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池妄,我閨密買了好大一塊粉鉆,我好喜歡啊,你以後跟我求婚能不能用粉鉆做戒指?
「池妄,我今天看到一個小女孩跟糯米團子一樣好可愛!我們以後生女兒好不好?」
池妄抱著我的腰,把吻落在上面。
「都好。
「都聽你的。」
再也沒有那麼純粹的好時光了。
車內,我用最後的力氣親了親池妄:
「怎麼樣?
「你金盆洗手,跟我結婚。
「我就履行諾言,永遠跟你在一起。」
17
方雲找到我時,我坐在一個種滿玫瑰的小公園旁邊發呆。
她沖上來抱著我哭:「你嚇死我算了嗚嗚嗚嗚嗚你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我推她:「滾,別以為我沒聽見你曾經考慮過為了顧泊川不要我。」
方雲哭夠了,聽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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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池妄就這麼放過你了?」
我說:
「嗯。」
「他不是瘋批嗎?我以為他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我笑了笑,風從眼前吹過,我心裏空蕩蕩的:「我瞭解池妄。
「他就算願意跟我一起死,也不會娶我的。」
沒有人比我更懂池妄的野心。
池妄是池家的私生子。
更準確地說,他媽媽曾經是他爸爸的秘書,池妄的誕生是一次強暴的產物。
但沒人相信。
所有人都罵池妄的媽媽,罵這個風騷的女秘書勾引上司,企圖帶球上位。
在無盡的冷眼中,池妄的媽媽早早死去。
那時候池妄才七八歲。
他在母親的墓前磕了頭,從此一生的目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向上爬。
雖然出身不幹凈,但鑒於他現在實在家大業大,有的是名門千金願意跟他聯姻。
我隻是在提醒他,他為了我鬧成這樣。
前面奮鬥的那十幾年,他不要了嗎?
「他不是放過了我,他是放過了他自己。」
我輕聲對方雲說。
18
之後的兩年,我沒有再見過池妄。
這個人像是在我生命中完全消失了。
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我跟方雲每天嘻嘻哈哈,醉生夢死。
偶爾我會問她:「你當初跟顧泊川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為了救許聞?」方雲每次都聽不見,立刻拉著旁邊新男模的手:「你這個手相不錯,富貴!」
我不再追問,一笑而過。
又過了很久。
我終於遇見了池妄。
那時候我正跟方雲在一個公園散步吹風,突然看到一輛摩託靠在路邊。
轉過眼,我看到了池妄。
他穿著黑襯衫,依舊英俊而陰沉。
他走過來:「好巧。」
他不是來找我的,隻是偶遇。
我聽說了,錦城一位副省長的女兒偶然見過池妄一面,一見鐘情,愛得要死要活。
對遲妄而言,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我問他:「來見女朋友?」
他點點頭:「嗯。」
「怎麼不去?」
「有點緊張,在這裏抽根煙。」他揚揚手裏的薄荷煙,又下意識地掐了。
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我呼吸道不好,他起初埋怨我嬌氣,後來抽煙在看見我時會立刻掐掉。
我們一起沉默了一會兒。
池妄輕松地說:「好久不見,要不要聊聊?」
方雲看了眼我。
我點點頭。
方雲這才自覺地離開:「我去咖啡廳等你。」
我跟池妄一起走了一段路。
中間路過了一個冰激淩攤子,巨大的蛋筒上面有好幾個冰激淩球。
如果是過去的我,一定會吵著要池妄給我買。
這次我沒要,池妄卻主動上前買了一個。
他要遞給我。
