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族邊界的斷崖出現在眼前，近了，近了，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
“站住！”
我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蕭恆帶著人追了上來。
他面色鐵青：“你要去哪兒？”
我沒有轉身。
我站在崖邊，看著那道被割斷的吊橋，心也像是上面的繩索一樣蕩來蕩去。
見我不做聲，蕭恆耐著性子朝我走來：“阿音，那裡危險，你先過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我露出一抹悽然苦笑。
Advertisement
“好好說什麼？說說怎麼SS我的孩子，去給柳嬌嬌當藥引子嗎？”
他一愣，臉上露出愕然：“你都知道了？”
我搖搖頭，自嘲地笑笑：“蕭恆，旁人都說你我伉儷情深，恩愛非常，百年來我一直都是這麼覺得。”
“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可笑。”
“和我成親這些年，是不是委屈你了？”
他罕見地慌亂起來，有些無措地朝我伸出手：“不是的，阿音，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過來好不好，崖底都是厲鬼，太危險了。”
我絕望地看著他身後烏壓壓的追兵，搖了搖頭。
“蕭恆，你知道嗎？”
“你比厲鬼更叫我惡心。”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願再見到你了。”
說罷，我縱身一躍。
“阿音！”
蕭恆目眦欲裂，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崖邊，似是真的悲痛欲絕。
我緩緩閉上眼。
“寶寶，對不起，就讓娘親自私一回吧。”
5
仙族大殿上，所有身份尊貴的神仙全都聚集在祭臺。
今日是仙族太子妃的飛升之日。
傳聞太子妃乃戰神轉世，雖為掌樂仙官之女，出身低微，可卻身負戰神之力，因此被破格遴選為太子妃。
祭臺高聳入雲，柳嬌嬌正挽著太子的手，矜傲無比地立在高臺上，目光巡視著臺下眾人，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等到太子妃即將覺醒戰神之力，咱們仙族就能徹底在三界揚眉吐氣了！”
“聽聞那魔尊聽說戰神降世，特意請降歸順呢，太子妃真是咱們仙族的福星啊！”
柳嬌嬌得意地聽著臺下的恭維聲，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立於百官之上，被眾人頂禮膜拜的樣子。
到時候哪怕太子娶再多姬妾，自己的地位都不會動搖。
她目光焦急地在臺下巡視著，卻始終沒有看見那個期待的身影。
怎麼回事？恆哥哥不是說了會帶著最後一顆胎心和魔族歸降的文書來找她嗎？
隨著飛升的時辰越來越近，柳嬌嬌開始著急起來。
戰神之力靠著血脈代代相傳，她隻差最後一顆胎心便能正式獲得戰神之力。
可是臺下卻始終不見蕭恆的影子。
難道是取胎心出了什麼差池？
她有些焦躁，一旁的太子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低頭詢問，柳嬌嬌故作鎮定地搖搖頭。
“殿下，臣妾無事，隻是有些緊張。”
太子心不在焉地撇過頭去。
若不是天帝賜婚，他本無意娶一個掌樂仙官的女兒的。
天邊的霞光越來越亮，是天門即將打開。
臺下諸仙紛紛激動起來。
“太好了，戰神要降世了！”
“咱們仙族有救了！”
柳嬌嬌被眾人簇擁上臺，內心惶惶，可卻隻能勉力壓制著心中的不安。
反正自己已經服下了九顆胎心，已經繼承了大半的戰神之力，少一顆應當也無妨。
臺下的呼聲越來越高，天門打開，異彩漫天。
柳嬌嬌穿著金絲羽衣，一步步登上高臺，張開雙臂迎接鋪天而下的霞光。
隻要過了今日，自己就是仙界尊貴的戰神了。
她就能徹底擺脫樂人這個低賤的身份，成為能夠名正言順站在太子身邊的太子妃了。
她眼中露出澎湃的狂喜，感受著身體裡那股屬於戰神的力量一點點激蕩起來，渾身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太好了，戰神就要現世了！”
“真的是戰神，仙族有救了！”
臺下諸仙紛紛跪拜在地，狂喜地衝著她膜拜：“懇求戰神庇佑我仙族萬年強盛”
金絲羽衣被日光灼燒殆盡，慢慢化作一副流光溢彩的戰甲。
“那是前任戰神的鎧甲！”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戰神萬歲！”
柳嬌嬌感受著體內那股不同尋常的力量，聽著祭臺下山呼萬歲的聲音，終於露出了笑容。
“沒錯，我才是戰神！”
她高昂著頭，一步一步走下高臺。
忽然間，天光頓暗，狂風驟起。
“怎麼回事？為何忽然天降異象？”
“戰神降世，難道不該天降祥瑞嗎？”
柳嬌嬌一臉茫然地看著飛速閉合的天門，不明白事情為何會突發變故。
“怎麼回事，戰神鎧……裂了！”
6
柳嬌嬌大驚，低頭一看。
果然，原本光華萬丈的鎧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並且自上而下出現了道道裂紋。
她慌了起來。
“怎麼回事，不可能！”
“我就是戰神！”
“轟”的一聲，鎧甲化為了碎片，從高臺墜落，砸向臺下眾人。
柳嬌嬌隻剩下一件燒焦的裡衣，她窘迫地抬手遮掩，卻還是徒勞，隻能狼狽地往臺下跑。
“為什麼會這樣？”
“天罰，難道是天罰？天要亡我仙族！”
人心惶惶間，天際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
“大膽仙族，竟敢偷梁換柱，欺瞞天道！”
柳嬌嬌絕望地看著天際，眼中盡是憤恨與不甘。
為什麼，明明差一點就成了！
