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璟和沈絡青快馬跑了三天三夜終於抵達北境。
並在敵軍突襲前潛入敵營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後方糧倉。
敵軍陣腳大亂,主帥趁機率兵猛攻,將對方反戈一擊。
「都快過年了還不消停,現在老實了吧。」
城牆上,鎮北王望著雪原中清理戰場屍體的士兵們,頗為無奈地嘆息一聲:
「此次敵人損兵折將,士氣大減,想必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動作。」
裴璟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這三天裡他跑倒兩匹馬才終於趕在敵軍發兵前達到,最後還能與鎮北王配合上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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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謝前本王得先向你道歉啊。」
鎮北王大笑兩聲:「明明都放你回家過年了,還在節前緊急把你召了回來,永安侯都要氣S了吧哈哈哈……」
回想出發時爹娘絮絮叨叨的場景,裴璟也跟著無奈笑了兩聲:
「倒是還好,孰輕孰重他們分得清的。」
輕重二字從口中說出,裴璟莫名又想起了施雁來。
練習拉弓的那段時日,她的手心總是很容易被磨出水泡,他偶爾會見她私下裡疼得眼淚汪汪龇牙咧嘴,那個表情實在好笑。
如果讓這麼嬌氣的她看到戰場上的慘狀,恐怕會被嚇得躲在被子裡偷偷哭吧?
想到那個場面,裴璟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說來,你這次回家有見到裴珩嗎?」
鎮北王突然提起大哥的名字,這讓裴珩有些驚訝。
他無奈搖搖頭:「自從大哥搬出府後我就沒再見過他,去外宅找他他也不肯見,更別提回府探望了。
「要不是每年祭祖時爹娘會在宗祠提到他的名字,我都要忘記他是這家中的一員了。」
裴璟語調平淡,卻隱隱聽得出有些許埋怨意味。
他從小就很仰慕這位大哥。
裴珩是難得一見的文武奇才,兩歲熟讀千字文,三歲就能作詩,五歲那年被皇帝選中做了太子伴讀。
鎮北王在宮中開設的武學營,他是其中最拔尖的孩子。
可自從他十二歲那年從樹上摔下斷了條腿後,一切就變了。
裴珩自暴自棄地把自己關在外宅,既不讓別人見,也不肯見別人。
裴璟知道這種痛苦換誰都難以承受。
可是在他心中,阿珩哥哥是很強大的人,雖然他看起來對誰都溫柔,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但其實內心非常堅定。
裴璟對此堅信不疑。
可是這十幾年來,他躲在外宅逃避一切,對家中不聞不問,這讓裴璟感到幻滅和氣憤。
起初總去外宅找哥哥的他,久而久之就不再去了。
鎮北王惋惜地感慨:「若是裴珩沒有斷那條腿,隻怕如今成就也不會輸於你我吧?」
裴璟不應,鎮北王又問:
「那他也不成婚嗎?他總要襲爵的。」
一陣寒風吹來,激起裴璟一身雞皮疙瘩。
他最後看了眼遠處的雪山,嗤笑著走下城樓:
「那種隻會逃避的膽小鬼。
「也就傻子才願意嫁他。」
8
「大公子在睡覺?」
看著天空高懸的太陽,我不可置信地問了兩遍。
男子點點頭,從我手裡拎過飯盒,微笑:
「所以這飯由我送進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說著,他推門而入,轉身就要關門。
「等等、我有事要和大公子商量!」
「可你不是侯府的女使嗎?你能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同那位貴人說?」
方才這人問起我的身份,因是偷來此處,情急之下我便稱是來送飯的丫鬟。
沒想到竟成了砸自己腳的石頭。
「很重要的話!」
對上他狐疑的眼神,我大腦飛速運轉:「是一年前來府上的施家小姐,她有話託我帶給大公子。」
男子鳳眸微垂,似是在思量:
「你是說那位從江南來的,曾和裴二公子有過婚約的施家小姐?」
「正是!」
掩著門的手微微一松,留出足以通過一人的縫隙。
我連忙跟著進去。
「大公子這人起床氣大得很,若此時去叫他定然會大發脾氣。」
他將我帶到亭榭處坐下,笑吟吟道:「這樣,你先同我說說,那施小姐帶了什麼口信?」
眼前男子古道熱腸,看著不像壞人。
可不知為何總給我一種違和感。
我遲疑道:「這是很重要的事,我想親口轉達,侯爺說大公子為人溫和,不會亂發脾氣的。」
「那是以前了。」他悵惘地嘆了口氣,「自從他摔斷腿後,整個人陰晴不定,時而溫潤如玉,時而又兇煞至極,你也不想想侯爺和夫人都多久沒見過他了,哪還知道他現在的脾性?」
陰晴不定,兇煞至極……這不就是第二個裴璟嗎?
