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駱澤的英語並沒有那麼差,甚至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能說一口流利的口語。
這是駱家父母從小給他創造的雙語環境,幾乎刻進了基因。
但忘記從幾歲開始,他抗拒,裝不懂,拒絕學習。
久而久之,那些英文字母好像真的和他相看兩不知了。
重度偏科,擅長打架,這是所有叛逆學生的標配。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了掙脫父母設定的框架,他把自己套進了另一個框架裡。
入學沒多久,他就混成了市一中的風流人物。
不僅是因為長相和拳腳,還因為他數學方面的天賦。
Advertisement
駱澤並沒隱藏自己這種天賦,年少輕狂,總想給自己打造特別的標志。
數學天才,這是他標榜自己的符號。
但這也給他惹了點「麻煩」,他被老師薅去了競賽。
初見方昔年是在學校組織的集訓課程中,她坐在他旁邊。
見到她的瞬間,他腦子裡立馬冒出個形容詞——呆子。
看了看她的臉,他忍不住補充——漂亮的呆子。
她像個全面發展的機器人,具有所有乖孩子的特質。
他想,如果方昔年生在駱家,那真的能和他爸媽達到靈魂契合。
老師在講課,他撐著下巴轉筆,歪頭盯著方昔年的側臉。
陽光從她那邊的窗口打過來,用光暈勾勒出她的輪廓,讓她有一種類似神女的聖潔感。
悲憫又無情。
駱澤想,如果她轉過頭看他,那他一定徑直勾住她的目光,再給她拋個媚眼,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方昔年果然注意到了視線,轉頭看了過來。
但目光相觸剎那,駱澤心頭冷不丁一跳,迅速錯開了視線。
他盯著投屏的 PPT,從胸膛到臉頰都漫上一陣熱氣。
讓人煩躁又焦慮。
……
2
再度認識方昔年,是在和華盛一中的交流會上。
對方的諷刺赤裸裸,他也沒打算忍,鬧一鬧最好,讓爸媽知道最好。
但動亂很快被阻止,方昔年叫來了華盛一中隨行的老師,自己則拉住了他。
她依舊很冷漠,但那是他第一次從她臉上看見另一種情緒。
看似全程沒注意狀況的人,毫無錯漏把因果復述。
她的眉頭微微沉下,向對方的老師淡淡地問:
「這就是華盛一中的高素質人才?
「品行低劣,隻會逞嘴上功夫的……廢物?」
方昔年身上有一種無形的魅力。
因為實力強悍又過分客觀,言語都仿佛成了金科玉律。
被她否定的人,會下意識自慚形穢,失去翻身的底氣。
那位老師當即紅了臉,勒令學生給他們道了歉。
道歉,駱澤並沒有在意,他盯著方昔年的側臉,突然所有憤怒和鬱氣都沒了。
被這樣的人維護,真爽。
脾氣沒了,駱澤卻並沒打算善罷甘休,他擅長讓對方吃教訓。
但方昔年再度拉住了他。
「你要看清楚,今天來這裡的,都是兩校拔尖的學生,大家尊崇的不是家世也不是拳頭。
「你可以打服他們,但即使他們跪下,心裡照樣看不起你。
「能真正讓人感到挫敗的,是自己引以為傲的天賦和努力,在你面前不值一提。」
方昔年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向他發出邀請。
「駱澤,要和我一起去決賽看看嗎?
「教教他們,一加一,到底等於幾。」
就因為這句話,鬼使神差地,他付出了全力,和她一同站在了領獎臺上。
底下人看過來的目光各異,卻都很熾熱。
那時他恍惚有點明白。
家世,人家隻覺得你幸運。
拳頭,人家會畏懼你野蠻。
隻有靠實力拼S出的成績,才會真正讓人嘆服。
沒想出什麼必要的理由,但駱澤還是邀請了方昔年觀禮。
把獲獎證書拍在那些人臉上時,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3
鬧劇散場,駱澤回頭。
方昔年書包抵著靠在牆上,和他對上視線,微微歪了歪頭。
片刻,突然彎了眼睛,笑了出來。
「駱老師,教得真好。」
陽光照入黑眸,她瞳孔泛著光,漣漪四起。
駱澤清楚地感知到心跳空了一拍,而後開始劇烈鼓動。
真好看。
方昔年,真好看。
……
4
回到學校,方昔年又變回了機器人。
駱澤也依舊受人追捧。
他卑劣地想,當自己的消息通過無數張嘴傳到她耳中時,她的心會不會有波動。
他對方昔年,會不會也有一點特別?
