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下意識說：「別……」
程稚一目十行，然後抬眼看我。
我和她對視著，腦海中閃過好幾百個想法：「稚稚……」
程稚似乎明白了我想說什麼，掏出自己的手機把陳旭從黑名單裡放出來，然後編輯微信：【阿旭，我不該和你說那些難聽的話，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盯著手機上那些難聽的謾罵，眨眼的工夫，這些評論居然也消失了！
和當時我的情況一模一樣。
我瞪大了眼睛。
程稚沉默片刻，接通了陳旭撥過來的電話：「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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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旭的語氣洋洋自得，篤定地說：「你離不開我，三分鍾，出現在我眼前。」
程稚言簡意赅：「傻逼，滾。」
陳旭：「？」
程稚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同一瞬間，網上的謾罵和程稚的黑料又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不光如此，我家樓下甚至堵滿了大批的記者，他們輕而易舉地衝進我們的小區，跑到我倆樓下，拼命地砸著我家的門。
樓下的保安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爸爸一動不動地坐在窗邊，媽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憑我們怎麼叫，他們兩個都無動於衷。
程稚試圖報警，可是連電話都打不通。
大門岌岌可危，樓下的記者和莫名來吃瓜的路人好像喪屍一樣圍在樓下，等著討伐我們兩個。
程稚牽住我的手，衝到窗邊，然後笑著問我：「姐！咱們跳下去，你怕不怕？」
我搖搖頭，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父母。
媽媽躺在床上，身體還是動不了，卻在我回頭的一瞬間，輕輕動了動嘴唇。
隻是一瞬間，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說：「快跑。」
12
我和程稚從陽臺跳下，落在後院裡。
一抬頭，卻發現面前站滿了人，那些原本在前院的人通通瞬移到了我們兩個面前。
他們行屍走肉一般向我們逼近，那惡狠狠的目光SS釘在我們兩個身上，仿佛我們兩個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和程稚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劃破我們兩個的耳膜。
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抬起頭。
一輛越野車疾馳而來，橫衝直撞，硬生生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最後衝到我們兩個面前，然後一個急剎停了下來。
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
車門打開，駕駛座上坐著一個漂亮女人。
女人大眼睛，巴掌臉，長得十分清純，卻化著很誇張的妝容，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衣，漂亮的眼睛朝我們兩個看過來，抬抬下巴，冷冷地說：
「上車。」
我和程稚看看彼此，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上車。
女人一腳油門，車重新衝了出去。
望著被遠遠甩在身後的人群，我後怕地拍拍胸口，然後看向女人：「你，你剛才撞人了是不是？」
女人挑眉，從後視鏡裡看我，輕佻一笑：「何止呀，我還壓了好幾個來回呢。」
程稚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氣：「那那那……那我們豈不是……」
女人收斂了笑容，淡淡地說：「放心吧，那群 NPC 才難S呢，S不S的。」
她說的話我沒聽懂。
我重新看向女人：「你是誰？什麼叫 NPC？」
女人眨眨眼睛：「我叫魯嬌嬌。」
我恍然大悟：「你就是魯嬌嬌？」
魯嬌嬌點頭，然後繼續解釋：「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你們的生活很奇怪嗎？」
程稚反問：「奇怪？」
「是呀。」魯嬌嬌說，「問個最簡單的問題，你們優秀，漂亮，有錢，有非常多的美好品質，是非常優秀的人，可是你們捫心自問，你們覺得這些美好的東西真的是屬於你們自己的嗎？」
她把我問住了。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魯嬌嬌說得似乎很對。
我的幸運，優秀，美好，有錢，善良……這一切一切的品質似乎是因為江照而存在的。
我乖乖待在他身邊，逆來順受接受他的所有，那麼這些品質就會一直伴隨著我。
隻要我表現出一點點反抗，這些品質就會立馬離開我。
就比如最近發生的所有的事，似乎都是來針對傷害我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手在操控全局，這隻手似乎是想……毀了這樣不聽話的我。
……
我甚至已經想不起來沒遇到江照之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所有和江照無關的事，我一件也想不起來。
就好像，在江照出現之前，這個世界並沒有我。
我好像並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甚至連一個普通的朋友都沒有，直到江照的出現。
我的一切，包括我這個人，似乎都是為了匹配江照而存在的。
13
我回過神，驚恐地看向程稚，她的神色也是驚恐的。
魯嬌嬌一直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然後輕聲說：「如你們所想，你，我，她，我們三個的存在就是為了服務她筆下的男性角色的。」
程稚愣住：「她……？」
魯嬌嬌點頭：「是，就是她，我們這個世界的締造者，也是我們的締造者，她就是作者，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一本小說。」
