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畢竟有早上這出戲,店裡今天估計是很難有客人了。
直到陳以聲坐上摩託車後座揚長而去,秦錄宴也沒能再說出半句話,在這一瞬間失了聲般,看著她在輕輕仰著頭,陽光順著頭盔的縫隙打在她眼睛上,刺激得她眯了眯眼。
“好大的太陽。”
“要走樹蔭下面嗎?”
“不用,正好可以曬曬太陽。”
蒲承禮便專門挑著無人的便道慢慢騎,陳以聲看著四下無人,張開雙臂感受迎面吹來的風。
就在這時,旁邊的綠化帶裡傳來一聲奶貓的叫聲。
陳以聲還沒開口,蒲承禮就停了車。
在她輕手輕腳地順著聲音尋去時,他去便利店飛快地買了一根火腿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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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賄賂,小貓毫不客氣地跳進了陳以聲懷裡。
吃了火腿腸,打了個哈欠就不肯走了。
留得有些長的之家緊緊地拽著陳以聲的衣角。
“……改天再去買材料吧,今天先去給它買點必須品。”
聞言,蒲承禮晃了晃手機,上面赫然是跟寵物店老板的聊天,“我已經說好了,帶她過去看看狀態,能做的檢查和驅蟲今天就可以做好。”
重新坐好後,陳以聲盯著他的後腦勺,微微有些愣神。
這是心理醫生嗎?
這該是讀心術吧……
車子又快又穩地騎到了地方,小貓絲毫不畏生,配合地讓醫生做完了大半的檢查,乖乖地躺在陳以聲的帽兜裡,等著回家。
可天公不作美,回家的路走了一半,下起了細雨。
蒲承禮把風衣披在身後二人身上,放慢了車速。
直走回了店鋪,雨都沒有停的意思。
依舊不停歇地下著。
兩人一貓蒙著外套鑽進店面時,第一眼先看到了從早上起就坐在門口,至今都未挪動一步的秦錄宴。
可這次,陳以聲連半步的遲疑都不再有。
甚至迫不及待地拽著蒲承禮關了門。
“它要著涼了!快拿吹風機!幹毛巾!”
屋裡暖黃的燈光烘託著熱鬧的氛圍。
屋外的秦錄宴卻隻能試圖從門縫裡溢出來的歡笑聲,窺見一星半點陳以聲的樣子。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以前的陳以聲總愛笑。
欣喜的,驕傲的,羞怯的,到最後都變成了悲傷的。
那些擔心他,保護他,深愛他的面容,都匯聚成了剛剛陳以聲路過秦錄宴的側臉。
她沒轉頭。
“她不要我了?”
秦錄宴怔怔地說道。
聲音淹沒在雨水裡,沒有人聽得見,卻讓這個足足淋了小半天雨的男人,真真切切地打了個寒戰。
好冷啊。
感覺骨頭縫都在發抖。
她當初跳進湖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秦錄宴大腦裡被大片大片的白紙佔據。
推開後,才發現底下隻寫著三個字。
“對不起。”
可事到如今,連感冒藥也沒有了。
秦錄宴被不知名的慢性病侵入了骨髓。
無可救藥。
第21章 21
幾天的雨終於讓秦錄宴生了場大病。
可他自己卻沒有知覺。
或者是燒壞了腦子。
他渾渾噩噩地夢到了許多有關陳以聲的片段。
可在他伸出手後,都變成了碎片。
他望著滿手的碎片崩潰,連滾帶爬地撲到店面前,腦子裡隻剩了最後一個思緒——
他不想陳以聲走。
疲憊的身體一次次向下墜,又被秦錄宴強行撐起來,腦袋猛地磕在店面的玻璃門上!
玻璃應聲顯出蛛網,而秦錄宴滿頭鮮血。
他才治了一半的腿痛得仿佛要斷了。
“可惡!可惡!連你也要來拖我得後腿嗎!”
他拼命捶打著自己腿上的骨折處,直到猩紅的液體滲透了褲子,又被大雨猛烈地衝刷走,他終於痛暈過去了。
可他最後一個念頭甚至不是呼痛。
而是——做到這個份上,陳以聲的記憶是不是就能回來了?
是不是……能聽他道一句歉?
可已經解綁的系統不會再回應他。
也不再有專業的醫生給他吊著命。
隻有第二天早早起來開門的蒲承禮,拽著他的腿把他往旁邊扔垃圾的小巷裡拖。
“等、等等——”
秦錄宴不甘心地往花店裡看去。
他腦子還是不太清醒。
隻夠他記得陳以聲的名字。
可就在這時,蒲承禮冰冷的聲音,S神一般響在他頭頂。
“秦錄宴,放棄吧。”
“從一開始,陳以聲就沒有失去過任何記憶。”
“從未。”
秦錄宴一瞬間如墜冰窖。
他喃喃地重復著蒲承禮說的話。
每個字他都認識。
連城句子,卻無法理解。
什麼叫從未失去?
什麼記憶?
