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第一天,奇葩 HR 向我發來消息。
【公司傳統,新人進公司需要接送老員工上下班。
【你家和我家順路,這段時間輪到你接我了。
【我有幾條規矩,望周知。
【第一,我不坐三十萬以下的車,廉價車安全性太低。
【第二,車裡必須噴上 Gucci 香水,其他味道我聞不慣。
【第三,我有潔癖,座椅墊顏色必須是白色。】
我挑了挑眉,蹭車的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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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靈車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1
工作難找,好不容易進了一家公司,剛坐下,就看到 HR 發來蹭車的消息。
我皺了皺眉,這是什麼傳統?
要說關系好,搭個順風車也不是不行。
但她這個意思,完全是把我當冤大頭使喚,我自然不肯。
更何況我的車也不是給活人坐的。
我委婉地拒絕道:【不好意思,何姐,我下班後還要接人,車裡沒位置了。】
不知道這句話哪裡惹惱了她。
鋪天蓋地的消息向我席卷而來。
【姜萊,你是來上班的,還是來給人當司機的?
【公司的傳統你都想抵抗?這個工作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網上故事看多了,真以為你們 00 後是來整頓職場的?
【你別忘了你是怎麼進公司的。】
怎麼進公司的?
當然是面試了五輪,過五關斬六將才拿到了這個工作。
又不是靠她進來的。
我正準備反駁回去,旁邊的同事 A 不小心瞟到了我的聊天界面,連忙勸住了我。
「姜萊是吧,何姐就這脾氣,你先忍忍,等新人來了就好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什麼意思?公司真有這傳統?」
同事 A 痛苦地點了點頭:「在你來之前,我就是送何姐的那一個。
「風雨無阻,有時還要給她接孩子,買早餐,開車開快了,她要罵,開慢了,她也嫌。」
我目瞪口呆:「你是來上班的嗎?」
同事 A 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何姐和老板關系好,在公司很有話語權,想想外面單休又加班,工資還隻有三四千的工作,我覺得我能忍了。
「這不,你來了,我就解脫了。」
我一口氣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這叫什麼傳統,不就是服從性測試嗎?
大家都被馴化了嗎?
我的手指快速敲擊鍵盤,再一次回絕了過去。
消息剛發出去,就聽到門哐啷一聲。
何淑芬踩著高跟鞋走了出來。
她啪的一聲,把合同摔在我面前,沒好氣道:「籤吧。」
我狐疑地看著她。
剛得罪了她,她就給合同,總覺得她不安好心。
我仔仔細細地查看合同。
果然發現裡面多了很多不平等條約。
包括但不限於,公司開除我不給賠償,我主動離職要歸還所有工資。
這簡直就是在勞動法的頭上來回蹦跶。
我強忍怒火:「何姐,這不是正常的合同吧?」
何淑芬輕蔑一笑:「不遵守公司規矩就是這種合同。」
我要氣炸了。
要不是這份工作雙休不加班,我早跑路了。
半晌,我冷靜了下來,答應了何淑芬的蹭車要求。
何淑芬得意地回到辦公室重新打印合同。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我冷笑兩聲。
蹭車的,我見過。
上趕著蹭靈車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2
我的副業是一名靈車司機,但不是為殯儀館服務。
人S後,會化成魂。
有的魂不舍離開,便會流連人間。
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會漸漸消散,沒有來世。
我的職責就是帶這些不肯離去的亡魂,最後看一次生養他們的地方,了卻心事,乖乖投胎。
因為收費不高,所以我還需要找一份主業養活自己。
沒想到一進公司,就遇到了何淑芬這種人。
下班後,何淑芬指使我開車到她指定的地方接她。
她略帶嫌惡地上了車,質問道:「姜萊,你這是什麼牌子的車,我怎麼沒見過?」
我仔細回想:「不清楚,這輛車是我師傅傳給我的,車齡起碼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何淑芬瞪大了眼,有些氣急敗壞,「你到底有沒有看我給你發的消息,我告訴你明天必須換車,還有車飾、香水都準備上。」
她喋喋不休地指責著,卻不知道,車裡還有個老阿婆正坐在她旁邊。
老阿婆是我今天的客人,年輕時喪夫,靠著潑辣彪悍的性子養活了兒女。
結果還沒等到享福,就被一場車禍奪走了性命。
因為對世間還有留戀,所以遲遲不肯投胎。
她兒子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好好送她一程。
老阿婆聽了半天,探頭探腦地問我:「小姜,這是你領導啊?」
我點點頭。
老阿婆義憤填膺:「現在這些資本家也太壓榨人了。」
我深以為然,附和了幾句。
一旁的何淑芬聽見聲音,瞪大了眼:「姜萊,你在和誰說話?」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沒誰。」
何淑芬心裡憋著氣:「剛剛我說的,你聽清楚了嗎?」
她撒氣似的一腳踹向一旁,沒想到卻踢到了一個堅硬物體。
疼得她叫了幾聲。
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去,發現是個骨灰盒。
她破口大罵起來:「姜萊,你瘋了?你車上為什麼會有骨灰盒?