我頓了頓,笑著說:「多謝,但是「我懷孕了,最近醫生不讓吃。」
可能是我的錯覺。
遲妄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但幾乎是下一瞬,他就沒事人一樣地笑了笑。
「這樣啊。」
他拿著巨大的甜筒,靜靜地說。
「那我去見女朋友了。」他說。
一個小男孩跑過來,眼巴巴地盯著池妄手裏的冰激淩看。
我說:「給孩子吧,反正我也吃不了。」
池妄頓了頓,說:「好。」
他把冰激淩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甜甜地說:「謝謝哥哥!」
他拿著冰激淩跑遠了。
夕陽在這一刻為遠處的玫瑰鍍上仿佛不會褪色的鎏金。
我聽到池妄說:「再見。」
我也說:「再見。」
他戴上頭盔,騎上摩託,消失在了夕陽的盡頭。
方雲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
「為什麼騙他?」
我沒結婚,更沒懷孕。
我嘆口氣:「他是來相親的。
「這段聯姻對他非常重要,池家一直希望他娶一個政界背景的妻子,來洗白他不那麼幹凈的出身。
「這個機會如此關鍵,所以……就不要再讓他分心了。」
方雲摟住我:「難受嗎?」
「不難受。」
「你真的不愛池妄了嗎?」
「……顧泊川胃癌晚期想見你,你真的不考慮去看看他嗎?」
「……走吧,去喝酒。」
「走。」
19.池妄
池妄有時候覺得夏顏很瞭解他。
有時候又覺得,她不夠瞭解。
不過不夠瞭解也是池妄自己刻意為之的結果,畢竟夏顏的定位隻是情人,沒有任何一個大佬會讓情人全方位地瞭解自己。
比如夏顏並不知道,池妄之所以能從一個被關在精神病院的私生子,最後打拼到成為池家的接班人,這裏面要多虧一位大哥的幫助。
那個大哥十幾歲就在幫派混,拎著把西瓜刀就敢獨闖仇家的據點,具備一代梟雄的所有素質,是江城最有名有姓的人物之一。
池妄在他的幫助下,先是在幫派站穩了腳跟,再借助所有勢力,一點點地清除掉自己的兄弟,直到父親立下遺囑,讓他成為唯一的接班人。
池妄以為大哥會跟他一起享受這份權力版圖。
但是大哥沒有。
大哥仿佛是在三十六歲那年突然收了心,他說他有個深愛的女人,女人懷孕了,害怕打打殺殺,想讓大哥金盆洗手,以後好好過日子。
如果是現在的池妄,他一定會勸大哥,江湖從沒有金盆洗手,要麼一條道走到黑,想轉頭就是死。
但那時候,他還不懂這個道理。
大哥隱退後,仇家上門了。
他們綁了大哥的妻子,要大哥一個人去贖。
曾經冷靜狠辣的男人,就像失了智一樣,綁匪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等池妄找到大哥時,他被扔在路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骨頭。
他竟然還剩一口氣,見到池妄後,第一句話是:「她沒事吧?」
池妄知道他問的是那個女人,頓了頓,說:「沒事。」
大哥這才放心。
他看著這個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年輕人,留下最後幾句教導:
「兄弟,記住大哥的話,要想往上爬,不能有軟肋。
「一個男人把心真真切切地掏給一個女人,對別人來說叫真愛,對我們這行來講,叫死穴。
「別把我死了的事情告訴你嫂子,就說,我跟別的女人好上了,留了筆錢給她,讓她別再來找我了……」
池妄點頭答應後,大哥放心地死了。
池妄對著大哥的屍體久久沉默。
他騙了大哥,仇家根本沒有留任何活口。
大哥的妻子也死了,屍體就在離大哥幾十米遠的地方,剛剛池妄用身體擋住了她。
池妄給大哥和他的妻子操持了喪禮,然後屠了仇家滿門。
未來的近十年裏,池妄牢記大哥的話。
他比大哥爬得更高,他不能有軟肋。
外界都傳那個在精神病院外聽他彈鋼琴的女孩是他的白月光。
池妄每次聽了都想笑。
太好笑了,他是一個敢跟親爹動刀子的人,一個小姑娘,在外面聽他彈了兩次琴,能有多重要?但他樂意讓外界這麼傳。
比起沒有軟肋,有一個假的軟肋,不是更好嗎?
