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
……
剛想到這兒，陸局長的話又將我拉回了會議室。
“昨天，我們接到李向忠家人報警，說他失蹤了。。”陸局嚴肅地說。
現在的李向忠和我腦海中的印象相去甚遠，可聽到他失蹤的消息，我仍緊張異常。
“由於失蹤時間超過了四十八小時，而且沒有任何線索，所以懷疑他很可能遇到了不測。”
9
我和隊長劉強來到了李向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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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歡迎光臨。”一個長相標志的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前。
“我們是塞北公安局的，想了解下你養父失蹤的情況。”劉強隊長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
在路上，隊長告訴我李向忠一生未婚，收養了兩個女兒。
“請進。”女人平靜地把我們讓進了客廳。“我叫李曉鵬，李向忠是我父親，我是她的大女兒。”
“說說你父親失蹤的情況吧。”劉強道。
“我父親是大前天失蹤的。”李曉鵬說。“11月12日他正常去公司上班，晚上下班後他自己坐車走的，但沒有回家。”
“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失蹤的？”劉強問。
“就是當天晚上九點，保姆打說老爺子沒回來。我們發現他的所有信息終端都沒打開。”
“最近他有什麼反常嗎？”劉強認真地在強出的虛擬屏上做著記錄。
李曉鵬想了想，點點頭：“其實這幾年我父親的記憶有點問題，是阿爾茨海默症的先兆，比較久遠的記憶記得很清楚，但最近幾年甚至當天的事情都很快會忘掉。”
沒想到四十年過去，人類還是沒有攻克阿爾茨海默症。
“會不會是走失呢？”劉強問。其實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畢竟聽這意思現在李向忠的腦子不太好。
可他的話立即被李曉鵬否定了：“不可能。因為他車無人駕駛的。他失蹤後我們聯系過車聯網，但發現被人有意關閉了。”
“如果這樣，你覺得他會去哪兒？”
李曉鵬猶豫了一下，躊躇道：“父親失蹤之前，發生過一件事，可能與他的失蹤有關。”
“什麼事？”我和劉強異口同聲地問。
原來李向忠一生未娶，一直鬱鬱寡歡。後來認識了個叫楊菁的女人，還算談得來。就在他失蹤的前一天，李曉鵬發現他去找過這個女人。
這是個重要的線索。
我懷著非常奇怪的心情和劉強離開李向忠家，前往楊菁的公司。
楊菁是個幹練的五十多歲女人，當聽說李向忠失蹤的消息後竟然很吃驚。
看樣子不像裝出來的，她良久才道：“他終於還是走了。”
“李向忠和我是好朋友，就是好到可以分享彼此快樂的那種朋友。”她似乎有意加重了朋友兩個字的讀音。
“那天他來找我，給了我一個包，說是裡面有老家房子的唯一電子鑰匙，讓我保存。”
“那地方有什麼？”
“我不知道。”楊菁神色憂鬱，很快就平靜下來：“我猜是遺囑之類的東西，因為他的兩個女兒不合，又都不同意他的發射計劃，最幾年鬧得很不愉快。”
“什麼發射計劃？”
“李向忠想在自己S後把他和他早S女友的記憶裝到DNA裡，再注入他開發的一種人造生物體體內，發射到私人太空火箭到宇宙中去。”
到說這兒楊菁嘆了口氣，才道：“可聽說發射私人太空火箭很貴，所以女兒和女婿們不同意。”
進屋後，我一直沉默不語，其實思緒早已回到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
“你還記得答應我的事情嗎？”我拉著李向忠手問。
李向忠臉色慘白，像一尊雕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麼？”
“我要變成一顆星星，永遠守護著地球。”
“別瞎說什麼S呀活呀的，你好好治病。我相信你的病一定能好。”
“現在說這個有用嗎？”我記得自己當時非常平靜。
李向忠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我能這麼從容地面對：“現代醫學越來越發達，也許會讓你復活。”
“復活？”
“對，隻要把你的記憶保留下來，將來也許有辦法。”李向忠老實地回答。
我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我就要變成星星。”
“好，那我讓你變成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陪著地球陪著我們直到永遠。”
李向忠緊緊地抓住我的雙手：“我還要和你一起變成星星，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抬起頭，望著天上的點點滴滴的繁星：“我現在不怕S亡了。”
“為什麼？”
