腦：「學那些沒用的幹什麼，給我大口吃！」
後來，我和殷啟華一起上了學堂。
差距依然很大。
我成績一般，長相一般。
而殷啟華不負我爹所望，生長得亭亭玉立，不染塵世哀愁，道盡人間溫柔。
如果說，殷啟華是一顆璀璨的星星，那我就是塵埃裡的一粒塵土。
我喜歡班裡的李建斌，可是他總是把眼神投給殷啟華，殷啟華回他一個明媚的笑容，李建斌的眼睛裡就會閃爍出星星的光芒。
2
這日李建斌的娘登上了我家日漸衰落的門檻。
牡丹色的長裙，袖口上有銀絲線的祥雲，精細的指甲和高昂的頭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想必殷先生知道了自家女兒的腌臜事，恕我直言，殷先生教女不善吶！」
她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澆在我爹攀龍附鳳的野心上，還剩點點火光。
其實，這件事並不是秘密，班裡的同學都知道，殷啟華和李建斌相互喜歡。
我爹和六姨娘都喜聞樂見，因為李建斌的外公是松原縣的縣長，他爹是省裡的都督。
雖說我爹有錢，畢竟隻是商戶，誰不想在政壇有所作為呢？
即使無所作為，有這麼個親家也是錦上添花的。
所以，年老的我爹特別想緊緊攀附住都督的高枝，爭取自己年老的聲望再造高峰。
六姨娘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是我娘率先反應過來：「李夫人先回家教好自己兒子吧！」
我娘雙手叉腰，像一個潑婦一樣，擋在六姨娘身前。
「你一個妾室，我不跟你說。」李夫人連眼皮都沒有抬。
「我一個妾室也知道教育自家孩子，你堂堂正室卻隻知道指責別人，我看，你還不如我一個妾室覺悟高呢！」
要知道我娘的娘是沿街叫賣豆腐的，沒有足夠的強悍怎麼帶著女兒生存，所以我娘就在我外婆潑辣性格的庇護下成長，並且耳濡目染下有了外婆八分的戰鬥力。
隻是做了我爹的小妾後，我爹風平浪靜的後宅並不能讓她的戰鬥力發揮出來。
要說我爹真是人才，九個老婆愣是沒有鬧事的，大家和平共處，我娘也不能做那隻出頭鳥不是。
殷啟華是班裡最耀眼的存在，她長相甜美，性格溫和，又喜歡幫助別人，還積極參與學校的活動。
她成績一流，能順利對答老師說的之乎者也，也可以說一口流利的鳥語。
配李建斌綽綽有餘。
若說起家世……
其實真不怪李建斌他娘瞧不上我們家，我爹已經年逾六十，暗淡的眼睛和耷拉的臉頰都昭顯他今時不同往日。
並不是年齡上的老去，而是自身價值的流失和地位下移產生的落差。
因為我爹的兒子們完美地繼承了他的風流，而漏掉了我爹經商的頭腦。
這麼多兒子愣是沒有一個可以接手家裡的生意並且發揚光大。
曾經的款爺隻剩一副空殼而已。
3
殷啟華變得鬱鬱寡歡，看向李建斌的眼神充滿幽怨。
聽說，李建斌準備去遠方求學了。
連我也心生不舍，更別提殷啟華了。
我和殷啟華坐電車回家，她整個人心不在焉的。
下車的時候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小汽車，我抓緊她的胳膊往後拉，堪堪躲過。
全縣城都知道這是首富趙明哲的座駕。
司機探出頭來問有沒有受傷，殷啟華搖搖頭。
汽車離開，後座窗簾的縫隙露出一張陰鸷臉，目不斜視。
沒幾天，家裡氣氛更加壓抑起來。
我娘說，縣裡的首富趙明哲派人來提親了，對象是殷家的二女兒。
下人說趙大人曾和二小姐匆匆一瞥，很是心動。
夜裡，殷啟華房裡傳來壓抑的哭聲和六姨娘的低泣。
其實單說門楣，趙明哲也是我家高攀了，可是耐不住殷啟華是我爹最疼愛的，他怎麼能看著自己的女兒愛而不得呢！
這個趙明哲祖上是做鹽商發家的，名聲可不太好，狠戾、貪財、好色……
據說他接手家族生意的時候才十三歲，將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二十歲的時候，父親遭人暗算，趙明哲接住商會會長季為生投來的橄欖枝，娶了他家的女兒季惠嫻為夫人，才得以為父復仇。
那應該是他無往不利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挫折。
他才不到三十歲，便可以在整個縣城受人敬仰，沒點手段不太可能。
我爹不敢拒絕，畢竟以趙明哲的實力，分分鍾讓我家連現在都不如。
所以我爹的意思就是由我嫁給趙明哲，殷啟華和李建斌的事再想辦法。
不出意外地，我爹被我娘罵得狗血噴頭！
「殷啟華是你女兒，殷麗華是石縫裡蹦出來的嗎，你個老東西怎麼這麼壞！」
我爹和六姨娘都沒有反駁。
