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將表姐接回家後，我在家中逐漸被忽視。
爹娘憐惜她雙親早亡，兄長欣賞她獨立懂事。
連我的未婚夫都被她迷了眼，非要與我退婚娶她。
柯芙不屑地嘲諷我：「認輸吧！你爭不贏我的。」
我暗自發笑：「你爭贏了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求我。」
1
木衍來我家退婚時，我還有些恍惚。
他拿出和我定親的信物和庚帖，跪在我家前廳，後背挺得筆直，聲音堅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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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鳶鳶隻是兄妹之情，我已有心上人，求伯父伯母成全。」
我爹勃然大怒。
「胡鬧！你說退親就退親？讓我虞家的臉面往哪擱？」
我娘更是不可置信，手裡的帕子都絞爛了，還是嘗試著打圓場。
「我自己生的女兒，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早就定下婚事，鳶鳶是配不上你的。
「可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情分，總該念一念。」
二哥虞楓看見屏風後的我後，就開始嚷嚷。
「早就讓你好好待在家學規矩，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吧！
「人家的退婚帖都送上門了，你丟不丟人！」
我低著頭有些想笑，卻發現眼淚都掉下來了。
明明不是我的錯，怎麼又怪到我頭上了呢？
可我好像已經麻木了。
沒有人會為我說話。
名聲，臉面，忠孝，道義。
通通都比我重要。
即使是我被當面退了婚，即使明明錯的不是我。
他們在意的還是我丟了虞家的臉。
盯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木衍，我一字一句說道。
「就因為我不答應你娶柯芙為平妻，你就這般羞辱我？」
2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娘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柯芙，遲疑著說。
「鳶鳶，話可不能亂說！」
宛如兜頭一盆涼水，將我對她的最後一絲期待澆滅。
我看著這一屋子滿滿當當的人，失望至極。
屋內沉默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快步從廳外跨了進來，上前一腳將木衍踹倒在地。
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
「你他娘的什麼東西，竟然敢做不敢當！」
霍靖珽還要再揍木衍，卻被眼疾手快的大哥攔住了。
他似乎餘怒未消，轉頭又衝著虞楓大罵。
「還有你，虞鳶鳶才是你的親妹妹！
「你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幫著外人詆毀她，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
場面一時有些失控。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為我出頭。
雖然這個人，隻是曾經寄居在我家的外人。
3
我爹娘一直希望有個聰明乖巧的女兒，可偏偏我天生愚鈍又倔強。
他們對我一直不甚滿意。
姑父姑母去世後，祖母擔心她在柯家受欺負，千裡迢迢將她接回虞家。
二哥虞楓總說，我整日走街串巷拋頭露面的，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
柯芙的到來，像是量身定做般，滿足了他們所有的願望。
可我實在很難喜歡她。
我娘從來不會忘記我的生辰，可卻為了照顧初來乍到的柯芙，將我整整晾了一天。
第二天我娘愧疚地看著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又被柯芙叫走了。
她膽怯地糯著嗓音，怯怯地開口。
「舅母，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我娘。」
常年在外的大哥特意為我淘來的那些小玩意，柯芙眼巴巴地看了幾眼。
虞楓就立刻塞給了她，絲毫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祖母總是對我耳提面命。
「你姑母遠嫁到柯家，受了不少委屈，往後你可得讓著些芙兒。」
多餘的話她倒是不會再跟我說，隻是留下我娘單獨敲打。
我娘一向在乎名聲，自然對柯芙越發上心。
我有的，她都有。
我沒有的，她也有。
教養的嬤嬤，絢爛的舞衣，名貴的古琴，族學的名帖……
還有所有人說是憐憫，但卻實際上的偏愛。
4
我從小就性子野，不愛念書，喜歡街頭巷尾的亂跑。
俗世裡的煙火人情，讓我流連忘返。
自從柯芙來了，我爹就不再縱容我，將我拘著送去了族學。
也許是個性使然，縱使我盡力克制，還是將夫子氣得不行，三天兩頭的向家裡告狀。
我爹看著柯芙一手漂亮的小楷，再看看我那鬼畫符一般的大字，頓時臉就黑了。
虞楓更是在在一旁火上澆油。
「你這字寫的，倉頡都得給你氣活了。」
柯芙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比我更像金陵城中的世家女。
虞家在金陵是名門望族，我爹是出了名的雅士，我娘是世家中的才女。
大哥文武雙全年少成名，連一向吊兒郎當的虞楓，都是過目不忘的天才。
在誇贊柯芙的同時，爹娘對我是忍不住地嘆氣。
旁人都羨慕我娘，丈夫不納妾不養外室，夫妻恩愛兒女雙全，長子又出類拔萃。
唯一的遺憾，便是我這個哪哪都不成器的女兒。
我總是被拿來比較，最後淪落為不成器的陪襯。
我不喜歡他們給我安排的一切，也做不好這些。
而我真正想做的，他們又認為不務正業。
他們眼中的乖女兒，應該端莊得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像柯芙一樣。
而不是我這樣一無是處。
5
