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的阿芙。
他也終於在那刻明白阿芙總是躲閃的目光來源何處。
「少主……」那老狐狸竟然還敢腆著臉求情:「小女從小被慣壞有些小性子,既然成親便是一家……」
話還沒說話,便被容歧打斷。
「你的女兒自己留著。」
他眉眼陰冷已是暴風雨前兆:「我有妻子。」
對方一時啞言。
卻看見容歧拳頭緊握,直至骨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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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
他緩緩開口,吩咐近衛,眼中滿是冷意:「把整個青州給我翻個遍。」
「狐族中有阿芙名字的女人,帶來見我——」
狐族分布廣泛,除了青州還有錦州,崖州……
這三年他都未放棄過,可總是渺無音訊。
竟忘了帝京也有狐族。
許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近衛低聲道:「帝京的狐族隻是姜氏的旁支,今日對方前來是為了兒子求情……」
原來隻是兩族兒子為師門置氣,狐族不小心誤傷狼族的小事。
對方恐受責罰,一大把年紀還提心吊膽替小兒求饒。
他揮揮手,隨意敲打了幾句。
等到對方誠惶誠恐準備離開,他又突然叫住對方,隨口問:「你家可有叫阿芙的女兒?」
姜善嚇了一大跳,突然想起曾經夫人和族老交代的話。
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神色堅定。
「從未。」
「根本沒有聽說過。」
這個回答也在容歧的意料之中。
帝京和青州相距甚遠,應該也不太可能。
他隨意地揮揮手,讓對方離開。
…
新魔尊回帝京後,自然是要舉辦宴席的。
大姐有孕不易走動,我隻能和二姐一起參加。
「三妹妹,幫我個忙……」她壓低了聲音:「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兒,若是娘親問起,就說我覺得有些悶去外面透透氣。」
我連連點頭。
看著她偷偷提起裙子,去追逐前方的狼族小將軍。
二姐一向膽大,我時常很是羨慕。
「姐姐……」
有人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回頭,發現是前幾日遇見的那個小男孩,便笑了起來。
「是你啊。」
「嗯!」他也笑起來,臉紅撲撲的,低頭不敢看我:「謝謝你之前送我的松子糖。」
「這有什麼,」我看他一人在此處,怕他又迷路,連忙問:「你又和爹爹走散了?」
他搖搖頭:「爹爹今日太忙,讓我自己逛逛。」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問。
「你叫什麼名字?」
他認真地說:「玄融。」
玄族是大族,自是我們狐族比不了的。
我本是同情又有敬畏,便陪他玩了會兒。
想起曾經和容歧在那方小院的時候,有時容歧見我闲的無聊,也會變些法術逗我開心。
他知道我喜歡花。
常在夜裡讓樹梢枝頭開滿鮮花,隻等我第二天清晨推窗便能看見。
我當時好生驚喜,從未見過這般景色。
他隻是漫不經心地輕笑:「這有何難,哄夫人的小把戲而已。」
想著這事,我有些恍惚。
連逗玄融的時候,也忍不住施法變了些花瓣。
我法術不精,不如兩個姐姐,自然也比不得容歧。
玄融卻看得痴迷,眼巴巴地贊嘆。
「婳婳——」赫焱大步上前,見我在陪玄融玩樂,也逗他。
「小弟弟,怎麼又找到我們婳婳了,你爹娘呢?」
玄融為難地想了想:「娘親走了……」
我和赫焱對視一眼,雙雙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尷尬。
赫焱連忙道歉,我也溫聲安撫。
可玄融卻像是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笑眯眯地開口:「爹爹說,娘親離開定是有她的原因。」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想過的生活。」
「融兒不能成為娘親的牽掛,困住她哪兒也不讓她去。」
「或許她隻是暫時不想見融兒和爹爹,沒準兒以後她想融兒的時候就會回來的。」
我聽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隻感嘆玄融的懂事,又覺得他爹真的把他教的很好。