「你趕緊扔了,明天你再這樣,就別來上班了!
「媽的,今天真是晦氣。」
聞言,我停了車,生硬地說道:「到了。」
何淑芬見自己到家了,罵罵咧咧地拿著包下了車,臨走前,不忘又踢了骨灰盒兩腳。
老阿婆惱了:「什麼人啊,連老婆子的骨灰盒都不放過。
「小姜,你就是脾氣太好了。
「這口氣,老婆子可咽不下。」
不等我說話,老阿婆直接飄了出去,貼在了何淑芬的肩上。
3
我不知道老阿婆做了什麼,但第二天下午,何淑芬才來公司。
她臉上帶著兩個大黑眼圈,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一進辦公室就噼裡啪啦地摔文件,誰也不敢上趕著觸霉頭。
過了一會,她把我叫到辦公室,疑神疑鬼地問我:「你昨天做夢了沒?」
我搖了搖頭。
她松了一口氣,自己嘀咕了幾句。
看我在一旁,又覺得不順眼,便拿出一沓文件甩在我面前,居高臨下道:「喏,今天你把這個做了。」
我面露疑惑:「何姐,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何淑芬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來公司是來度假的?
「公司這是在栽培你,你幹的活越多,學會的技能就越多。」
我有些無語,她真把我當傻子不成?
我和她的工作八竿子都打不著,學哪門子技能。
我正準備拒絕,同事 A 又出現了。
他臉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何姐又在培養新人了?
「姜萊你快接著,這樣的機會可不多了。」
我目瞪口呆。
好小子,之前沒看出他還是個伥鬼。
怪不得他昨天一直勸我。
想到這裡,我冷哼一聲:「這樣的福氣給你要不要?
「畢竟這可是何姐負責的內容,我要是搞砸就不好了。」
同事 A 笑容一僵,連連推脫:「我不行的。」
何淑芬一聽有道理,便道:「那就你做吧,反正你做習慣了。」
我嗤笑一聲。
同事 A 看向我的眼神瞬間不好了。
我也瞪了回去。
我是新人,可我不是窩囊廢。
但沒想到,剛下班,何淑芬又給我找事了。
她讓我去幫她拿她新到的快遞。
看著一長串,劃了幾下都沒劃到底的取件碼,我拒絕道:「何姐,我的車放不下這麼多東西。」
「放不下?」被我接二連三拂了面子,何淑芬也惱了,「叫你拿你就拿。
「想在公司光吃白飯不幹活?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我還是紋絲不動。
她的火氣更大了:「放不下東西是不是因為你那骨灰盒還沒扔?」
她猛地打開我的車門,找到昨天的位置,把骨灰盒抱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看到骨灰盒上的照片,就嚇得尖叫一聲,手直接松了。
我連忙接住骨灰盒。
何淑芬臉色慘白:「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滿頭霧水:「何姐你說什麼?」
「你還想裝糊塗。」何淑芬又氣又怕,「昨天這老太婆跑到我的夢裡,罵了我一晚上,不是你做的手腳嗎?」
我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她:「何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說出這些胡話?
「現在可是 21 世紀了,哪有你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何淑芬臉色有些難看,但也恢復了一點理智。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拿不準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思考了片刻後,她冷哼一聲,踩著高跟鞋去找同事 A 了。
畢竟出了這種事,不管和我有沒有關系,她都不想再坐我的骨灰車。
雖然知道她可能在心裡偷偷記了我一筆,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旁叉腰的老阿婆撇了撇嘴:「以為不坐車就沒事了嗎?