花燈節那天，爹娘早早就說好了，等我們下了學，就來接我們一起去湊湊熱鬧。
夫子難得誇我的字有進步，我認認真真寫了一下午。
想趁著這個機會拿給我爹看看，告訴他我也很努力的想做他心中的乖女兒。
柯芙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的注意力還在字帖上。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等我回過神時，發現天色已晚。
我連忙往大門跑去，卻隻見到馬車離去的背影。
我追著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停留一下。
天空陰沉下來，我的心也空落落的。
爹娘也在馬車上嗎？
他們是忘了我嗎？
不會的，肯定是柯芙。
她一開口，虞楓就跟灌了迷魂藥似的。
把我丟在這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爹娘肯定是看著變天了，所以呆在家裡沒出門。
一定是這樣！
6
可等我冒著雨，回到家的時候，入耳的卻是我娘的呵斥。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說好了去接你們。
「我和你爹等了半天，你怎麼能不打聲招呼，就自己先走了呢！」
原來他們在車上。
那為什麼不等我？
為什麼不進去看一眼再走？
衣服湿噠噠的貼在我身上，我的情緒瞬間失控。
將懷裡暈了墨的字帖狠狠往柯芙臉上一扔。
「是你！你明明看見我在練字，為什麼撒謊說我先走了！」
柯芙頓時像受了驚的兔子，語氣帶了哭腔。
「我沒……」
她頓了頓，低下頭委屈至極。
「鳶鳶說是我就是我吧。
「舅父舅母，你們別怪鳶鳶，都是我的錯。」
看著屋內亂成一團，我爹面色難看的斥責我。
「你在胡鬧些什麼！自己不聽話，還要讓別人替你頂罪？
「我和你娘就是太縱著你了，才把你養成現在這幅模樣。
「往後嫁去木家，你哪裡當得起當家夫人的樣子。
「從現在開始你哪也不許去，明天我就請教養嬤嬤來管束你，好好教教你姑娘家該有的規矩。」
7
虞家和木家是世交，我和木衍的婚事，是出了娘胎就定下的。
兩家說好了，等我及笄之後就準備成婚。
木衍是金陵城裡最俊俏的少年郎，也是爹娘心中最滿意的女婿人選。
我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木衍性子溫和，從來不數落我。
每當我因為毛毛躁躁被爹娘罵時，他就拿扇子輕點我的鼻尖，笑著打趣我。
「這是誰家的小花貓，怎麼張牙舞爪的。」
我氣得去撓他，他就溺寵的看著我，仰著脖子任我作亂。
被爹娘關在家中後，我日盼夜盼他來找我。
他確實也來了。
可我若知道他會入了柯芙的眼，我絕對不會期望他來。
及笄禮那天，我一大早就起來打扮。
可等我出現在眾人面前，才發現柯芙跟我穿了一模一樣的裙子。
她未施粉黛，卻比精心裝扮過的我還要耀眼幾分。
我娘正拉著她的手，鄭重地向各位夫人介紹。
也許是我的臉色太難看，木衍輕咳了一聲，我娘才注意到我已經來了。
她將我喚到木夫人面前，笑著寒暄。
「過了今日鳶鳶就是大人了，以後可不能再那麼任性。」
木夫人礙著面子替我說了幾句好話，我娘則拿起帕子捂著嘴笑。
「她呀，要是有芙兒一半懂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強壓住心頭的不快，勉強地維持臉上的笑容。
背過人群後，我倚靠著亭子裡的欄杆，將手裡的花瓣掰扯下來，扔進湖中。
看著簇擁過來的魚兒，我不禁有些遷怒。
「你們怎麼這麼笨，看都不看一眼，就湊上來！」
輕笑聲在身後響起，入眼是熟悉的身影。
「小花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生悶氣？」
8
我看著不遠處虞楓和柯芙跟在爹娘身後，與眾人談笑甚歡。
仿佛他們才應該是一家人。
心裡頓時一痛，眼淚都要忍不住了。
木衍拿出懷裡還溫熱的慄子糕，送到我嘴邊。
「我見你一直沒吃什麼東西，餓了吧。」
木衍神色溫柔，專注的眼神裡隻有一個我。
他忽然伸手，將一個碧綠的簪子插在我的發髻裡，簪頭是一隻慵懶的小花貓。
「鳶鳶，這是我親手刻的，喜歡嗎？」
我噙住了眼淚，癟著嘴用力地點了點頭。
「喜歡。」
可是即使是這樣溫柔的木衍，最後還是跟柯芙糾纏不清。
退婚的前一天，我得了爹娘的允許，還傻乎乎地準備去找他。
可路過柯芙的院子時，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木衍擁抱著柯芙，兩人對視的笑容刺眼無比。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下意識躲到柱子後面，聽他們說話。
「你和鳶鳶的婚事怎麼辦呢？」
木衍的猶豫不過一瞬。
「芙兒，我心裡的人，是你。」
柯芙的笑容仿佛開了花，笑得更燦爛了。
她伸出手，拿著帕子輕輕地擦拭著木衍額角上的薄汗。
木衍目光痴迷地看著她，與看向我時截然不同。
我的腳步仿佛像生了根，我很想衝進去質問他們。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也確實這麼做了。
木衍不過一瞬間的驚慌，就恢復了淡然。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溫和，可卻說著最傷人的話。
「鳶鳶，我要娶芙兒為平妻。」
9
我斷然拒絕，恨恨的看著他們。
「我不同意！我決不可能與她共事一夫！」
木衍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第一次在裡面看見涼薄。
「鳶鳶，你知道的，你說了不算。
如若你實在不願意，那就退婚吧。」
柯芙被他緊緊護在身後，曾經獨屬於我的維護，還是歸了她。
我想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可又覺得那樣歇斯底裡的自己，太丟人。
也太可憐了。
我和木衍曾撿到過一隻小貓崽。
小小的，軟軟的。
剛到我懷裡時，虛張聲勢地衝我喵喵叫個不停。
一下子就擊中了我的心。
我天天抱著它，睡覺也要塞在被窩裡。
可忽然有一天，它就不見了。
我又哭又鬧，我娘無奈之下，隻好讓人陪著我找了一整天。
可最後怎麼也找不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