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求你換個角色,你每次玩祭司都死得特別快。”
“快跑,別讓隨哥抓住了。”
“哎操,你不是故意讓他的吧,把把都被抓。”
……
寂白輕輕推開房門,看到男孩們一排坐滿了沙發。
謝隨躺在潔白的病床上,面無表情地玩著手機遊戲。
他鼻翼間還帶了些劃傷,不過已經結痂了。
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他抬起淺咖色的眸子,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隨即視線又落到了手機屏幕上,繼續和少年們通關遊戲。
寂白走到謝隨身邊,伸手想要檢查他臉上的傷口。
謝隨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寂白落空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然後尷尬地收了回去。
“你先坐。”
謝隨的嗓音輕飄飄的,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會兒,等我把這局通關了。”
叢喻舟推了推蔣仲寧,蔣仲寧拍著後腦勺說:“對了,今天不是放榜嗎,走走走,查分數去!”
“隨哥你先玩,我們去網吧查分數,要不要順便也幫你查一下啊。”
謝隨放下手機,淡淡道:“不用。”
少年們推推搡搡地離開了,熱鬧的病房頃刻靜了下來,溫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將病房染上一層純白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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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無言地相視片刻,寂白起身朝謝隨走過來,她想撲到他懷裡,抱抱他。
然而謝隨卻叫住了她,說:“你就站在那裡,聽我說。”
“你要說什麼。”
寂白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謝隨目光平和地望著她,眸子裡透出寡淡的神情:“小白,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你的選擇就是當一個傻瓜嗎。”
寂白脫了涼鞋坐到床上,伸出纖細的手臂攬住他的脖子,自然而然蜷縮到他的懷中。
謝隨閉上眼睛,鼻息間仍然能嗅到少女身體的淡淡馨香。她抱他抱得很緊,現在的謝隨沒有力氣推開他,也舍不得推開。
“在我開車駛上回虎山那條路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謝隨控制著情緒,語氣平淡的說:“踩著油門,我心裡在想,我現在多加速一公裡,我就離小白遠一公裡,可我還是沒有回頭,這就是我的選擇。”
他的嗓子幹幹的,最後那幾個字,透著絕望的氣息。
寂白坐起身,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少年:“謝隨,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要再說...”
她話音未落,卻被謝隨打斷了:“分手吧。”
寂白垂著眸子,斂住悲傷的情緒,岔開話題:“對了,我查到你的分數,上二本了。”
“我說分手。”
寂白臉上掛起了和煦的笑意:“咱們接下來選一下學校吧,你想去哪個城市啊?還是就留在江城,我覺得留下來比較好,我也會留下來...”
謝隨攥住了她纖細白皙的手腕,將她拉近了自己,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說:“老子說分手,你他媽是聾了嗎。”
寂白被他攥疼了,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她用手背擦掉滑出來的眼淚,摸出手機,故作無礙地說:“那我點個外賣哦,我還沒吃午飯。”
她的手機忽然被謝隨奪了扔向一邊。
少年神情嚴肅,牽扯斷眉越發顯得兇戾。
寂白眼淚更多了,順著眼眶滑出來根本止不住。
謝隨看著她被眼淚沾黏的睫毛,被單下的手緊緊攥著拳頭,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謝隨,我不分。”寂白垂著眸子,平復著顫慄的嗓音:“不管你怎麼說,我隻有一個回答,不分。”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謝隨閉上了眼睛,抑制著喉嚨裡上湧的酸澀:“你不用來醫院了。”
寂白將手伸進被窩裡,摸到了謝隨那緊握成拳頭的手,繃得像石頭一樣硬。
她軟軟的手掌就這樣輕輕地握著他,良久,啞著嗓子問:“謝隨,你能再叫我一聲小白嗎。”
謝隨的喉結滾了滾,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喃了聲:“小白。”
她忽然抬頭吻住了他幹燥的唇。
謝隨本能地後仰,眼淚沾到了他的臉上,他望著女孩緊閉的湿潤眼睫,心疼得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那你還喜歡小白嗎。”她終於繃不住,捧著他的下颌哭了出聲,邊哭邊吻他的下唇:“如果你還喜歡小白,就不要分手,好不好。”
眼淚落進了他苦澀的唇裡,正如那個大雨天,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拖著行李離開家,離開他,留他一個人站在大雨中,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或許他真的就像程瀟所說的那樣,是會傳播的病毒,任何遇到他的人,都不會好過。
他應該把自己封閉起來,永遠不要接觸任何人。
良久,謝隨伸手握住了寂白的肩膀,抑制著嗓音裡的顫慄,沉聲說:“小白,未來很長...”