「不過來道歉,這事沒完。」
4
何淑芬因為對老阿婆的骨灰盒不敬,所以招來了鬼的怨氣。
除非得到原諒,不然怨氣是不會消失的。
而且隨著時間流逝,怨氣對人的影響會越來越嚴重。
畢竟誰也受不了,一閉上眼睛,就有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太婆追著你罵爹罵娘,攪得你不得安寧。
更不用說老阿婆不是一般人了。
年輕時候就罵遍天下無敵手。
老了後,嘴巴更是厲害,就算是不帶髒字,也能不重復地罵好幾個小時。
精神折磨遠比肉體折磨痛苦。
何淑芬這回有的苦頭吃。
正好她今天不坐我的車,我可以帶著老阿婆故地重遊,了結心願。
我問老阿婆想去哪,她猶豫了一會兒,選擇了一個辦公樓。
我有些意外。
她告訴我,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她女兒的地方。
我才知道她女兒比她去世得更早。
在老阿婆的敘述中,她女兒從小聰明,長大後畢業於名校,第一份工作就入職世界 500 強公司。
這樣的人生說起來都讓人羨慕。
但她沒想到一向順風順水的女兒竟然選擇了自S。
女兒S後,她開始反思。
想起小時候,她逼女兒學習,女兒向她抱怨的話。
又想起她讓女兒考名校,進大公司,女兒有時勉強的笑容。
她才幡然醒悟,原來她一直讓女兒不快樂,逼迫女兒自S的也是她自己。
她感到十分悔恨,以至於精神恍惚,出了車禍。
本應該去投胎,但心裡又始終有個坎過不去。
我聽著聽著,總感覺哪裡不對:「你不是說你女兒特別孝順嗎?抱怨完又向你道歉,還用零花錢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板慄。
「聽上去她不太像是因為你而自S。」
老阿婆一愣。
我繼續道:「我在下面還有點人脈,如果你女兒沒投胎的話,要不你們見見?」
老阿婆一喜,隨後又搖了搖頭:「算了吧,我希望她快快樂樂地去投胎。」
看著固執的老阿婆,我嘆了口氣。
她這是想用魂飛魄散的結局懲罰自己。
見勸說無效,我便轉移了話題。
5
一連兩天,何淑芬都沒來上班。
第三天,她終於來了。
她雙眼通紅,神情憔悴,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
她把我堵在了停車場,氣急敗壞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我現在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那個S老太婆。」
我裝作不解:「何姐,你要不要去醫院精神科看看?」
「還裝?我找大師問了,大師說我這是招了怨氣。」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何淑芬真能找到高人。
「你既然知道,那也應該明白隻有誠心道歉才能解決。」
「你想得美。」何淑芬用尖銳的美甲指著我的鼻子,「我請了大師幫忙,今天就要讓那S老太婆灰飛煙滅!
「到時候你也給我收拾包袱滾蛋。
「我還要公布你的惡劣行為,讓你在全行業都被拉黑。」
說完,她強行將我撞開,抱出車裡的骨灰盒交給了她身後的那個大師。
我著急地想搶回來。
但何淑芬卻SS抓住我的手。
我眼睜睜地看著大師手裡拿了張往生符。
往生符一貼,亡魂就會灰飛煙滅。
何淑芬臉上揚起一個得意的笑容,配上她那張過於憔悴的臉,遠遠看上去倒真像個惡鬼。
半晌,她的表情僵住了。
因為往生符貼了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並且本來隻有睡覺時她才會看到的老阿婆,現在竟然浮現出了身影,指著她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咒罵。
何淑芬傻了。
大師也有些不解。
我收起了臉上那副著急的表情,譏諷道:「往生符對純善之人沒用的。」
我接單雖然收費低,但要求卻高。
我隻接純善之人的單子。
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矩。
大師聞言,主動把骨灰盒還給了我。
他們不對無辜之魂下手。
何淑芬急了:「大師,你這是做什麼?惡鬼害人你都不管嗎?」
大師搖了搖頭:「往生符不起作用說明這鬼並未作惡,我幫不了你,別人也幫不了你。
「你招了怨氣,誠心道歉就行。」
「什麼?」何淑芬感覺天都塌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懷裡的骨灰盒,嘴巴嚅動了兩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我可要走了。」
「等等。」
何淑芬面露糾結,但想起老阿婆的咒罵,她又不自覺地打了個抖,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對不起行了吧。」
老阿婆並不滿意,又讓何淑芬說了十多遍對不起,並承諾以後不再欺壓同事才肯罷休。
除此之外,老阿婆還給何淑芬列了一個【一百項必做好事】清單讓何淑芬完成。
何淑芬看到,兩眼發黑,險些站不穩。
但看到一旁兇神惡煞的老阿婆,她隻能咬牙答應。
怨氣消除後,她踩著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了,生怕晚走一步,又被老阿婆纏上。
後面她還申請了調崗,調到了總公司的另一個分部。
不過她要是以為這麼輕易就能逃脫老阿婆的懲治那也太天真了。
她在老阿婆面前做出的承諾不是玩鬧。
一旦違背承諾,怨氣又會如期而至。
到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好解決了。
6
一連幾天,我帶著老阿婆遊遍了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她都不願意去投胎。
今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
我無奈道:「阿婆,再不走,你就要魂飛魄散啦。」
老阿婆不以為意:「多留了這幾天,還幫了你,我已經知足了。」
「你知足,可是還有人在等著你。」
我的車停在了一個老舊的筒子樓前。
這裡住的都是生活困難的人。
這也是老阿婆以前住過的地方。
白霧中,一個人影漸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