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崇恩在公司門口等候已久。
他形容憔悴，面色有些狼狽，似乎有千言萬語，但又止住了。
「你，你去墓園看媽了？」
「嗯。」
我越過他，朝著公司走去。
手臂驀然被拉住。
「昭昭，你還在生氣嗎？我錯了，我知道我這次做得有點兒過了，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別生氣了？我已經讓人把那些消息都撤了，哦對了，還有這個。」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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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沒有要送給她，那天晚上就是故意刺激你的，你走之後我就要回來了，真的，這是我們的婚戒，我再鬧也不會把這個隨便送人的。」
我看了一眼那隻戒指，沒有接。
「先進去再說吧。」
周崇恩老老實實地跟我去了辦公室。
「對不起，昭昭，我不知道那天的事兒會給你和公司帶來這麼大的麻煩，你怎麼罰我都可以，接下來需要怎麼配合，或者要出席什麼場合，我都聽你的，我們一起破了外面那些離婚的傳聞，好嗎？」
他眼神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手中還捏著那枚戒指。
他仿佛真的知道錯了。
可我知道，如果這次我點了頭，繼續粉飾太平，那接下來這樣的事兒會層出不窮。
周崇恩很擅長試探人的底線。
「不是傳聞，那是我讓人放出去的。」
我無視他慘白的臉，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看一下財產分割方面還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如果沒問題的話，就籤個字吧。」
周崇恩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手一抖，將協議書扔在地上。
「不！我不離婚！」
他抬眼，眼底帶著幾分希冀：「昭昭，我，我可能這幾天沒睡好出現幻覺了，哈哈，我居然聽到你說要跟我離婚，真是見鬼，我聽錯了，對不對？」
我彎腰將離婚協議書撿起來放在桌子上。
「你沒聽錯，我確實要跟你離婚。」
「昭昭……你不能這樣，這次是我錯了，我跟你道歉，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情，但你不能，不能說那兩個字。」
他抓著我的手，像極度不安的孩子，尋求著的安全感，迫不及待地想將我抱在懷中。
我將人掙開，聲音冷硬。
「周崇恩，我能！」
周崇恩身體僵了僵，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你一路坐飛機辛苦了，現在肯定很累、很不清醒，我們回頭再聊。」
說完，他快速地朝著門口跑去。
「周崇恩！」
「我給你二十四小時的考慮時間，明天一早我會和董事會遞交辭呈，並賣出手中的股份，如果你出現籤下這個離婚協議書的話，我可以優先賣給你。」
「如果你不來，我會把股份賣給其他人，價高者得，哪怕是周斌，當然，還會同時提起離婚訴訟。」
周崇恩果然頓住腳步。
他轉身，眼神赤紅地看著我，大吼：「李昭昭，你沒有心嗎？！」
我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周崇恩抿唇，扭頭離開。
14
我算到周崇恩很有可能會為了阻擋我離婚而鬧出幺蛾子，也做好了徹底撕破臉的準備。
但我沒想到他夜裡飆車出車禍了。
凌晨四點，我急匆匆地趕到醫院，秦薇薇正在病房裡陪著他。
他神色不耐，腦袋上纏了一圈兒紗布，但精神頭還不錯，讓人分不清楚傷勢是輕是重。
我敲了敲門框。
周崇恩瞬間眼神驚慌，撐著胳膊想要坐直身子，但身上的疼痛讓他吃痛，悶哼一聲。
「小心點兒，醫生不是說了你現在不能亂動嗎？」
秦薇薇忙親昵地扶著他。
周崇恩大力將人推開：「你起開！」
「昭昭，你別誤會，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他極力撇清的樣子，讓秦薇薇臉色越發難看，不等他說完，便拿著包走了。