但是他隻說了這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要怎樣告訴她,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要怎樣說,我再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
當初是他一定要將她留在身邊,當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說,跟我在一起你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現在他卻要告訴她,未來很長,時間會改變一切…包括自以為深刻和不能忘懷的愛。
“謝隨,未來很長,可我隻想要你。”
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將臉貼著他硬邦邦的胸膛,說什麼也不肯松手:“你別推開我,行嗎。”
謝隨強忍著胸腔裡撕心裂肺的疼意,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扯下去:“寂白,我有點累了,你先走吧。”
寂白預料到讓他接受這一切有多難,但是她不會輕易放棄,她站起身,替他捻好了被單,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謝隨閉上眼睛,感受著印在額間的溫柔。
待她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謝隨忽然開口問:“多少分?”
她知道,他問的是她的分數。
“能上s大。”
謝隨微垂了垂眸子,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
隻要她能好,一切都能好。
他隻要默默地望著她,平平安安,得償所願,這個世界就算沒有薄待他。
**
晚上,寂白回到家,奶奶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預料到有事發生了。
庭院的花架邊,她對寂白招了招手:“白白,過來。”
寂白走到藤椅邊,奶奶牽著她的手,讓她坐下來:“小白,怎麼了?”
寂白緊緊咬著唇,低聲道:“謝隨,他說要分手了。”
奶奶沉沉地嘆息一聲:“未來的路上,還會遇到好多好多的苦難和挫折,但是那些都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淚,你努力攀上高峰,是為了見證長風萬裡,見證人生的另一番廣闊天地。再回首,你的青春歲月裡遭遇的失意,都不足掛齒。”
寂白抱住了奶奶軟軟的身子,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可是我還是很難受。”她抽泣著說:“我不想離開他,我應該好好照顧他,把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就像…上一世他對我那樣。
“可你想給他的,或許並不是他想要得。”
奶奶低頭,慈祥地看著寂白,用褶皺的手背替她擦掉眼淚:“或許他想要的...隻是看見你幸福。”
寂白拼命搖頭:“我不會改變心意。”
奶奶輕拍著她的背:“愛是軟弱,愛也會讓人變勇敢,他是這樣,你也是。”
寂白抬頭,淚眼婆娑地用力點頭:“我會勇敢。”
**
晚上,叢喻舟打開了病房門,謝隨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
“沒想吵醒你。”
叢喻舟調暗牆上的壁燈:“再睡會兒吧。”
謝隨艱難地支撐著身子,坐起來,沉聲問:“你們幾個,考得怎麼樣?”
“也還行吧,上本科了。”叢喻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行,少考一科都能上二本,你的英語成績三模的時候多少來著,129吧,你要是去考了英語,這還不是全國重點大學隨你挑啊。”
謝隨垂了垂眸子,沒有說話。
他已經作出了選擇,沒有必要再去想如果,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沒有如果...
“這幾天報志願,咱們好好商量商量,看報什麼學校比較穩妥。”
“我不報。”
叢喻舟詫異地看著他:“什麼?”
“當初我就說過,除了s大,我不會念別的學校。”
“謝隨,你別這樣固執...”
謝隨抬起漆黑的眸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從不改變。
叢喻舟換了個說法:“不念大學,你打算做什麼呢?”
“之前有車隊請過我,我準備試試賽車這條路,掙點錢。”
他頹然地冷笑一聲:“現在老子這樣子,除了錢,沒別的指望了。”
叢喻舟嘆了聲,又問:“那你真的要和小白分手?”
“嗯。”
“她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照顧你,她對你真的好。”
謝隨頹然地揚了揚嘴角,還能不知道她對他好麼,可是他又能怎麼樣,他能給她最好的報答就是…放她走。
忍痛一時總比一輩子糾纏折磨要好。
山長水闊,任何傷痛都會有痊愈的那一天。
“她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孩。”謝隨抬頭看看叢喻舟,勉強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誰。”
叢喻舟望著謝隨,眉宇間透著復雜的神情。
他壓抑地說:“她跟了現在的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老子想都不敢想,隻要一想到...”
他會嗅到死亡的氣息,來自他內心深處的...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叢喻舟想到這兩天的謝隨,他很難想象,謝隨居然會這樣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換了任何一個年不過十九的少年,聽到這樣的消息,恐怕都會瘋吧,更何況那人是謝隨。
可是並沒有,他沉默隱忍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提及此事也絲毫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就像是對待普通疾病一樣。
他一夜之間仿若變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夜之間忽然長大了。
直到現在,叢喻舟才明白,謝隨一直忍著,壓抑著不發瘋。因為他一旦崩潰,寂白肯定哭,肯定比現在難過十倍百倍。
他寧可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讓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