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吳城不無驚訝,「看不出你外表柔柔弱弱的,比我們在座的幾個老爺們都猛。」
可信中的她,不是害怕開車沒有駕照嗎?
路知也像是記起了什麼,有些尷尬的看向沈星識。
沈星識低頭喝了口酒,淡淡說了句,「她吹牛的,你聽不出來?」
吳城一拍腦門,「我去,我真信了!」
路知端起酒杯,笑著說,「我選喝酒。」
她臉上還有未消的緊張。
我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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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識已經認定了她。
不論她怎樣,他都會在心裡替她找好託詞。
酒瓶再次轉動,最終停在了陸遇白面前。
吳城這下可就來勁了,牌也不抓了,坐起身子直勾勾的盯著他,「這麼些年我一直好奇,我們的陸道長到底有沒有動過凡心?」
我咳嗽一聲,保護欲激增,下意識想替清心寡欲的陸遇白把這個話題遮掩過去,「大家也都知道,道士是不沾染凡塵的……」
陸遇白垂下眼簾,淡然開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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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
吳城瞪大眼睛,連嘴巴都張大了。
其他人的反應也沒好到哪裡去。
吳城手裡的飲料翻了潑了一手,他顧不上管,隨便擦了擦,「是誰?能告訴我們嗎?」
「莫非是山裡的仙姑?」
「不會是狐狸精吧?」
「你們觀裡有道姑?能入我們陸道長的眼,那得是什麼樣的天仙哪……」
「喂,你們能不能別說了?讓人家自己說,我等著聽呢。」
眾目睽睽下,陸遇白抬眸,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一切不言而喻。
「臥槽!」吳城激動萬分地一跺腳,凳子都翻了。
他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不可思議的指著我問,「你喜歡阿渝?」
陸遇白望著我,點了點頭。
「沈總……」路知碰了碰沈星識的手,示意他回神。
而他始終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捂住耳朵,把臉埋進膝蓋裡。
天吶……
一直到散場,我整個人都還是恍惚的。
我新搬的公寓和吳城家是一個方向,他開了車門,我剛準備坐進去,手腕就被抓住了。
陸遇白說,「我送你。」
吳城一個激靈,關上車門利落反鎖,「你快去坐道長的車,我車裡坐不下了。」
我:「……」
路知已經坐進了沈星識的副駕,他卻停在車邊看向我。
目光晦澀,像是月光下暗波湧動的古井,讓我分辨不清。
「好。」
也許是車裡的暖氣開的太大了,我的臉和脖子都是燥熱的,隻能打開車窗吹吹冷風。
「熱?」
「不是,喝酒喝的。」
陸遇白遞了一瓶荔枝味的北冰洋給我,「上次看到你愛喝這個。」
我顫顫的接過,「嗯,謝謝。」
他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不比沈星識短。」他目視前方,嗓音在夜色中低徊,「喜歡你的時間也不比他短。」
「我很早就知道,如果我這輩子會娶妻,隻會是你。」
「阿渝,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他未來的妻子是別人,那你未來的丈夫,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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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我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可是陸遇白,為什麼是我呢?」
我有些不安,也有些窘迫,「我的身上,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略顯狹小的房間裡,他徐徐靠近我,「我喜歡你,自然是因為我看得到你的好。」
「你認為尋常的地方,在我眼裡都是特別的,和所有人都不同。」
「奶奶去世那天我沒有哭,大人們都說我是白眼狼沒心肝,隻有你站出來大聲的維護我,質問其他人奶奶病逝前難道不都是我貼身照顧的。那時你隻有八歲……」
「有一年我們遇到了成群的流浪狗,我讓你先走,你卻抱著我的腰說不要直視狗的眼睛,這樣它們就不會咬我們了。那一年,你隻有十二歲……」
「所有人都在阻止我入道觀修行的時候,隻有你說人各有志,各安天命。那一年你十八歲。」
我呆呆的看著他。
陸遇白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糾纏,「你我是有姻緣的,桑渝。」
我心口一滯,隨即臉頰上蔓延開了一股燥意。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也從未聽他說過這樣的話。
我垂下頭緩了緩,遲疑的開口,「可不可以……再等一等,我需要一點時間徹底走出來。否則,對你也不公平。」