“因為當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和我一起變成星星，我就再也不懼怕S亡。”
李向忠淚眼婆娑：“我能想到最開心的事，就是終有一天會和你一起變成星星，見證整個宇宙的歲月滄桑。”
楊菁突然提高了聲音，讓我恍然驚醒。
“李向忠的兩個女婿對他的做法非常不滿，都想得到公司的繼承權。但如飴集團並非上市公司，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李向忠個人的公司,需要他來指定繼承人。”
“你的意思是說？”劉強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楊菁的聲音越來越變得幹巴巴的：“隻要李向忠S了，他的公司就會交給律師團隊打理。”
“他們會把費用打給密米爾科技公司的私人火箭發射部。”
“密米爾再將裝有李向忠和他女友記憶的DNA發射到宇宙深處，而這兩份DNA的載體則是李向忠傾其一生研究出來的數百萬個的微型人造生物。”
“私人火箭會經過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還可能借助這些大行星的引力場，進行引力彈弓效應，為航天器加速，使之達到第三宇宙速度，飛向太陽系邊界。”
“之後它會穿過柯伊伯帶，進入奧爾特星雲，向著茫茫的銀河系進發。”
“在此期間，如果有合適的行星或彗星，飛船上攜帶的數萬個微型火箭會擇機發射，將類水熊蟲人造復制生物體拋射到行星或彗星的外殼內。比如火星、木衛二或土衛六，然後就是柯伊伯帶和奧爾特星雲中的那些小行星。”
“這一種賭博式的博弈，但李向忠說，他相信總會有一些人造生物體活下來，然後繼續沉睡、繁殖、沉睡……隻要有足夠的時間，這些DNA會成為類水熊蟲人造復制生物體的一部分，復制出一份又一份，將李向忠與他女友的記憶永遠地留在宇宙，真的變成星星般的存在。”
房間裡安靜極了，隻有楊菁的聲音回蕩在兩個人的耳鼓當中。
“你是說李向忠自S了？”我木然問道。
10
最終我們沒救回李向忠。
他在車裡用最原始的手段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遺囑如楊菁所說，他趁著還算清醒的時候，將企業留給了一個叫白秀霖的律師團隊。
白律師會按照他的遺願聯系密米爾科技公司。
而楊菁和我們說的所有的話，都是他提前讓其背熟。
此時的我卻異常平靜。
我想起了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當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和我一起變成星星，我就再也不懼怕S亡。”
我已經S過一次，又見到了李向忠終為我完成願望。
此生無憾。
這一刻，我是一個魂靈。
同走來生路，我在奈河橋邊等你。
結束了？
渾淪中，我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繼而整個世界好像突然開啟了加速按鈕，將時間迅速拋向身後。
也在這瞬息之間，我感覺到了身邊時空的扭曲，驀然發現原來所謂的時間不過是自己身邊空間流動而造成的假象。
我又回到了劉海霞身邊。
身後，依舊是滔滔的忘川河水。
“還好嗎？”劉海霞問。
“很好，我不後悔。”我說。
這一刻，我已無欲無求。
“你想去哪兒？”劉海霞問。
這是問我準備投胎的去向嗎？
我苦笑一聲，悠悠道：“聽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元辰宮，裡面有一本生S薄，記載著自己的生平，也許那裡面寫著我該去什麼地方。”
劉海霞收起笑容，忽然嚴肅起來：“你願不願重新開始呢？”
“選擇一個人生的時間節點來重新開始你的人生，一切都是嶄新的，未來的路由你自己選擇。你的記憶隻從記事起一直到這個時間節點為止，之後的一切都會被消除。”劉海霞凝重地說。
什麼意思？
看我呆若木雞的表情，劉海霞笑了。
“我來給你解釋一下我的來歷和我們做的事情吧，之後你自己做出選擇。”
“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包括之前你經歷的一切都是假象，來源隻是你大腦中的記憶。
“事實上，我來自宇宙的另一面，不是另一個宇宙，而是宇宙的另一面。那是一個與你認識的，你所生活宇宙所平行的、完全不同的空間。”
“在這個幾乎無盡的空間裡，誕生了我們生活的地方，你可以理解為我們的宇宙。至於我們本身，是一種與你們截然不同的生命體，我們自稱為‘先賢者文明’。”
“我們的文明經過兩個宇宙紀的發展，已經可以做到自由自在地來往於多數的宇宙之間。所謂宇宙紀就是這個宇宙從誕生到覆滅的時間。”
“現在，我們的工作就是研究你們這一面所有宇宙中的生命和文明，以做出完整的九維空間大宇宙模型。這是個極為艱難的工作，隻有完成了這個工作我們才能真正的認識大宇宙，也是我們和你們所有宇宙的集合，讓我們的文明維度得到提升。”
她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能聽懂，也知道它的含意，可這些字組合到一起，經過劉海霞之口再說出來，就讓我感覺到無比晦澀，聽得似懂非懂。