人走之後，周崇恩眼巴巴地看著我。
「昭昭，你信我，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已經好幾天沒跟她聯系了。」
我拉了個凳子坐下，平靜道：「嗯，我相信你。」
周崇恩卻沒那麼高興。
他看著我，臉上忽然憤怒起來。
「永遠是這樣，永遠都這麼平靜！」
「李昭昭，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才會讓我覺得自己不重要，讓我不斷地在你面前耍小心思，希望你能對我多點兒情緒。」
「可是現在，是不是哪怕我S在你面前，你眉頭也不會波動一下？」
「哦，不對，你大概會體體面面地將我的葬禮辦好，做好『分內』之事，眼淚對你來說都是奢侈，對嗎？」
他語氣嘲弄諷刺。
我盯著他憤怒的面容，輕聲：「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有用嗎？」
「李昭昭！你……」
「周崇恩，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嗎？」
周崇恩沉默，仔細回想了一下，不知是帶著懷念還是感慨的語氣說：「是結婚後，如果早知道我們結婚後你會變了一個人，也許當初我就不會求婚，那樣，我們還能一直好好的。」
我搖搖頭，不允許他篡改記憶。
「不是的，結婚之後我們也有過熱烈的生活，我也會跟著你大哭、大笑、大鬧，我們的婚姻關系是在你爸去世那年變化的。」
「周崇恩，你是你爸媽唯一的兒子，周氏本該是你的責任，是我，是我臨危受命扛起了你的責任，穩住了周氏，穩住了這個家，你能在外面肆意玩樂，是因為我在穩住後方。」
「你總說我變了，變得內斂，變得沒時間陪你，變得捉摸不定，可我的時間從哪兒來？你隻會找事兒，從未想過幫我分擔。」
「我被公司那些老人逼得沒有退路的時候，你在飆車；我和合作商喝酒的時候，你在拍極光；我跟你那幾個弟弟鬥智鬥勇的時候，你在抱著那些女人跟我演爭風吃醋的戲碼。」
「周崇恩，我沒指望過你嗎？我沒跟你吵過嗎？沒在你面前露過情緒嗎？可你處理過嗎？你有能力處理嗎？」
周崇恩的臉色變了幾變。
我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我是變了，十二年，我從高中不諳世事隻知道攢礦泉水瓶賣錢的小女生變成現在這樣，我不覺得可恥。」
「反倒是你，十二年，周崇恩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長不大，永遠不成熟，永遠行事偏激幼稚，你不覺得羞恥嗎？」
「我等你成熟等了夠久了，久到好幾年才消磨掉所有的熱情下定決心跟你離婚，而你十天之前還在制造緋聞跟我較勁，今天晚上還在故意出車禍妄圖博同情。」
「周崇恩，你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
15
第二天中午，周崇恩拄著拐杖來到辦公室，帶著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在離婚協議書遞到我手上之前，他聲音沙啞地問了一句。
「昭昭，能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嗎？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我檢查了一下籤名，頭也不抬。
「你和秦薇薇去酒吧那天都做了什麼，不用我多說了吧。」
周崇恩一怔，面色浮現出痛苦，蒼白地解釋：「昭昭，我沒有背叛你……」
「不是隻有上床才叫背叛，曖昧、擁吻、心裡的遊離，這些都是背叛，周崇恩，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惡心。」
周崇恩再沒說話，拄著拐杖紅著一雙眼睛幾乎要哭出來。
這悽慘的模樣，再加上下午召開的會議上我提了離職，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離婚了。
不過周崇恩不讓我賣公司股份。
「昭昭，對不起，前幾年都是你在打理公司，接下來就讓我幫你賺錢吧。」
說實話，我並不信任周崇恩的能力。
