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的臉上全是悲傷和後悔。
他茫然地看向陸母，問道：
「媽，你為什麼打我？」
這一句讓陸母更加氣憤，她衝上前狠狠地捶打著陸昱川。
「你該打啊，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不是讓張姨給你打電話了。」
這一刻，陸昱川才真正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衝進家門，一把打開自己的房間，卻看到裡面連家具都不見了。
隨後強行開玩笑地對著陸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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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別演了，快讓許悅出來，我知道你看重她，可也不能為了外人騙自己的兒子啊。」
看著陸昱川還不信，陸母走到客廳指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她就在這裡，你找她吧。」
陸昱川一步一步朝黑色盒子走去，到最後一步他竟雙腿發軟摔在地上。
平日裡陸母最忌諱家裡出現這一類東西，所以桌上的盒子絕不可能是假的。
陸昱川抱著我的骨灰盒獨自在房間呆了八天八夜，期間陸澤想盡了辦法都沒能喊他出門。
直到陸母遞給他一張我的遺書，整個陸家的人都聽見了他痛苦的哀嚎。
第九天他洗了澡刮了胡子，穿戴整齊。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禁止楚歡進入陸家。
第二件事就是把陸澤送到了全寄宿學校去。
臨走時，陸澤拉住陸昱川的褲腿大哭。
「爸爸，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想走。」
可陸昱川卻不為所動，命令管家強行把他帶上車。
陸澤一直緊緊抓著車門，眼神兇狠，仇視著陸昱川。
「我才是你的親兒子，你竟然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女人要送我走，你對得起我媽媽嗎？」
聽到這句話，陸昱川終於走到車門前，他冷漠地說道：
「你小姨沒告訴你，你是我收養的嗎？」
「我不是你爸爸！」
聞言，陸澤扒著車門的手猛地放開，他的雙眼瞪大，直到車子離開都沒有緩過神來。
6.
我買了最快的一趟車票，回到了江南老家。
整整八年，奶奶的墳上長滿了雜草，家裡的各種物件都生鏽腐爛。
在我和陸昱川相處和諧的時候，他也會提出陪我回江南，看看奶奶，看看家鄉。
可第二天出發前，陸澤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
每一次都無疾而終，直到最後再沒人提起。
我和陸澤一樣，從小父母雙亡。
不同的是，他遇上了出生豪富的陸昱川。
而我，是靠著奶奶撿垃圾長大的。
陸母的一次旅遊，遇見了陪伴奶奶撿垃圾的我，心生不忍，從此我有了陸家的資助。
所以才會在陸母提議照顧他們時欣然前往。
沒想到不過是一段不堪入目的時光。
給奶奶上墳時，我足足磕了八個頭。
既是彌補八年來對她的懈怠。
也是斬斷過去的八年時光。
我重新拿起了畫筆，走到哪個角落就停在那裡，支起畫架，動起筆來。
從一開始的生疏到逐漸靈活，竟然有人願意出價購買它。
「小姐，這幅畫你賣不賣？」
這突兀的聲音讓我揮動的畫筆一頓，看著畫上多出來的一筆。
我無奈地轉頭看向他，男人的樣貌並不出彩，卻奇特地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現在，你還想要它嗎？」
對面的男人什麼也沒說，他俯身搶過我手上的筆，順著痕跡蘸染。
整幅畫的意境更加深遠。
有了這幅畫的交集，我們之間莫名地多了些許默契。
他叫齊陸，專門來這裡旅遊散心的。
後來的時間，隻要有空他都會坐在一旁看我畫畫。
他的每一條建議都讓我受益頗深。
我沉迷在藝術的世界裡，再也沒想起過在陸家的日子。
這天我畫畫的時候，齊陸出乎意料地安靜。
最後一筆完成，他一把搶過。
「許悅，我明天就要走了，這個就當作送別的禮物吧。」
我假意上前爭搶，含怒說道：
「想得美，快給錢！」
他不怒反笑，手上的畫高高舉起。
「你拿得到我就還給你。」
這一下更是激起了我的勝負欲。
我扒住他的衣領就往下拽，一不注意竟然把扣子都扯掉了。
他愣了。
我也愣了。
我抑制住溫度不斷上升的臉頰，匆忙收拾起所有東西，轉身離開。
「你要就送給你了。」
我沒注意到身後齊陸臉上寵溺的笑容。
7.