…
容歧從殿外走出,看見的便是這般景象。
他一眼就認出那對男女正是前些日子送融兒回來的人。
如今燈火通明,倒是把這二人的面容看得真真切切。
看到那女子的剎那,容歧瞳孔猛然一縮。
「阿芙……」
對方舉手投足的一顰一笑。
他曾在夢中描摹過千次萬次。
現如今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隻覺得仿佛是一場夢境。
他原想直接衝上前去。
聽見這三人的笑聲時,又腳步一頓。
察覺到他的打量,近衛連忙低聲介紹:「那是狐族姜氏的三小姐,姜婳。」
「姜婳……」
他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
原來她不叫阿芙。
她又騙我。
遠遠看著那畫面。
落在外人眼裡,任誰都會覺得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想起那晚瞥去的一幕。
馬車上男人扶著女子的親昵動作,現在想來,隻覺得刺眼。
「那位是——」
容歧連自己都沒察覺到聲調冷了下來。
近衛連忙道:「是虎族赫家的小公子。」
見尊主神色陰沉,近衛隻能硬著頭皮補充:「赫家有意向姜氏提親……」
「原來如此。」
容歧輕笑一聲。
笑容卻沒到達眼底。
就連指尖掐進掌心浸血也渾然不知。
「這便是她當日一心也要離開的原因麼。」
11.
宴席開始前,府中突然突然傳來消息,說大姐腹痛難忍。
我放心不下她,匆匆離席。
卻沒曾想,當晚宴席結束後,爹娘和二姐回府。
見到我,眾人都是神色復雜。
我爹清了清嗓子率先低聲問:「阿芙,你可見過魔尊?」
我想了想,搖搖頭。
二姐忍不住罵道:「原來根本沒見過,玄燼是打聽到我們阿芙性子軟好欺負嗎?」
「姜娆!」我娘厲聲呵斥道:「魔尊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你不要命了?」
我看著這三人像是打啞謎一樣,忍不住問。
「二姐姐,到底是什麼事啊?」
我娘嘆口氣:「阿芙,魔尊……似乎有意娶你為妻。」
此話一出。
室內一片S寂。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愣怔地問了句:「我?」
魔尊剛回帝京,怎麼會知道我?
二姐替我打抱不平:「那魔尊性情陰狠,又帶著孩子,我們阿芙都未嫁過人,為什麼要當魔尊的續弦!」
前面幾句倒是認可,後面幾句心虛不敢說話。
爹娘嘆口氣,臉上頓時浮現為難之色:「話是如此,可他畢竟是魔尊……」
我莫名想起曾經的容歧。
隻能感嘆這也許是我的報應。
不過看到爹娘姐姐都是一副愁苦的樣子,忍不住強撐著笑勸道:「或許魔尊隻是認錯人了呢?」
「他那麼大年紀,怎麼會喜歡我這種小姑娘。」
饒是二姐,聞言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哦對,你今日沒見到魔尊。」
「魔尊……年紀不大。」
「面容身形且還算俊朗,配我們阿芙也算勉強合適。」
「隻是憑什麼他想娶阿芙我們就得答應?況且——」
二姐認真道:「況且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明明是赫家那小子排在前面的。」
「赫家能和魔尊相比?」我娘氣得戳二姐額頭:「咱本就是姜氏旁支,若是被尊主怪罪,就連青州姜氏都要被牽連。」
他們吵完看見站在一旁的我。
爹娘又嘆口氣。
「阿芙,你先去歇息吧。」
「這事兒,爹娘再想想辦法。」
原本以為魔尊隻是酒後的隨口一句玩笑話。
直到一箱箱聘禮抬進姜家。
姜家才開始慌了。
「看來尊主是打定主意要娶阿芙啊!」
我拎著裙擺急急跑出府去,果真看見府外還停著好幾輛馬車。
馬車上掛著玄族的徽章,明晃晃地昭告著來人的身份。
眼看著一疊繡著金線的嫁衣被婢女捧著進了府門。
我才終於回過神來。
不由想起曾經那日的洞房花燭。
穿著紅衣的容歧。
垂眸時目光清冷又溫柔。
替我騙走熊妖時,竟還溫聲輕哄。
「別怕……」
恍惚間,隻覺眼眶泛紅,鼻頭酸澀。
沒意識到有人突然攥緊了我的手臂。
我猛地抬眸。
是赫焱。
他一把拉過我就往外跑。
「魔尊欺人太甚!」
「這個婚,不結便是!」
…
容歧遠遠看著赫焱一把拽過姜婳,翻身上了馬車。
馬車飛馳向前,卷起一地煙塵。
他坐在車廂裡,眉目清冷雋然的好似一幅畫卷。
直到身側近衛低聲問:「尊主,還追嗎?」
他才淡聲開口。
「跟上。」
12.