回頭我娘就勸我答應：「什麼情情愛愛的，都他娘的狗屁，食不果腹的時候能當飯吃嗎？」
我娘的爹曾經是教書先生，所以我娘略微也能拽個文筆，但是不多。
「你嫁過去隱藏鋒芒，有你吃喝就行了，記住人不惹你，你也不能惹事，而且他家裡也沒公婆伺候，你就和大房太太搞好關系就行，別妄想他隻愛你。」
「娘，我沒同意！」
「哎喲，我的傻姑娘，現在世道這麼亂，趙明哲這種大戶才能保護你，你還不同意！」
「可是他有好幾個老婆了。」
「敵軍的長槍扛起來的時候會因為你是大太太而手軟嗎？」
4
過了一夜，我就不得不同意了。
因為殷啟華留下一張字條和李建斌同去遠方求學了。
這件事肯定少不了我爹和六姨娘的推波助瀾，別的不說，我爹一定給了她足夠的錢。
六姨娘擔憂的神色下也難掩幾分竊喜，畢竟她一生為人妾室，就希望女兒嫁給所愛之人吧！
我娘在正屋的中央撒潑打滾，為我求得兩間米鋪和一家布料行作為嫁妝。
當然，此事一過，包括我爹和六姨太在內沒有人敢忤逆我娘，因為她的女兒可是救全家於水火的大好人！
我的哥哥們都是花前月下的風雅之人，家裡的大事小事都不能打擾他們的風流韻事。
5
六月初八，那天的太陽好像要把我烤焦，我穿著一件水紅色的旗袍，被那天差點撞到殷啟華的小汽車接進了趙府。
一個叫春景的小姑娘把我領進房間，說稍等，趙大人一會就回來。
天色偏暗的時候，我已經打到了第一百零八個哈欠，聽見了開門聲。
嚇得我一個激靈坐好。
「五姨太，您現在要用膳嗎？」
原來是春景！
我緊張的肩膀放松下來。
「我能先睡會嗎？」
春景沒說話，可是看我的眼神裡透露著「好像不行」。
吃了飯，桌邊有一本文學小說，我順手翻開了，不知道看了幾頁，我就趴在桌子上了。
真的不怪我，我娘昨晚叮囑我到半夜，無非就是天大地大，吃飯自保最大。
清晨雞還沒打鳴，又被我娘拖起來，指派人在我臉上塗塗畫畫……
怎麼能不困！
朦朧間，什麼東西總在拉我臉頰，我睜開眼睛，眼前站著一個男人渾身散發著凌厲的氣息。
「你誰呀你？」
話一出口我就清醒了，這是趙明哲！
他發出一聲嗤笑。
「膽子倒不小！」
我以為他發現了我不是殷啟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娘教我的是先跟他滾了床，狐媚住他，以後就算知道我不是殷啟華，他也不會舍得為難我。
我娘如此殚精竭慮為我打算周全，隻為了我後半生可以舍棄情愛，吃飽、穿暖、保命……
可是眼前的情況怎麼走到滾床這一步呢？
「過來幫我更衣。」
趙明哲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張開雙臂。
我轉到他身前試圖解開他長衫的扣子。
可是我明明學得很流利的事情，現在卻哆嗦得不行。
偏偏趙明哲的眼神像一把劍一樣緊緊地盯著我。
等我因為著急而憋紅臉的時候……
「家裡沒人教過你嗎？」
「教過，你這扣子不一樣吧！」
趙明哲陰鸷的眼神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喘。
忽然，他握緊我還在給他解扣子的雙手，另一隻手的食指從我的眉梢滑至嘴角停下來，用力抬起我的下巴，然後他的臉就在我面前放大，放大，放大……
「我害怕！」我撲通一聲跌坐在地。
我害怕即將發生的事，害怕他發現我不是殷啟華。
趙明哲攥住拳頭又松開，甩袖離開了。
對了，他曾經見過殷啟華呀，我和殷啟華長得也不像，他怎麼沒有疑問呢？
6
第二天，我穿著束身的旗袍和不太好走路的高跟鞋，踩著凹凸的鵝卵石去前廳認識四位前輩。
季惠嫻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很有正房太太的氣場。
她除了打理府中瑣事，還有自己的生意鋪子，也很紅火，除此之外就喜歡養花種草。
二姨太陳怡曾經是趙明哲的青梅，當初權宜之計娶了季惠嫻，隻得委屈她做了妾室。
她喜歡刺繡，有著小家碧玉的美貌，還有很是封建的思想。
三姨太陸涵芝和我娘一樣，是憑子上位的，一雙龍鳳胎保全了她在府中的地位，這是趙明哲唯有的孩子。
可是她眉間總有化不開的憂愁，好像隻有孩子在身旁的時候才會給她帶來短暫的歡樂。
四姨太如意厲害了，據說是趙明哲醉酒之後把人拖進房間，第二天就給了名分。
大家一片祥和，和我爹的小妾們一樣團結友愛。
大家並沒有為難我就散了。
自那日之後，我再沒有見過趙明哲，大太太說他出門談生意了。
如此甚好！
我隻想把自己縮在自己的院子裡，吃飯、睡覺，對了，還有我爹給我的幾間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