我的一張寫生照片在網上紅了起來，很多人都在上面評論想要來小鎮旅遊。
這天應付完想要合照的遊客，我收拾起畫板回家，卻看到陸昱川正站在我家門口。
我無視他，自顧自地打開門正想要關上。
陸昱川一隻手伸進來，迫於無奈我隻能打開。
「許悅，真的是你。」
「你還活著，太好了。」
陸昱川的這句話讓我感到莫名其妙，回懟了一句。
「我當然還活著，難道你希望我S？」
聽到我這句話，陸昱川衝上前緊緊地抱住我，他語無倫次地解釋：
「不，我當然不希望你S。」
「小悅，我們一起回去吧。」
和陸昱川的喜極而泣不同，我奮力想掙脫他的懷抱，幾番嘗試無果，我開口怒斥：
「陸昱川，你在幹什麼，合約已經到期了。」
「我不覺得還有跟你們回去的必要。」
聽到我的拒絕，他放開了我，臉色開始變黑，明顯是要發怒的徵兆。
沒想到最後他竟忍住了，反而耐著性子解釋說：「可是陸家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你不喜歡楚歡，我已經禁止她進入陸家。」
「小澤不尊重你，戲弄你，我也把他送到寄宿學校去了。」
「今後，我們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地站在我的對立面。
他不會還以為我是從前那個他打一棒子，又給個甜棗就能喜笑顏開的許悅。
從前的許悅對他抱有希望，所以任他擺弄。
可陸昱川，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把她弄丟了。
看著陸昱川自信的表情。
我一點餘地沒留:
「我欠陸家的已經還清了，你想找誰就找誰，但我許悅絕對不可能回去。」
「下次再見我們就是陌生人！」
陸昱川被我的話驚在原地，趁他沒反應過來，我啪的一聲把門關下。
江南多雨，嘈雜的雨聲以及陸昱川的出現讓我入睡困難。
陸昱川已經在我身後跟了三天。
每天從我出門開始到回家結束。
小鎮很小，已經有很多相熟的鄰居來向我打聽他的消息。
第四天開門，再看到他，我再也忍不住了。
「陸昱川，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已經打擾到我的生活了！」
他一言不發，任由我發完脾氣，才緩緩開口：
「許悅，我不能沒有你。」
陸昱川的深情不僅沒讓我高興，反而更加氣憤。
「好，既然你不能沒有我。」
「那陸昱川，你愛我嗎？我和楚雲你更愛誰？」
我的反問讓他停滯了半分鍾。
我不禁冷笑出聲：
「這就是你的不能沒有我。」
「你不是不能沒有我，是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被你呼弄得團團轉的傻瓜。」
8.
陸昱川消失了。
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原樣。
驚喜的是，我每天的畫作都能被欣賞的遊客買走。
我終於在齊陸走後又收獲到了新的顧客。
這天，小鎮的旅遊中心通知我要安排我接受採訪，理由是我畫畫的身影成為了小鎮的特色打卡點。
為此，我特意穿上裙子，化了妝。
現場擺滿了我最喜歡的風車茉莉，我最近售賣的畫竟然也全部用畫框展示在這裡。
工作人員將我拉到了一旁。
「許小姐，你先坐，採訪的人馬上就來。」
隨著一陣小提琴的聲音響起，來的人竟是陸昱川。
明白這一切都是他的手筆，我立刻起身就想離開，卻被工作人員攔住。
這時陸昱川已經走到了我面前，他捧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單膝跪下，深情地看著我。
「許悅，嫁給我吧。」
「我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我想了很久，我是愛你的。」
陸昱川，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足足等了八年。
可你不知道的是，愛是不需要思考的，這不是愛，是妥協。
旁邊的人已經開始起哄。
「嫁給他！」
「嫁給他！」
我冷哼一聲，笑了起來。
「你愛我，呵！」
「如果你愛我，怎麼會從來沒給我過一次生日！」
「如果你愛我，怎麼會相信是我推陸澤下樓！」
「如果你愛我，怎麼會和楚歡抱在一起接吻！」
……
「如果你愛我，又怎麼會不願意讓我生下孩子！」
說到最後，那些極力遺忘的記憶又紛至沓來，尤其是那個孩子。
說到最後，我已是淚流滿面。
陸昱川想上前抱我，被我一把推開。
「陸昱川，你告訴我你就是這麼愛我的——」
他呆愣地拿著捧花，眼裡全是慌亂。
「我那時不知道自己愛你，我以為我愛的還是楚雲。」
「還有楚歡，是她勾引的我！小澤也是她帶壞的！」
「陸昱川，你這樣有意思嗎？」
面對他的狡辯，我語氣譏諷。
陸昱川卻急切地在那裡組織語言。
「許悅，你說的這些我都已經改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至於孩子，你是不是聽見我和他們說不想要孩子，我就是嘴賤，怕他們笑話我和你在一起了。」
「我是真的想和你有一個我們的孩子！」
聽到這裡，我下意識地捂住小腹。
我的孩子就因為他爸爸怕別人恥笑而錯失了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
「陸昱川，她曾經來過，可惜沒人珍惜她，她又走了。」
「你是說——」
我緩緩點頭。
「就在你和朋友說懷上容易，生下來不容易的那天。」
這一刻，陸昱川再也堅持不住，癱坐在地上，沉悶的嘶吼從他身上發出。
誰也想象不到平時高高在上的陸總，也會有毫無形象的一天。
9.