他不知道。
“砰”。
秦錄宴聽見了自己心髒的顫動。
下一秒,這份顫動傳達到他全身四肢百骸,仿佛是最無解的病毒,大聲叫囂著:
“陳以聲從來沒有忘記我!”
陳以聲……從來沒有忘記他。
這能說明什麼呢?
她的留下,是在給他機會。
她給他的錢,是斷絕關系的最後證明。
她也試圖掙扎過。
是他自己,親手掐斷了這最後的機會。
“是我自己……”
秦錄宴顫抖地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抱住自己,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地面都被太陽照暖。
暖不透他。
秦錄宴渾身都被凍僵,連動一下都扯著心肝脾胃腎一起痛,讓他有些期待就這麼徹底暈S過去。
可偏偏又太過清醒。
過去的一切猶如潮水湧回大腦。
整夜未停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不知何時,蒲承禮頭頂的雨停了。
陳以聲撐著傘,堪堪遮住蒲承禮頭頂。
“昨天的木雕做好了,你幫我去送一下貨吧,注意不要被雨淋湿。”
連半個眼神都不再施舍秦錄宴。
秦錄宴隻覺得頭有千鈞重,壓得他竭盡全力,也才能看見陳以聲幹淨的運動鞋鞋尖。
陳以聲什麼都記得。
所以她也記得,之前因為要陪自己出席各種各樣的酒會,所以被自己要求著穿並不習慣的高跟鞋,一場酒會下來,腳後跟的創可貼得換三次。
因為記得太清楚。
所以在下一次,才更會徹底避免一切傷害的來源啊。
秦錄宴胸腔中傳來一陣嗡鳴。
似是自嘲的笑,又像是悲鳴。
真真切切地提醒他,他該走了。
他來時的拐杖早已不見了蹤影。
隻能隨便在路邊撿了根樹枝,沒走兩步就斷了,帶著他整個人猛地撲倒在地上!
秦錄宴SS咬著牙,再次站起來。
頭也不回。
第22章 22
雨在秦錄宴走出小巷時停了。
他再也撐不住破敗的身體,暈倒在街頭。
不明身份,不明情況,沒人敢管他。
昏昏沉沉地,秦錄宴腦海中隻剩了蒲承禮當時跟他說的一句,“給我用後半輩子贖罪”。
他便覺得自己不知從哪來了力氣,生生從鬼門關重新爬了出來,哀求路人把自己送去了醫院。
人還清醒,事情多少會容易一些。
可秦錄宴被送上手術臺時,竟然又開始發起了瘋。
“我不用麻藥。”
幾個醫生按不住他一個,冷汗都冒了下來,可無論怎麼勸都不管用,這個神神叨叨的病人一直念叨著什麼,“這都是我活該的”,所有醫生都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先按著他打了規定計量的麻藥,這才能擦一把汗繼續手術。
手術進行了二十多個小時。
秦錄宴隻覺得自己一個接著一個地做著夢,夢見了以前的陳以聲坐在草坪上,把手擴在右耳輪廓上,聽他說悄悄話。
夢見陳以聲第一次穿高跟鞋,小聲地吐槽著明明隻有五釐米的鞋跟,為什麼踩起來會有這麼高,她都要把腳崴了。
他就輕輕摻著她的胳膊,要陳以聲在之後的宴會上寸步不離地挽著自己。
夢裡的陳以聲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秦錄宴手足無措,湊上前想給她擦眼淚。
陳以聲卻向他展開了掌心,裡面放著一隻耳朵:“我剛剛跳湖,割斷了一隻耳朵……”
他方寸大亂,當即拽著陳以聲就要去醫院。
陳以聲又搖搖頭。
“去不了了,我的腿也斷了……”
“太晚了……”
秦錄宴耳邊層層疊疊地出現著這三個字。
好半天他才聽明白了。
是醫生在說話。
說因為來得太晚,耽誤了治療,他的左腿、右耳,徹底廢了。
他不僅沒半點絕望,反倒有些興奮地睜開了眼——
林晚晚坐在他床邊。
疲憊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你終於醒了……”
秦錄宴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淡淡道:“你怎麼還在這?”
林晚晚倒是想走。
但是她的自尊不允許,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爹更不允許。
思及此,她的笑容都僵硬了不少。
“你在說什麼啊……我懷了你的孩子,我不在這,還能在哪啊?”
秦錄宴失焦的瞳孔,逐漸定格在林晚晚身上。
林晚晚緊張地攥住衣角。
他不會發現吧……
可秦錄宴隻是輕輕收回了視線,“打了吧。”
林晚晚臉色當即一變,可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聽見秦錄宴平靜無波的聲音繼續道:
“你爹偷了我公司多少機密拿出去換錢,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
林晚晚面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可秦錄宴還在繼續說:
“我不究你的責,你也別纏著我,咱們兩清。”
他話落之後,林晚晚許久都沒說話。
再開口時,已然帶上了惡狠狠的哭腔。
“不可能,秦錄宴,我告訴你,不可能!”
“你毀了我這一輩子,現在想跟我兩清了?!”
“就算要去地獄,我也要先S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