“很久之前，我們發現了33號宇宙。這是個已盡泯滅的遲暮宇宙，由於太多的黑洞導致了這個宇宙的整體質量下降，已經無法孕育出足夠的恆星，形成新的星系群落。但是，我們發現了這個宇宙迥然不群的特殊之處。”
“難道……”我似乎聽懂了劉海霞的話，隻是不敢確定真偽，下意識地問道。
“在這個宇宙的某個星系裡，我們發現了大量的類地行星和彗星中都有同一種生物。這是一種非常原始的人造生物，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
“使它們在幾百億年中成為這個宇宙沉淪後的唯一幸存者。根據推算，我們模擬出了它的完整生命周期。到目前為止，這個宇宙的生命是639億地球年。”
“你說的這些人造生物難道是？”
“對，就是通過這種名為‘類水熊蟲人造復制生物體’的人造生物身體內兩個生命個體的壓縮記憶，也就是你和李向忠的記憶，我們才了解到了639億地球年以前地球文明詳細情況。而這些生物體內，甚至還包含著一套說明視頻影像。”
“什麼是說明視頻影像？”我懵懂問道。
“這是最後的壓縮影像，類似於古墓中的墓志銘。為我們揭示了你和李向忠記憶的補充部分，也是你最後穿越回2063年看到的全過程。其中沒有完整視頻的空白部分我們通過計算機做了模擬，以便你可以真正了解到最終發生了什麼。”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基本是這樣。”
“我們後來通過空間模擬技術重新構建了這個實驗性的小宇宙，並選擇復活了記憶完整的你。隻不過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這是639億年前的事情了。你所生活的太陽系以及太陽系的行星群早已不復存在。事實上如今的33號宇宙由於過度膨脹和恆星的不斷S亡，幾乎已經沒有了適合高級生命存在的星系。”
“原來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你們模擬出來的？”
“不，記憶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我們隻不過為你的記憶搭建了一個適合它展現的舞臺而已。”
劉海霞笑道：“如今這個小宇宙的實驗階段正式完成，你的記憶也已經梳理完畢，你也可以適應了。下面我們進入實驗的第二階段。”
“這個階段中我們會讓這個小宇宙的文明自然發展，我們隻進行觀測而不做任何幹預，讓它再現639億年的全宇宙生命過程。不過對於主要實驗體，我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特權。”
“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你自己來決定你的記憶節點，從你生命中的任何一刻開始都可以。不過我需要提醒你的是，由於李向忠後期記憶的不完整，你最好選擇較早的記憶。”
我應該怎麼做？我難道還能見到李向忠？”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劉海霞微笑著肯定了我的猜測。
“對，我們給你一個重新開始人生的機會，一切由你自己來選擇。”
我遲疑了片刻，想到可以重新開始人生，堅定地點了頭。
“就是時光倒流,生命再一次重演,我選擇的仍是這條同樣的道路。我已經選擇好了。”
“很好，我需要提醒你，你會回到你選擇的生命節點，這個節點之後的記憶會被永久刪除。”
“嗯。”我沒有多說，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很好，我們會重建33號宇宙以觀察單獨宇宙個體的完整生命周期，你和地球上的碳基生物將是這個宇宙唯一的生命群。”劉海霞停頓一下，忽然抻出手：“再見。”
隨著劉海霞的揮手，我再一次感覺自己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式隧道中，隨著隧道口那明亮的光芒越來越近，感覺身體像被撕扯開一般……
11
傍晚，殘陽踟蹰。
清冷的風將我吹醒，我赫然發現自己穿著初中校服坐在操場的計時臺上睡著了。
身邊一個熟悉的男生正在輕輕搖晃著我的胳膊：“楊夢櫻，楊夢櫻，你怎麼在這兒睡了？會著涼的啊。”他關心地說。
“李向忠，你怎麼在這兒？”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離奇的長夢，可夢中的情節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了。
“你忘記上體育課了麼？”
“哦。”我站起身，忽然被李向忠拉住了手。
“危險，我扶你下去吧。”
我抬頭看了眼昏黃的天空，示意李向忠坐下：“天快黑了，你願意和我一起看星星嗎？”
“願意。”李向忠毫不遲疑地說。
我微笑著輕輕地對李向忠伸出了手，就在兩隻手相握的瞬間，一顆流星劃破蒼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