心裡想要退婚的念頭愈發堅定。
「你放心,我是大公子最信任的護衛,我可以幫你轉告他。」
見我還是猶豫,他又補道:「或者你可以在這裡等他醒來,一般他會睡上一到兩個時辰。」
畢竟是偷偷出門,不宜在外逗留太久。
我輕嘆一聲,隻好將侯爺更改婚約一事告訴了他。
男子聽後微微蹙眉,半晌頗有埋怨地小聲念叨:
「這些人做決定前都不問問當事人嗎?」
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在內心重重點頭。
隨後我正要和他提及退婚的想法,誰知他卻反問我:
「裴小將軍英姿煥發、氣度不凡,那施家小姐因何要退婚啊?」
「這個有必要說嗎?」
「當然,我們家公子為人嚴謹,沒有前因後果的事他是不會聽的。」
男人雙目真誠,我避過他的視線。
「因為性情不和,而且他們之前在街上發生過爭執,鬧得比較難看,明……夏夫人不忍外甥女受此屈辱,才提出退婚。」
「你說的爭執,莫非是初九那天,東街傳的裴小將軍動手打人一事?」
我點了點頭。
男子的表情變得饒有興致起來:
「你知道二公子為何動手嗎?」
「因為施小姐當眾吵架,令侯府蒙羞……」
他擺了擺手:「不是這個,且不論對錯,他動手前總該問了人家吵架的原因吧?」
「沒有。」
「那你知道嗎?」
我微微一愣。
自那事發生以來,他是第一個問我為何會當街吵架的人。
我困惑地看著他,他一副耐心等我說下去的樣子。
「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解釋道:「東街相遇時,鄭四小姐和施小姐聊了一些侯府的闲話,二人意見不合才吵起來。」
「那得是什麼樣的闲話?」
他垂頭思索一陣,嗤笑一聲:
「該不會是說裴璟並非侯夫人所生,而是青樓裡某位與永安侯有私情的姬妾之子?」
「不是這個!」
否定之餘,我內心稍感驚訝。
沒想到這個謠言居然流傳甚廣,我第一次聽到這話,還是年中在宴席上聽劉尚書家的小姐說的。
當時她湊過來問我此事是否為真,我嚴厲地指責了她。
劉小姐當時臉色很不好,但事後也同我認錯了。
「鄭四小姐說的是另一件無中生有的事。」
在他催促的目光下,我不情不願開口:「這回傳的不是二公子非夫人所生,而是直接說他根本就不是裴家人,這也太離譜了。」
滿京誰不知道侯爺和夫人最寵愛這個小兒子?甚至超過於愛長子裴珩。
夫人經受謠言十八年,如今上個傳言未破,卻又傳出更加過分的闲話。
她待我那麼好,換誰聽了不生氣啊。
想到此處,我不免冷笑著揶揄:「哼,想是那鄭四小姐看多了話本,覺得還不夠天馬行空,便親自上陣編排了。」
我正等他再跟我一起附和幾聲,誰知他卻沉默不語。
轉頭去看,便見其滿臉凝重。
注意到我疑惑的視線,他抬起頭笑得滴水不漏。
隨即望向亭外的天空,站起身對我道:「話和飯菜我會幫你帶到,你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
的確,恐怕已經不止一炷香的時間了。
我匆忙起身,他一路送我到門前。
「稍等,我還有句話沒說。」
我在門外叫住他:「施小姐說,定親一事因她而起,大公子受到無妄之災,她倍感慚愧。若他也不願接受這門婚事,她會想辦法請求侯爺解除婚約。勞煩公子轉告於他。」
男子淺淺一笑:「請你回復施小姐,叫她且放寬心不必自責,大公子不會拒絕這門婚事的。」
我怔在原地,愣愣問:「可你還沒有告訴他,怎知他的答復?」
「不用麻煩。」
他不慌不忙道:「因為我就是裴珩。」
9
直到夜裡燭臺亮起,我還是沒從白天的錯愕中清醒過來。
那個護衛說他是裴珩。
可裴珩不是患有腿疾不便於行嗎?我見他步子邁得飛快,哪裡有半點不便的樣子?
還是說他是在騙我,其實他真的是護衛,隻是不想替我轉達?但如果是這樣他完全可以敷衍過去,完全沒必要假裝成裴珩做決定啊?
思緒亂成一團,我在床上輾轉難眠。
什麼品行端正?分明十分狡猾!
樣貌倒是比尚佳再佳一些……
想到這裡,我突然反應過來。
若他真是裴珩,那侯爺和夫人知道他如今已經雙腿痊愈了嗎?還是隻是對外才說他患有腿疾?如果他們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訴他們……
頭好痛。
我的腦子不足以思考這麼多的事。
我難以入眠,便翻身起來找針線。
打開抽屜,我看到被我陳放在下面的紅蓋頭。
以永安侯府的富貴,並不需要新娘親手縫制嫁衣,但依我家鄉的規矩,蓋頭還是由新娘親手繡為好。
這個蓋頭我繡了一半,之前因東街鬧劇,我再看這個蓋頭都會覺得十分難過,於是就放下了手裡的活兒。
如果裴珩決定娶我,那這個蓋頭就要繼續繡下去。
我鬱悶地合上抽屜。
第二日,我再次前往外宅。
昨日臨走前,對方囑咐我今日來取回餐盒。
這倒是給了我一個改變他決定的機會。
「施小姐是一個囂張跋扈的姑娘?」
京郊外宅,湖心亭榭,裴珩滿腹狐疑地問我。
「沒錯,特別跋扈!」
「可我昨天聽你講述的話中,她分明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啊。」
這話令我臉色一紅。
「人都是多面的,你看你昨天還是護衛,今天就成了裴大公子,那施小姐昨天善解人意,今天也就盛氣凌人了。」
裴珩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他幽幽道:「妄論主子,你知道這對家僕來說是什麼罪過嗎?」
那雙烏黑的眼珠盯得我心裡發毛。
「小丫鬟,你還是和我實話實說為好。」
裴珩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微微垂首,似是威脅道:「畢竟我的腿很靈便,侯府內到底如何我進去探探就知道了。」
我抿唇沉默,裴珩也不著急,默默地等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