車廂裡靜悄悄的，隻有廣播還在響。
「程氏集團走失二十多年的女兒終於找回……」
程氏集團走失了二十多年的女兒……
程稚快速打開新聞。
新聞正在播放，爸爸、媽媽、程降正圍著一個看起來是我們兩個從未見過的女孩子噓寒問暖，他們都笑得很開心，一家人看起來十分和諧。
那我和程稚是誰？
我和程稚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起我們。
魯嬌嬌抬手關了新聞：「咱們三個掙脫了劇情，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就要塑造新的角色來取代咱們了。」
……
14
魯嬌嬌重新發動車子，車燈一打開，程稚突然尖叫一聲。
我抬頭去看。
原本空蕩蕩的馬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她穿著程稚的裙子，拎著我的包，梳著和魯嬌嬌同款的發型，她是今天新聞裡那個程家剛找回來的女兒。
我們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安靜地對視了許久。
女人的目光轉向我，抬起手指著我，低聲說：「你不過都是我筆下的角色罷了，我原本讓你做女主，可是你居然有了自己的思想，還企圖反抗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江照乖乖在一起？他已經浪子回頭了，他對你這麼深情，你還要他怎麼樣？不識好歹的女人。」
說完我，女人的手指又指向魯嬌嬌：「她不聽話，我又打算讓你當女主，可是你居然也敢背叛我，程降堂堂一個高幹子弟，你什麼樣子的家庭？他原本高高在上，卻願意和你在一起，還不夠深情嗎？你就該感恩戴德，還要和鬧著他分手，你配嗎？自我？你配有自我嗎？」
指責完魯嬌嬌，她又看向程稚：「還有你……程稚，遇到陳旭之前，你開心過嗎？你小時候遇到過那樣的事，陳旭不嫌棄你，他還不夠深情嗎？他那樣驕傲的人，卻願意接受已經殘缺的你，他就是你的救贖，這樣好的愛情，你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女人越說越激動：「既然你們這麼不識好歹，那麼，我就要剝奪我賜予你們的一切，讓你們知道，沒有了他們，你們什麼都不是。」
車廂裡持續安靜，我們三個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一起看著眼前自稱是作者的女人神色癲狂地抒情。
毫不懷疑，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嫁給這幾個她塑造的男人。
她超愛他們呢。
自稱是作者的女人沒有注意我們無語的表情，繼續衝著我們兩個嘶吼：「你們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人！你們那些美好的品質，都是我親手賦予的！是我讓你變得如此完美，是我讓你們變成天底下最完美的女性，你們就必須聽我的……！」
我終於忍不住，率先抬頭看著她，平靜地搖搖頭：「你賦予我們很多品質——有錢，漂亮，懂事，乖巧，賢惠，然後用這些品質拼湊出一個滿足某些男性幻想的完美伴侶，你口口聲聲稱我們為完美的女性，其實你根本不懂，真正完美的女性是什麼樣子的，你隻是為了讓我們服務於你筆下的男性。」
女人沉默下去了，茫然地看著我們，似乎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程稚接著說：「而你為了讓你筆下的男主顯得更加深情，你又從我下手，你讓我受到了很多很多傷害，用這些傷害把我變成了傳統意義上不太完美的人，再讓男主接受傳統意義上不太完美的我，用『不嫌棄』之類的詞匯來繼續裝飾你的男主，從而凸顯出他的深情。」
魯嬌嬌冷笑一聲：「你告訴你的每一個讀者，男主是女主的救贖，不是這樣的，不是。」
「盡管被你安排了很多不好的經歷，受了這麼多傷害，我們依舊能頑強地活著, 和任何人都無關，是我勇敢, 是我堅強，人們該感動的從來不是男主的救贖，而是女主的勇敢。」
「我們, 舉世無雙，勇敢堅強，熱愛生活。」
她愣住了，沉默了許久許久, 卻沒想到完全聽不進去, 陰惻惻地冷笑：「你們胡說什麼？！我不管！既然不聽我的……既然不聽我的, 那你們就都去S吧！」
……
算了。
程稚拍拍魯嬌嬌的肩膀：「作者不算是 NPC 吧？」
魯嬌嬌回頭看著我們，同時發動車子：「當然不算。」
我微微一笑：「所以，她是能創亖的吧？」
魯嬌嬌眨眨眼睛：「當然。」
女人還在癲狂地狡辯自己沒錯，在車前手舞足蹈, 指著鼻子罵我們不識好歹。
罵完之後，她又十分得意地企圖威脅我們：「我已經設置好了, 給你們十五天的考慮時間，如果你們繼續執意脫離劇情, 我就會抹S掉你們……你們……」
魯嬌嬌不等她說完, 捏緊方向盤, 一腳把油門踩到底：「瑪德，老娘創亖你個傻逼！」
……
隨著「砰」一聲。
她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高高地飛起，又重重地落下。
魯嬌嬌毫不遲疑, 車子再次被驅動。
這次，我們三個誰都沒有回頭。
15
徹底掙脫劇情以後，這個世界開始崩壞。
我們的身體也突然變得越來越虛弱。
我經常一覺會睡三四天。
魯嬌嬌會突然暈倒。
而程稚已經開始嘔血了。
我們算了算時間，發現距離作者之前給我們的考慮時間還剩十天了。
程稚聽了這話, 眨眨眼睛：「還有十天啊？」
我點點頭：「對啊，還有十天。」
魯嬌嬌橫在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低聲笑：「兜兜轉轉，姐要S嘍。」
我們都沉默下去。
下一秒，魯嬌嬌從床上猛地蹿起來, 興奮地說：「不如，我們去旅遊吧。」
程稚眼睛愣了愣：「旅遊？」
魯嬌嬌用力點點頭：「既然都要S了, 那我就要S在山上, S在海底，S在草原, S在風中，我要穿最漂亮的衣服，沒有人可以困住我，我要S得自由浪漫。」
我對魯嬌嬌描述的場景充滿了向往, 眨眨眼：「那我們第一站去哪裡？」
程稚撓撓頭, 說：「就去看看山吧。」
我附和她：「好啊好啊，就去那裡。」
魯嬌嬌推搡我們兩個：「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收拾行李啊。」
我們三個在打打鬧鬧中踏上了旅遊的徵程。
……
既然隻有十天。
那我們就用這十天走遍想走的每一個角落。
女主角程淼，程稚, 魯嬌嬌的人生結束了。
大女主程淼，程稚，魯嬌嬌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