陸昱川真的走了。
我親自將他送上飛機。
臨走前，他回頭緊緊抱住我，雙眼紅腫，聲音哽咽：
「許悅，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我任由他抱住，等到耳邊的啜泣消失。
緩緩開口：
「好聚好散！」
送完陸昱川，我的生活又恢復了正常。
三天後，齊陸又回來了。
「怎麼樣，看見我開不開心？」
他張開雙手，笑容燦爛。
「不是吧，久別重逢，竟然擁抱都不給一個。」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隨後，他收斂起笑意，滿臉認真。
「出來吧。」
車門打開，是一臉忐忑的陸澤。
「這小子從家裡偷跑出來，硬要找你，還好被我撞上了。」
「陸家的人都找瘋了！」
原來齊陸的陸是陸家的陸，他是陸昱川的表哥。
我不禁感嘆世界真小。
轉來轉去，竟然又和陸家的人打起了交道。
我嘆了口氣，將陸澤拉進了家裡。
這次他很聽話，主動握住了我的手。
手掌變寬，再也不是他三歲時的柔軟。
「許姨，我很想你。」
「爸爸他也很想你。」
「他說會把你帶回去的，可三天前隻有他自己回去了。」
在陸澤的話裡，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陸昱川見到我活著會那麼開心。
一切都是陸母的計劃，她了解陸昱川的性子，陸昱川絕不會輕易放我離開。
並且作為旁觀者，她確信陸昱川喜歡我, 可偏偏他自己卻不自知，而我已經被他傷透了心。
所以策劃了這一場假S的戲，讓陸昱川S心，也讓我能擁有平靜的日子。
我不得不感嘆她的用心良苦。
說完, 陸澤從他身後的書包裡掏出了一盆小蘭花。
「許姨，這個給你，對不起, 也隻能找到這個最像。」
「你原來那盆是我弄壞的。」
「爸爸給小姨過生日也是我要求的, 去遊樂場也是。」
「還有, 我不是爸爸親生的，那天摔下樓——」
說到最後，陸澤沒有任何形象地放聲大哭，反復念叨著對不起，眼神卻時不時瞥向我。
他以為我會像從前一樣把他抱在懷裡, 輕聲安慰。
可這一次我隻是靜靜地等他哭完。
我把那盆花又放回了他的手上。
我用了八年時間沒能進入他的心裡, 沒想到揭露他的身世後就成為了他想念的人。
我告訴他沒有人會在原地呆著不動。
時間在前進，我的人生也在前進。
那些過去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復原。
就像他手中的這盆蘭草, 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生命。
「可是, 老師說過隻要真心就能得到原諒, 而且他告訴我你對我的管教才是真的愛我。」
所以我講再多他都不能理解的東西，外人卻能輕而易舉做到。
「老師說的當然是對的，我現在已經原諒你了呀。」
隻不過我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
聽到這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想勾住我的手指。
我不著痕跡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避開了他的觸碰。
「好了，我要做晚飯了, 你回去吧。」
10.
陸澤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一樣離開。
我看向一直守在旁邊的齊陸。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認出我來了？」
「那也沒有。」
他笑著說：「隻不過你和我說還買不買時我就想起來了, 我們曾經在陸家見過，隻不過你自己忘記了。」
聽完, 我努力回憶在陸家見到的人。
苦思冥想無果後, 他給出了提示。
「陸澤三歲的慶生會, 陸昱川因為楚雲喝多了, 是我幫你把他扶回去的。」
那年, 陸澤三歲，陸昱川為他準備了盛大的慶生活動。
當晚，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嘴上不停念叨著。
「小雲, 我把你的孩子養大了，你看見了嗎？」
我看不下去, 搶走他的酒杯, 勸他說人S不能復生, 卻被他怒斥多管闲事。
「你不過是我陸家請來的保姆, 有什麼資格來說教我。」
「你別以為和我領了證就能做陸家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我絕不會碰你的！」
也是那次以後，楚歡開始頻繁出現在陸家, 陸昱川和陸澤對我的態度更加尖銳。
「後來我才知道你竟是因為報恩留在陸家。」
「那你怎麼不把看到我的消息告訴陸昱川？」
我下意識地問出了口。
「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兔子。」
齊陸抿了抿嘴，趁我不注意吻上了我的額頭。
「某個人大學時候是不是有個網名叫窩邊草的兔子？」
「我是兔子的窩邊草。」
齊陸竟然是我大學時唯一一次網戀的對象！
世界真小。
「你是怎麼知道的？」
畢業後我就再沒登錄過那個賬號。
齊陸神秘地指著我的畫作落款。
那是一窩草裡的兔子。
我和齊陸在一起了，陸昱川和陸澤也出席了我們的婚禮。
相比其他賓客祝福的聲音, 他們兩人一臉冷漠地看著我們完成儀式。
原本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沒想到結婚不久就出現了惡心嘔吐。
我給她取名暖暖，她是我人生中最溫暖的存在。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