他將我的發絲挽到耳後,「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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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我離開了這座城市,選擇了旅居,在線上接一些設計稿和翻譯的活兒,闲暇時間寫文,也能有不錯的收入。
陸遇白沒有回到道觀,他跟隨我一起去了很多城市,從熱鬧的市井到幽靜的山水之間,我其實隻是來拍拍照的,跟他走在一起愣是有了那股闲雲野鶴的味兒。
時間是一味良藥,沈星識已經從我的生活中淡了出去,再想起他時,我隻剩釋然。
我終於得以從那場蘭因絮果中抽身。
「陸遇白……」吃過飯,我遲疑著開口。
「怎麼,不想洗碗?」他沒有抬頭。
「不是。」我有些磕巴,「那個……你之前說我們有姻緣的那個事……還算數嗎?」
他驀然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我,「當然。」
「嗯,那我們……要在一起嗎?」
「好。」
他站起身,我嚇得也站了起來,「嗯?怎麼了?」
他走向我,扶著我的腰低頭吻下來,唇瓣嫣紅,比看起來還要柔軟,「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
腰間泛起酥麻,我手腳都軟了,「陸、陸遇白……」
「之前每次看著你,我都想這樣做。」
「可是那時你的身邊有沈星識。」
「既然他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未來,那麼彼此成全,也很好。」
「阿渝,你或許不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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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花了許久才逐漸接受我和沈星識分開的事實,畢竟這麼多年過來,他們早已把他當做兒子看待,也早已認定了他。
可當他們知道陸遇白要當他們女婿的時候,嘴立刻就合不攏了,眼裡的喜色也溢了出來,一邊念叨著我何德何能,一邊握著他的手將人拉到沙發上嘮嗑,「你這孩子我打小就看中了,一看就是心志堅毅,操行好的孩子,阿渝交給你我是非常放心的……有準備結婚的想法嗎?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早做打算的好……」
我站在一旁很是尷尬,「爸……」
陸遇白看我一眼,笑了笑,「阿渝肯的話,我隨時都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話說你們觀裡對這塊不會有什麼禁忌吧……」
「我是火居道士,可以住在民間,也可以娶妻生子。」
「那就好那就好……」
去到陸遇白家裡那天,他媽媽遠遠的就從莊園裡迎了出來,緊握著我的手感激涕零的道,「多虧阿渝你啊,不然我這個兒子恐怕是要老S在道觀裡了……阿姨我本來對他都不抱希望了,哪裡想的到他還能領個老婆回來……還是你這麼個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阿姨真是太開心了。」
我正手足無措呢,陸遇白在一旁看著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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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陸遇白結婚那天,沈星識也來了。
他穿著正式,看的出是精心打理過的,卻仍然透出幾分憔悴。
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中有細碎的光芒閃過,半晌唇角緩緩溢出笑意,「你穿婚紗很好看。」
陸遇白走到我身側替我理了理頭紗,我挽住他的胳膊,客套道,「謝謝。」
他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像是透過我在看什麼,末了,語氣真摯的開口,「桑渝,祝願你一生喜樂安康,所願皆成真。」
我笑笑,「你也是。」
幾近炫目的陽光裡,他退後一步,「抱歉,沒有做到我說過的話。」
十八歲那年,有個男生堅定地握著我的手,在父母面前許諾說會和我永遠在一起。
而現在。
我們的未來,終是不再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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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沈星識將公司股權移交給父母後去了國外。
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女友路知。
據說他臨行前交代父母,他大概要在國外久居,以後很難再回來一次。
此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而我和陸遇白在幾年後有了一個女兒,笑起來兩頰有甜甜的梨渦,我腦海中竄過一個念頭,她應該叫——爾爾,莞爾的爾。
時間轉眼來到二十年後,年前和朋友小聚,有人無意間提起沈星識。
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我有一瞬的恍惚。
直到吳城遲疑的開口,「我前不久聽說,星識在十八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我的心髒驟然緊縮。
怎麼會呢?