他開始期待課間,期待跑操,期待體育課。
期待所有人群蜂擁的時候,他能借著人潮掩護,放肆地找尋她的身影。
再在觸及時,無知無覺地滑開。
但正因為視線停留的次數太多,他清楚地知道,她一次都沒有看向過他。
方昔年,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賀勝提出賭約時。
他愣了很久,隨即湧現出無盡的狂喜。
應下賭約,他就有了十足的理由,有了安放自己可憐自尊心的借口。
他就可以肆無忌憚靠近,甚至,順理成章。
問出那句話時,駱澤幾乎預料到了答案。
但他就是想戳破,想逼問,想衡量自己的份量。
方昔年拋出的詞典在意料之外,賀勝又給了臺階。
沒錯,為了贏下賭約,他可以做出努力。
但當他起身,把詞典在手裡掂量時,一個念頭莫名冒了出來。
方昔年喜歡乖孩子。
為了方昔年,他可以做乖孩子。
……
5
人都會下意識回避痛苦的經歷。
英國三年,忘記是怎麼過來的了。
隻是每次回憶一觸即方昔年沒到,就會止不住心悸。
明明說過,要一起念書,一起罵街。
可她沒來。
原來那句抱歉,是這種意思。
那時的駱澤仿佛得到了宣判,隻感受到絕望。
他想,方昔年這輩子,就這麼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隻要她想,他們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恐懼倉皇痴纏著他,他不斷復盤他們的最後一面,他甚至還在對她發脾氣。
難怪。
難怪方昔年不要他。
原來是他不乖了。
駱澤和蔣母鬧掰了,蔣母不斷叫他放下,可是她錯了。
她是騙子,他該恨她,而不是放下她。
……
6
重逢格外刻意。
手搭上方昔年脖子的時候,壓制了幾年的躁鬱在胸腔發狂。
這麼冷漠,不會為任何動容的人,原來這麼脆弱。
她身邊有了形形色色的人,愛慕和追逐從未停歇。
但憑什麼,別人能在左右,他隻能遠遠避開。
想看她的情緒,不能為他快樂,那痛苦也罷。
吻毫無章法,以索取和掠奪為主調。
但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被她的眼淚一燙,反射性逃避。
她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也很痛。
沒關系,這也算動容。
她也在為他動容。
他不會再聽話,騙子就活該受糾纏。
……
酒局是個偶然。
但看見方昔年受欺負,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駱澤悲哀地發現, 他什麼都做不到。
他一直在自我安慰,但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
方昔年能穿梭在日常的任何闲暇裡,捆綁心髒,讓人窒息。
做什麼都是錯。
看見方昔年跟著別的男人決絕地離開時,駱澤發現,原來在她這裡, 他根本沒有正確答案。
後面的事情很夢幻。
駱澤根本做不了方昔年離開自己的假設, 那就幹脆做好把她強行留在身邊的打算。
誰知道她又一次輕而易舉喚醒了他的理智。
方昔年有神奇的魅力,隻要她肯,萬事皆有可能。
……
7
解決自己造成的困擾, 是方昔年曾經對駱澤說過的話。
修理手機,隻是這箴言下微不足道的一件。
不知道為什麼,用高一奧賽獲獎那天試出了手機密碼。
又隻是出於好奇,想看看她相冊裡儲存的過去。
她並不愛自拍,隻是象徵性記錄特殊的時刻。
點開那段視頻時,駱澤心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愉悅。
「去, 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
許葭的聲音帶著異樣的惡毒,把駱澤的情緒定格。
鏡頭裡她還在努力保持鎮定。
她掏出刀的那一刻, 他不敢呼吸, 事情發展並沒變好。
「一件一件扒!先把校服扒下來!」
她捂住耳朵, 神情迷茫。
駱澤的手不自覺抖了起來, 時間變得漫長。
他想挪開目光,眼睛卻SS黏在鏡頭裡。
事態終於被她控制, 駱澤卻並沒覺得高興。
他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當初的責問。
她說:「最開始不拒絕, 是怕你心情不好影響分數,打算拖到高考後解釋的。」
頓了頓, 又補充:「後來答應又拒絕……是有點小苦衷。」
這就是她所說的「小苦衷」。
遲到了三年的坦白, 如果不是他的一時興起, 他幾乎確定,她永遠都不會開口。
他甚至, 還沒心沒肺地諷刺過:
「就你這老謀深算的本事,誰能讓你吃虧!」
她輕描淡寫帶過的苦楚, 於他卻有錐心之痛。
他的方昔年, 吃了大虧了。
她明明都告訴過他, 要解決自己帶來的困擾。
可他依舊掉以輕心,給她帶來苦難, 卻又不知廉恥地向她索取愛意。
他到底, 有什麼資格。
下屬向他知會蔣母行蹤時, 那種心悸再度襲來。
她又會選擇離開了。
她不會要一個隻會制造麻煩的人。
所有人都能輕而易舉越過他的防線欺負她。
他沒資格了, 他沒資格了……
「不要總這麼悲觀。
「這是我的人生, 我有為各種突發Q況負責的能力。」
事後方昔年這麼告訴駱澤。
「為什麼你和我之間, 就非要你保護我。
「我也可以保住你,我選擇了你,就願意解決這些問題, 該尋求幫助的地方, 我也從來不會逞能。」
至少, 在無法兼容的情況下,她不會為了誰刻意虧待自己。
即使那個人是駱澤。
他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赦免了。
那時的駱澤明白,即使她和他在一起, 她也依舊不曾為誰停留。
沒關系,隻要在方昔年身邊,他願意當她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