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木訥，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半聾不啞的狀態。
剛下了兩級臺階，腳下踩空，整個人滾了下去。
鄰居聞聲開門，替呆滯在原地的姐姐打了 120。
好巧不巧，跟車的急診醫生竟然還是上一次的那位醫生。
「怎麼又是你們？」
她狐疑地看著姐姐，拿出聽診器聽心音。
聽了幾秒，醫生臉色劇變。
「他的心髒已經嚴重衰竭。現在吃著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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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支支吾吾，像是沒反應過來醫生的意思。
「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N待兒童，已經報警了。
警察會在醫院跟我們匯合。」
說罷，幾個醫護人員合力將趙睿抬上救護車。
12
那次從樓梯上摔下來後，趙睿身體多處骨折。
但他的心髒狀況不允許進行手術治療。
隻能用夾板固定在床上，吃喝拉撒都由我媽伺候。
醫生說，趙睿的心髒最多還能堅持三個月。
姐姐聞言徹底崩潰，拉著姐夫衣角哭喊：
「老公，你不是說睿睿心髒能自愈嗎？我睿睿是有福之寶啊，怎麼隻能活三個月了？」
姐夫臉上掛不住，甩開姐姐的手，一言不發走出了病房。
醫院的同事悄悄跟著姐夫，聽到了姐夫給他媽打的電話。
「媽，睿睿快不行了。」
「這次估計出不了院了，住三個月得花不少錢。」
「誰知道鬧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初不是你說的，先心病的小孩活不久，做手術不吉利還浪費錢嗎？」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姐夫翻了個白眼，抓著頭皮。
「二胎二胎，你就知道二胎！生下來哪有錢養？」
「你還指望周清那個賤人？要不是你當初說周清是村裡長大的，非要我娶她姐姐，不然我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
姐夫最後長籲了一口氣：「不治了，沒用。」
13
接到姐姐電話時，我正帶著幾個實習醫生巡房。
姐姐的聲音透著疲憊：
「清清，求你救救睿睿吧！」
姐夫強制讓趙睿出了院，把他扔在我媽家。
姐夫的前老板僱了專業的討債公司，每天堵在我媽家門口。
一天夜裡，姐夫偷偷從窗戶裡跳了出去，手機關機，再也聯系不上。
姐姐借了六十萬高利貸，比上一世翻了整整一倍。
我媽出去打工幫她還債，而姐姐想把趙睿像丟垃圾一樣扔給我。
「周清，我知道你的B險櫃裡有金條。你把它給我，就當我借你的行嗎。」
我把手中的病歷交給實習生，示意她做好筆記。
「姐姐，我那點積蓄都在國外花光了，你是不知道國外的物價離譜到什麼程度。」
「而且，這話說得你好像偷偷進了我家，又偷偷打開我的B險櫃看過一樣。我回頭可得看看監控了。」
姐姐聲音一頓，沒接我的話茬。
「那你安排睿睿住進你那個先心病中心去，你不是全國最權威的專家嗎，一定能治好睿睿的。」
我心裡冷笑一聲，早幹嘛去了。
這兩年，她明裡暗裡地嘲諷我不知道多少次。
在親戚面前貶低我是村裡來的，就算當了醫生也沒什麼見識。
在網上公然詆毀我和醫院，說我們醫生坑病人收黑錢。
而在家裡，每當我想跟我媽處好關系時，姐姐總能以各種由頭把我媽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上一世的我一忍再忍，不想破壞家庭和諧。
可經歷過一次慘S後我才明白，這種涼薄的親情是最廉價的。
我是這個家裡隨時可以被利用、被犧牲的角色。
「姐，不是我不想，但說白了我就是一個最基層的醫生，哪有什麼實權啊。」
我話頭一轉，繼續說：
「吃虧是福啊姐，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了。
在睿睿最緊要的關頭，可不能功虧一簣讓他享福去啊！」
姐姐呼吸急促，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周清，你是不是一直嫉妒我跟著媽長大？你個有媽生沒媽養的白眼狼，趙睿可是你的親外甥！你怎麼舍得看著他去S！」
「實話告訴你吧，媽把房子賣了還債。我們馬上到你家！」
14
我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但無所謂，我直接報了警。
「警察同志你好，有幾個人非法入侵民宅，還企圖行竊價值五十萬的金條。
這是我的監控視頻拍下的畫面。」
我將趙睿帶姐姐砸B險櫃的視頻發給了警察。
但由於趙睿身體狀況太特殊，最後警察隻帶走了姐姐。
以危害社會治安的罪名，把姐姐關了 14 天。
而我最後一次見到趙睿是在醫院裡。
上一世的趙睿雖然做了心髒手術，但恢復得很好，身體各機能發育健全。
可現在，四肢毫無血色，軟趴趴地放在身邊。
整個人看上去還沒有五十斤，像一具幹屍一樣躺在病床上，腹部卻腫脹得嚇人。
他先看到了我，呼吸瞬間急促，慘白無比的臉上泛起異樣的紅。
我媽原本正在給趙睿擦身子，轉頭看到我，立刻衝上來就要打我。
「你個沒心肝的東西！養你還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護主！」
我抬手接住我媽的巴掌，狠狠一甩：