他其實很聰明，但到底吊兒郎當慣了，哪怕現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管理公司，也到底差了好幾年，這不是短短時間可以追上的。
我不是離婚了就故作清高不要錢的人，所以，離婚協議書我極盡公平，雖然他手中的股份更多一些，但大部分的流動資金和不動產劃給了我。
離開公司之後我休息了幾天，就拿出一大筆錢重新組了公司。
創業很難，但好在我資金還算充足，工作上的人脈和見識是別人搶不走的，再加上從周氏跟過來的幾個親信，半年的時間，我的小公司便一片火熱。
反倒周崇恩那邊，有些艱難。
他本就經驗不足，做事兒稚嫩，我們離婚的事兒雖然沒有大範圍公開，但也造成了不少影響。
再加上周斌和那些老人的阻撓，周崇恩水深火熱，周氏的股票跌停了好幾次。
16
我選擇一個雪天帶著律師和文件去了周氏。
周崇恩見我，扯了扯嘴角。
半年的時間，他外表倒是成熟了不少，就是有些不修邊幅，整個人消瘦得厲害。
「來了。」
「嗯。」
我們這半年也見過幾面。
一開始是他找我認錯，整宿整宿地守在我家樓下，或者找各種機會跟我在宴會上巧遇。
後來公司的事兒纏得他分不開身，來的次數就少了，不過微信和電話還是不少。
我從未回過。
這次主動上門，是正事兒。
我將文件遞到他面前。
「出個價吧。」
這是當初喬女士給我的股份，離婚的時候我本想賣給他，但他沒要，還信誓旦旦地要給我賺錢。
如今他和周斌正鬥得你S我活，這些股份這半年可跌了不少。
虧了。
周崇恩捏著文件，面容稍頹：「你這是想幫我還是想套現趕緊跑？」
「看你喜歡哪種答案吧。」
周崇恩抿唇, 沒再多問。
最終，他以市場價買走了這些股份。
我算著，出了這些錢後，他手裡估計也沒剩下什麼了。
離開周氏大樓的時候, 正好碰見一個女人正在前臺撒潑。
「我要見周崇恩, 讓周崇恩給我出來！我要見他！」
「說好的電影女主呢, 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周崇恩，你不講信用，你個孬種，給我出來！」
是秦薇薇。
這半年周氏內鬥嚴重，周氏集團涉及娛樂圈的那部分業務幾乎被全砍，秦薇薇的女主自然也沒了著落。
不過, 就算業務沒砍，她估計也不太好過。
周崇恩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在我們離婚的第二天，他就公開表示和秦薇薇沒有關系。
雖沒有趕盡S絕地封S，但網友給秦薇薇貼上個「倒貼不成的小三」標籤，讓她本就還沒火熱的演藝之路幾乎毀滅。
我看著她那瘋狂的勁兒，覺得她精神狀態可能出現問題了。
不過，都不關我的事。
17
周崇恩到底沒能撐住周氏。
周崇恩接手周氏第三年，周氏申請破產。
他和周斌這兩年激烈的內鬥，成為圈內各大企業的反面教材。
周崇恩住的房子也早就抵押了。
他收拾東西搬走那天，我開車去了。
他面容染上了幾分滄桑，倒稍微豁達了點兒, 表情內斂, 有些像幾年前的我。
「昭昭，你來了。」
我點點頭，再次遞給他一份文件。
我瞥了一眼秦薇薇露出一截的腳後跟。
「昭我」我看著這棟宅子。
「這房子是媽生前最喜歡住的地方,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親自布置的, 留著吧。」
他猶豫了很久, 嘆了一口氣, 最後將文件拿了過來。
打開之後，卻發現裡面還有一份。
「這是……」
「我幫你成立了一個信託基金, 以後，你每個月都可以從裡面領錢。」
不多，但夠正常人生活。
我不恨他, 畢竟他和喬女士曾經在我最灰暗的時候幫助我很多。
那段婚姻走到盡頭，也不全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如今這點兒金錢，算是我最後對那個善良女人的交代了。
他仿佛摸到了燙手山芋一樣, 將東西塞在我懷裡。
「不，這我不能要。」
「拿著吧。」我推回去, 「這都是那些股份換來的。」
「可那是媽給你的。」
「是, 但我沒保住周氏, 也放棄了你，這股份，我拿著有愧。」
我將那份文件緊緊地按在周崇恩的懷中。
「周崇恩, 下次，我真的不會再來了，再見，好好生活吧。」
周崇恩低著頭, 抱著那兩份文件泣不成聲。
我轉身，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昭昭，未來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