赫焱驅馬飛奔,快要跑出城門我才突然清醒,叫住他。
「阿炎,等等——」
我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赫焱一愣,隨即皺眉:「婳婳,你當真要嫁給魔尊?」
我垂眸搖頭:「不。」
他松了口氣,正色道:「好,那我明日便讓族老去姜府提——」
「阿炎。」
我看著他,認真道。
「我有夫君了。」
夜風拂過,吹落一樹梨花。
我笑起來,平靜道。
「三年前我失蹤那次,已經成過親了。」
這個秘密憋在心裡太久。
說出口的剎那,隻覺一陣輕松。
赫焱怔住,半晌才急聲道:「我知道,你娘說當時你是被人追S擄走,想必是他們強迫……」
「不是。」
我打斷他,聲音輕而堅定。
「是我自願的。」
起初的確是害怕,所以硬著頭皮陪容歧演了那出戲。
但我想,也許我以後應該再也不會遇到像容歧那樣好的人了。
隻因我隨口一句,第二天便能看見窗外的一樹樹桃花。
菜式不合口味,我吃得少,他看在眼裡,也沒說話,隻是後面每日飯菜便清淡許多。
就連我想要逃跑的舉動,在他看來,也隻是擔心夜晚大雪我迷了路。
容歧是真的在做一個好夫君。
也是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諾。
這種感覺很奇怪。
本是無意中被綁在一起的兩個人。
我卻會在某一刻。
明知不可,卻依舊動了心。
「阿炎,我知你心意,但是——」
我微微福身:「之前我害怕母親和族老責罰,所以拋下了他。」
「如今,我自會去向魔尊稟明心意。」
「他……很好。」
赫焱沉默片刻,才突然笑道。
「我明白了。」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那……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必見外,盡管找我。」
等到赫焱驅馬離開,我嘆了口氣。
回頭,便看見一人站在樹下。
對方一襲玄衣,眉眼如初見時那般淡漠。
我卻呼吸一滯。
等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飛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身體一僵,也沒推開我。
我沒意識到他的反應。
隻埋頭在他懷裡,眼眶泛紅險些落淚:「容歧……」
「對不起……」
…
容歧遠遠站在樹下,看著面前二人。
赫焱不知說了些什麼,神色激動。
他心裡隻冷冷一笑。
也許又是小情人想要私奔的戲碼。
想起那日他得知阿芙身份,回宮後,特意抱著玄融問:「融兒,想不想有個娘親。」
融兒搖頭:「我有自己的娘親,不想其他人當融兒的娘。」
他有些失神,又輕聲問:「那融兒覺得,自己的娘親是什麼樣的?」
融兒歪著頭想:「總是笑眯眯的,很溫柔,就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撥弄著手裡的松子糖。
「就像之前遇見過的一個姐姐一樣。」
容歧想,姜婳對自己並無感情。
但是也應該讓她看看孩子。
他不是為了他。
是為了融兒。
這樣一想,心中的那份復雜情緒也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