「媽，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你給我做過幾頓飯？怎麼好意思說養我？」
「爺爺奶奶去世後，你三番五次找我要他們的遺產，美其名曰替我保管。」
「可我知道，你就是想給姐姐。」
我聲音有些顫抖，盡管告訴自己不要再期盼廉價的親情。
但聽到我媽這樣說，還是不免有些難過。
爺爺奶奶當了一輩子的農民，每天早起貪黑地勞作，把最好的都給了我，供我讀到醫學院。
我媽既沒撫養小孩，又沒赡養老人，還想要我爺奶的遺產。
做夢去吧。
「姐姐姐夫瞧不起我沒關系。可你是我媽，是你親手把我扔下。」
我媽當初一直瞧不起我爸。
直到有一次我爸喝醉酒，我媽毅然決然地帶著姐姐走了。
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我哭得快要喘不過氣，我爸走過來抱住我，眼神十分清醒：
「清清不哭，爸爸愛你。」
可我爸身體不好，沒兩年就去世了。
走之前他還拉著我的手，讓我別恨我媽。
我怎麼能不恨。
我媽指著我的鼻子還想罵我，趙睿突然開口了。
15
「外婆，你去給我倒點水。」
我媽瞪了我一眼，恨恨地拿著熱水壺出去。
「小姨，我原本活到 18 歲了，是嗎？」
我沒說話，抱起胳膊看他能翻出什麼花樣。
「我這幾個月一直做一個重復的夢。夢裡的我很聰明，考上了 X 大學少年班。
可都怪我執意要去蹦極，剛跳下去就猝S了。」
「我S後，我爸媽報復你，把你也害S了。」
我冷哼一聲，眼裡盡是嘲諷：
「你要是不作S，原本可以有光明的未來。我也心甘情願為你付出，被你吸血。」
「有福之寶不入無福之門。
可惜啊，你們一家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也壓根無福消受。」
他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
第二天一早, 還沒等到姐姐從看守所出來，趙睿就心力衰竭, S在了醫院。
姐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跟姐姐一起趕到了醫院。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群媒體。
姐姐撲到趙睿的遺體上, 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睿睿，我的福寶！你怎麼就丟下媽自己走了！你讓媽以後可怎麼活啊！」
姐夫也悲痛欲絕，他拉住姐姐，看向媒體的鏡頭：
「我家睿睿三歲確診先心病, 可當時的主治醫生周清拒絕手術, 勸我們讓孩子自己愈合。」
「我家睿睿可憐啊, 才七歲就遭了這麼多罪……」
姐姐還沒控訴完，就被媒體打斷。
「我們剛剛得到消息，根據周清女士提供的免責聲明來看，當初是你們夫妻二人自願放棄治療的。」
姐姐姐夫愣住了。
我早就料到她會來這招, 所以先發制人，昨天夜裡就在網上發了一條視頻。
題目是「姐姐, 求你救救外甥！」
視頻發出後熱度不斷。
今早趙睿離世時，這條視頻上升到了熱搜榜第一。
視頻中我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 說到趙睿逐漸惡化的病情時, 還配合地流下了幾滴眼淚。
並且放出了當時趙睿的就診視頻和免責聲明。
當然, 我還給姐姐準備了一個小驚喜。
16
畫面中是姐夫打電話的身影。
「當初不是你說的，先心病的小孩活不久, 做手術不吉利還浪費錢嗎？」
………
「不治了，沒用。」
同事偷偷錄下了那天姐夫跟他媽打電話的視頻, 發給了我。
不知道姐姐看到視頻後會是什麼反應。
但網上的討論卻愈演愈烈，有人還扒出前段時間的校園暴力。
【什麼奇葩父母啊，這孩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小孩：這把天崩開局。】
【別罵醫生姐姐啊，她也很難做。】
【完了, 這對父母要訛醫院了。】
【校園暴力完了就來醫鬧是吧。】
………
這場鬧劇最後以姐姐進監獄收場。
她終於明白姐夫不想做手術的原因是怕花錢。
於是在姐夫睡著後，拿起刀捅了姐夫。
姐夫搶救及時，成了植物人。
頂尖大學的博士後淪為大小便失禁的植物人，這恐怕比讓他直接S了還難受。
姐姐被判S人未遂，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我去看過她一次。
她見到我很激動，使勁拍打著玻璃。
「清清, 你給我交點錢，裡面的飯好難吃。」
她被獄警按到桌子上, 警告再有下次直接取消探視。
「她們都欺負我……」
她拉起袖子, 胳膊上滿是青紫的傷痕。
我玩味地看著她：
「姐姐，吃虧是福呀, 這天大的福氣你可得多吃點。
再說了，她們怎麼不欺負別人，隻欺負你？不如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媽以後也能松一口氣了，反正她的養老金足夠養活她自己。
養不活也沒辦法。
我穿上白大褂, 走進小兒先心病中心開始巡房。
「醫生姐姐,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呀？」
眼前的小女孩剛滿三歲，前兩周做了手術，恢復得非常好。
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眼睛裡都是對新生活的向往。
我摸摸她的頭：「再住兩天就能出院啦, 寶貝最勇敢了。」
盡人事以聽天命，什麼都不做就想得到上天的饋贈，本身就是在消耗福氣。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