此時此刻，千裡之外的魔族，蕭恆早已無心在意仙族和柳嬌嬌。
他趴在斷崖邊，肝膽俱裂地看著黑氣縈繞的崖底，目眦盡裂。
“阿音！”
匆匆趕來的護衛們隻能勉力將他拉住，不讓他跟著魔後一起跳入崖底。
“尊上，不可啊，萬毒窟下盡是厲鬼冤魂，饒是您掉下去，也會神形俱滅，S無全屍啊！”
神形俱滅，S無全屍……
蕭恆喃喃地重復著護衛的話，不願相信地看著崖底。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的阿音還懷著他們的孩子呢，怎麼可能這麼狠心地帶著孩子一起去S？
他不過是用那些S胎為嬌嬌吸取戰神之力而已。
他們還會在一起幾百年，幾千年，總會再有孩子的。
他幫助嬌嬌，不過是因為她曾經與自己一起在仙界受苦，物傷其類，幫她就是幫從前的自己。
阿音那麼愛他，會體諒自己的，就像她毫不猶豫抽出自己的仙骨，跳下誅仙臺隨自己來到魔族時那樣。
等到嬌嬌飛升成功，自己好好向阿音解釋這一切，哄一哄她，她一定會理解自己的。
可為什麼，她會選擇毫不猶豫地跳下萬毒窟，以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自己呢？
蕭恆渾身劇烈顫抖著，狠狠噴出一口鮮血。
“尊上！”
他SS盯著崖底。
“找，哪怕把萬毒窟夷為平地，把整個魔族翻個底朝天。”
“也要把王後找回來。”
萬毒窟的傳聞沒有作假。
急速下墜帶來的罡風凌遲著我的皮膚，寸寸血肉被吸咬啃噬。
耳邊傳來厲鬼可怖的哭嚎，數不清的魔物纏上了我的身體，將我牢牢束縛住，我感受到自己的靈魂被撕成了碎片，肉身正在化作齑粉。
撕裂般的疼痛比不上心底的恐懼顫抖。
這就是神形俱滅的痛楚嗎？
隻是這一切都不及蕭恆給我帶來的絕望。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神識飛出體外，我看見自己千瘡百孔的屍體上趴著無數面目猙獰的惡鬼，像餓極了的豺狗一樣貪婪地爭搶吸食著我的血肉。
真的要結束了。
眼前忽然出現一道光芒，霎時間，那些形容可怖的厲鬼惡魂全都像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潰散奔逃。
是什麼讓他們都這樣避之不及？
我低頭看去，那道白色光芒竟是從我的神識上散發出來的。
“恭迎蓮音上神歷劫回歸。”
7
世存三界，仙魔人之間彼此制衡，共同構成大道。
而在這之上的便是天道。
天道與神共存，自古以來數不清的仙魔刻苦修煉，渴望有一天能夠飛升成神。
那是天道的聲音。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自從魔後跳崖以後，魔尊便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不斷地派人跳下萬毒窟去尋找魔後的蹤跡。
隻是這些下去的魔族無一例外全都有去無回。
時間長了，再沒有人願意下去尋找了。
“尊上，崖底兇險，王後是墮仙之身，身子又一直不好，怕是兇多吉少啊。”
豈止是兇多吉少，必定是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他沒有將真心話說出來，生怕這位失去理智的魔尊再做出什麼駭人的事來。
蕭恆卻像是沒聽到一般。
心中的恐懼就像萬丈深淵，他固執地守著那一絲可笑的希望，以此來支撐自己隨時都會坍塌的內心。
“阿音，你快回來吧，我錯了。”
“我不該騙你，不該奪走咱們的孩子，我知道錯了，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我說過我這輩子隻愛你一個人，我沒有說謊，你鬧也鬧了，我認輸，回來吧……”
兩行淚從他頰邊滑落，眾人都驚異地看著這位冷血無情的魔尊居然流淚了。
可他口中呼喚的那個人卻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忽然，外面急匆匆跑進一個侍從。
“尊上！萬毒窟那邊有消息了！”
蕭恆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來：“是不是王後找到了！”
可等他看清那人手上拿的東西時，臉上的狂喜一瞬間化為絕望。
那是一條長命鎖。
侍從訥訥道：“有人從崖邊的樹上找到了這個，許是王後墜崖時不小心落下的……”
不，不是的……
他眼中最後的光也熄滅了，身形晃了晃，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一直以來支撐著他的那一絲希望終於轟然倒塌。
他的阿音不在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蕭恆握著長命鎖，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
“蓮音，你好狠的心，居然真的能狠下心用自己的性命來報復我。”
這是他們成婚時，蕭恆孤身一人踏過九九八十一層煉獄求來的長命鎖。
求他的妻平安喜樂。
求他的魔後長命百歲。
那時的我剛剛經歷了抽仙骨，跳誅仙臺的折磨，整個人形銷骨立，隻剩下了一口氣。
當蕭恆握著長命鎖，虔誠又珍重地戴在我身上時，我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玄色衣袍下遍布著的猙獰傷口，和鼻尖縈繞不散的血腥氣。
“阿音，這個長命鎖能為你抵擋災厄，危急關頭能救你一命。”
“若你出事，它便也斷了。”
“我希望你和它能永遠好好的。”
那時我真的以為，蕭恆愛我入骨。
我躺在上神殿的榻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盤子裡的葡萄。
原來做上神的日子也這麼無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