而且池妄會覺得,外界都認為他愛那個所謂的白月光,那麼夏顏就更安全了。
夏顏是跟池妄最久的女人。
池妄記得大哥的話,女人可以養著,可以玩,但是不能愛。
池妄沒想到自己會栽進去。
三年了,他自欺欺人地沒想過這個問題,直到夏顏在他最情動時,問他。
你愛我嗎。
池妄幾乎要脫口而出愛。
他隨即反應過來,感到了徹骨的恐懼。
大哥碎了的骨頭,還有他不遠處那個懷孕妻子的屍體仿佛噩夢一樣出現在他眼前。
池妄站起身。
他面對不了這個問題,隻能落荒而逃。
他知道身後夏顏在哭。
她很乖,哭起來幾乎沒有聲音,但他的心會跟著一抽一抽地疼。
池妄覺得自己完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抽離,需要戒斷。
在確定自己能夠不走心之前,他不能再見夏顏了。
他離開了那棟別墅三天,為了分散注意力,他見了沈綿綿。
他對沈綿綿的敘舊感到很不耐煩。
唯一感興趣的是她跟顧泊川的關系。
聽說顧泊川為了這個女生,三番五次地拋下顧太太。
那麼他也許可以通過控制這個女生,來間接地控制顧泊川。
就在池妄覺得自己的心果然還是在事業上時。
夏顏死了。
池妄一路飆車過去,差一點就連人帶摩託地沖進江裏。
池家的元老們全都氣瘋了。
池妄的此舉讓之前多年的佈局成了空——之前他們為了洗掉池妄不幹凈的背景,找了很多名門千金作為聯姻的備選。
在這種圈子的聯姻裏,養情人無所謂,有白月光也無所謂。
但為了一個替身瘋到差點把自己的命送了,就很有所謂了。
池妄幾乎把他籌謀了多年的計劃一朝斷送。
但他甚至顧不得了。
他坐在江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夏顏沒死,肯定沒死。
他沒有證據,但他就是覺得,他的心還在跳動,那他愛的人,就肯定存在於世界的某個角落。
因此,在顧泊川已經完全自暴自棄、酗酒把自己作踐成胃癌的時候,池妄在毫不放棄地滿世界找人。
池家的人手不夠,他就直接闖進顧泊川家裏:「把你的人都借我。」
顧泊川說:「憑什麼?」
池妄說:「愛借不借。」
他轉身就走。
顧泊川無奈地叫住了他。
「你需要用誰,就去調吧。」
池妄終於把夏顏找到了。
但夏顏說,要他金盆洗手,跟她結婚。
池妄之前覺得女人們都像弱智一樣,為什麼全都要結婚?
但現在,他在回江城的私人飛機上,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一種奇異的幸福感充斥在心間,池妄突然想起了大哥。
這一次他沒有再想起大哥碎掉的骨頭,相反,他想起了大哥死時臉上的笑容。
原來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池妄回了江城。
他必須做比大哥要細致一萬倍的工作。
他自己無所謂,但他不能連累夏顏。
他做了非常細致的工作,切割自己的身份,轉移財產,做好安保。
他要確定自己金盆洗手後,不會有任何仇家威脅到夏顏。
這些工作花了他兩年。
兩年後,池妄終於可以出發了。
在江城的一切他都不要了。
他不再是池妄,隨便是誰都行。
隻要能跟夏顏在一起。
可是夏顏沒有等他。
她懷孕了。
池妄鼓足勇氣,想問她,她的丈夫是什麼人,她現在幸福不幸福。
他有太多問題,但最後什麼都沒問。
池妄走了。
池家的人在拼命地催促他,跟他說錦城的千金急著見他。
有那麼一瞬,池妄想,這樣也行。
去相親,去娶一個自己沒那麼愛但她很愛自己的妻子,洗白背景,玩轉權術。
反正無數的男人都是這樣的。
但最後一瞬,池妄想起了顧泊川。
他這樣走下去,無非就是下一個顧泊川。
池妄突然掉轉了車頭。
夕陽被他拋在身後,晚風被他甩下。
他已經不是少年,不知道能不能再追上心愛的女孩。
但他向著女孩所在的方向駛去,再沒有回頭。
20.小男孩
小男孩握著冰激淩,蹦蹦跳跳地來到一個小女孩面前。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和一個很好看的大姐姐給我的。」小男孩挺著胸脯說,「給你吃。」
小女孩接過來:「為什麼給我呀?」
小男孩說:「別問那麼多,吃就好了。」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她咬了一口冰激淩,突然呀了一聲。
冰激淩融化了。
蛋筒裏面掉出一枚小小的銀質玫瑰胸針。
胸針的尾尖上,勾著一枚碩大的、閃閃發亮的粉鉆戒指。
小男孩握著玫瑰胸針。
小女孩握著戒指。
他們一起回頭望去。
夕陽已經落下了,隻有一園的玫瑰花,在無邊無盡地盛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