他不是和路知去了國外定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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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路知聯系到了我,約我在小酒館敘舊。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她深深凝視了我半晌,笑道。
「沈星識呢?他為什麼會S?你們不是應該……」
過得很幸福嗎?
我極力抑制喉嚨裡顫意。
「應該像信裡描述的那樣,夫妻恩愛,女兒乖巧,日子過得美滿幸福。」她接著我的話說完,語氣平靜,「可惜了,我隻是他花錢請的演員。」
我胸口某個角落突然空了,腦中一片茫然。
「當時頂著他未婚妻的身份出國後,一下飛機我們就分道揚鑣了,我拿著錢在英國玩了一圈,之後就回了葡萄牙。我媽嫁給了當地的富商,日子過得還不錯。」她徐徐道,「我本來也不缺錢,就是覺得他做的這個局很有意思。那麼離譜的事情,他卻深信不疑,我一度懷疑他腦子出了問題。」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良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啊,什麼未來妻子的來信,還為了這種破事要跟女朋友分手,你也覺得很神經吧?」路知嘲諷地牽了牽唇,神情淡了下去,「可他說他兩年後會S於車禍,卻是一語成谶。」
「你知道嗎?你結婚後,他高燒了一周,病中仍喃喃著你的名字。」
「那段時間你有多傷心他都看在眼裡,他是最熟悉你的人,最明白怎麼才能傷害你。」
「他應該也不太好過吧,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你最厭惡的樣子,多少次看著你,我都感覺他快要撐不住了。」
「對了,他將那些信件拿給我看的時候,我偷偷掃描了一份打印出來。」
路知灌下一杯酒,將文件夾放在桌上,起身離開了。
「我替他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哪天喝醉了不小心說出來,想來他也怪不了我。」
我打開那一封封我從未見過的信。
原來事情的全貌是這樣的。
平行時空沈星識視角番外
這是他成為植物人的第一年。
桑渝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床頭,他能聽到她的聲音,偶爾眼珠輕微轉動,她都會欣喜若狂。
「對不起,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不要再自責了,那隻是意外啊。
「我不應該那麼任性的,如果我沒有說想去海邊度假,你就不會那麼匆忙的趕過來……也不會為了哄我特意繞路去我喜歡的奶茶店買我常喝的奶茶,然後撞到那輛側翻的貨車。」
笨蛋,那是我刻意誘導你去的啊,我在那裡準備了驚喜。
原本是,想要向你求婚的。
沒有認真的向你求過婚,也一直是我的遺憾。
未曾想那一次的爭執,讓她愧疚了大半生。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可能不會傷的這麼重……」
即使沒有你,那輛連環追尾事故也無可避免。
更何況,你能安然無恙我很開心……
「陸星識,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們還要結婚呢。」
對不起,我可能沒有辦法再陪你了。
這是他成為植物人的第二年。
「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不會放棄他的。」
父母走後,桑渝坐在他的床前,語氣中都是歉疚。
「你爸媽一定很難過,你還那麼年輕。」
傻瓜。
他們在我三歲那年就離了婚各自成家,將我丟給外婆照料後,幾年都不見得會來看我一次,怎麼會難過呢。
這次來,也隻是為了打聽財產罷了。
幸好有你,讓我年少的記憶裡多了一絲溫情和歡愉。
這是他成為植物人的第三年。
她已經可以熟練地為他擦洗、按摩,活動關節。
「我知道你有潔癖,所以我把你照顧的很好哦,這樣你醒過來應該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她重新開始了工作,也變得有些忙碌,但每天都會抽些時間出來給他讀書念報,偶爾會聊起以前的事情,語氣鮮活雀躍,仿佛他隻是閉著眼睛小憩。
「小時候你每年過年的時候都不大開心,看到你落寞的樣子,我不知怎麼的也有點難過。所以即使你表現的很不耐煩,我也一直纏著你,晚上還非要跟你一起睡覺。」
「後來我慢慢懂了,你是看到別人有爸媽,自己的爸媽卻不在身邊所以才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