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西西吧，長成大姑娘了。在哪兒上班啊？”
“唉你會不會說話，人家家裡那麼大買賣，自然是接爸媽的班啊。”
“嫂子可真漂亮，這臉蛋嫩的能掐出水，不知道的以為你和西西是姐妹呢。”
“……”
我爸媽從沒被人這樣尊敬過，最初還有些局促，後來就在一聲聲吹捧中洋洋得意起來。
學著電視劇裡老板的樣子和他們握手，點頭，給大家分東西發購物卡。
在一片驚嘆聲中，我爸一錘定音，“晚上我家S豬宰羊，大家都來。誰不到就是不給我徐大勇面子。”
雜亂的掌聲響起來，我媽驕傲的仰起頭，臉頰泛起紅暈，侃侃而談大城市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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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們，已經完美融入大老板和富太太的身份。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他們和我奶奶，並沒有什麼不同。
6
我奶風頭出慣了，一直是人群的焦點，這回被我爸媽搶了村民的目光，生了一肚子氣。
在外就掛了臉，回家更是一點不忍，關上門就開始叮叮咣咣的開始摔東西。
“呸，假大款還裝上樣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先罵我爸，又一杯茶潑在我媽臉上，花掉的眼線拖出長長的黑線。“你們還自己做上主了。也不看看兜裡有幾個子兒。不知道儉省。”
我窩在柔軟的沙發裡隻覺得好笑，她根本不是心疼錢，隻是在懊悔自己嘴慢了。
被大家恭維感激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我媽唯唯諾諾，不敢還嘴。
眼圈瞬間通紅，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偏過頭，實在不想管這闲事。
一個作威作福，兩個伥鬼。
隨他們去吧。
可奶奶的話越說越難聽，連已經去了的外公外婆都拎出來罵，媽媽哭的抽抽搭搭，被我爸重重推到地上。
畢竟是血脈相連，我實在不忍心，走過去把她拉起來護在身後。
“你們夠了，外頭愛面子，回家就打人。媽你跟著他們，以後還不知要背多少債呢，能不能別管他們了，跟我回北京吧。”
“西西，媽沒事。哪有兩口子不吵不鬧的。女人嘛，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我往哪走？”
“怎麼有這種喪門星孫女，撺掇爹媽散伙，咋不打個雷劈S你呦。大勇，你還不撕爛這小蹄子的嘴。”
聽見這話，我爸瞬間找到發泄口，大步上前，就要把剛才的氣都發在我身上，我瞥見茶幾上有個花瓶，剛想拎起來防身。沒想到卻被我媽SS抱住動彈不得。
我爸趁機使勁兒錘了我好幾拳，把我當個被固定的沙袋，“S丫頭看你老子娘的熱鬧呢，打S你。”
“打得好，往她臉上打，這才是媽的好兒子。”
而我媽從頭到尾隻是抓著我，連一句勸阻的話都沒說，反來怪我，“爹打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姑娘動手的，西西你太不懂事了，趕緊道歉，把買豬羊的錢拿出來。”
我真恨自己剛剛竟還可憐她，最後一絲親情終於被磨滅。
拼盡全力掙脫，撒腿就跑，又被扯著頭發甩到地上。
強烈的眩暈感和耳邊的嗡鳴聲讓我心生恐懼，隻能狼狽的嘶吼，“你們這是犯法的。我要報警。”
“放你娘的屁，你是老子生的，扒了你的皮都是你欠我的。”
“媽，孩子娘，你們倆按著這S丫頭，”我爸一邊說著，一邊翻出我的手機，找出支付軟件。
我媽低頭不敢看我，手卻向鉗子一樣，將我的手腕捏出一圈淤青。
我奶又抽了我幾個耳光，讓我徹底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眼淚沒入鬢發。
在北京這些年，花銷基本都是我出，有時候我懶得動。
他們買什麼就拿我的手機出門。
所以密碼一直都是公開的。
沒想到，我的真心竟成了方便他們作惡的工具。
“支付到賬，九萬七千六百一十二點三元。”
竟是一毛也沒留給我，我徹底心S。
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第2章 2
7
屋裡擠不下多少人，這頓年夜飯還是在我家院子裡吃的，擺了七張桌。
就這也有許多人沒來上。我奶把剩下的生肉都給大家分了，“過年家家客人多，拿回去加盤菜吃別客氣。我家不缺這點東西，今天兒子媳婦還說，城裡肉都吃膩了，就想吃點菜清清火嘞。”
一堆人撐著口袋湊過去，滿嘴恭維的話，我奶把下午被搶的風頭都找了回來。砍骨刀揮的格外用力。笑聲飄進我耳朵，堵都堵不住。
我媽站在走廊的陰影裡，舔著幹裂的嘴唇，不停吞咽著口水，小聲嘟囔，“真作孽啊，這麼多肉，咱家三年也吃不了這麼多。我都快忘了排骨是什麼味兒了。”
很快有親戚過來拉她去吃席，她卻又裝出貴婦人的樣子連連擺手。“羊排太膩了，我減肥呢。”
“哦，怪不得嫂子這身材還和小姑娘一樣苗條。”
幾個敬酒的人互相交換了眼神，我分明看見了揶揄和嘲諷，隻有我媽，好像聽不出。羞赧的摸著枯瘦的臉頰，裝模作樣的夾了兩根土豆就說吃飽了。
我爸的病本該戒酒，今天卻推杯換盞轉眼半斤下了肚。奶奶貼在我耳邊，小聲囑咐讓我過去擋酒。
我充耳不聞，大口吃著紅燒肘子。
“西西，慢點吃啊，”鄰居給我倒了一杯飲料，高高在上的說教，“小姑娘吃這麼多，將來可不好找婆家啊。”
“S丫頭，幾輩子沒吃過飯了，”我爸嫌丟人，張嘴就罵娘，“TMD沒日子炫了，滾回屋裡去。”
我擦擦嘴，有些委屈的站起來，“外面太冷了，就想趕緊吃完回去吹吹空調。”
老趙太太眨巴著眼，“我就知道那玩意夏天能吹冷風，你奶奶還披著毛毯咧，都不出汗，可舒服了。咋聽你這意思冬天還能保暖。”
奶奶昂著頭，得意地撇嘴，“你知道啥，能吹冷風不就能吹熱風。”
於大爺附和著，“我兒子在臥室給裝了一臺，確實好，但別的屋還是冷。”
“我家裝的是中央空調，可舒服了，哪兒都熱乎。”
“還是有個大老板的兒子好啊，享福，”李大爺摩挲著大腿，“我這關節炎，老寒腿，遭老罪了。”
“你兒子也不差啊，開文具店咋不掙點錢，大勇哥，你能耐大，要不幫忙找找門路呢，我聽說這東西利潤可大了，要是能打打折，老李你就裝一臺唄。”
面對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我爸面露難色，哼哼哈哈的不敢接茬，他一個保安，哪裡要的來折扣。
媽媽偷偷擰我大腿，在我耳邊小聲咒罵，“S丫頭，叫你提這事兒，等人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疼的一下站起來，大聲叫嚷，“啥，你們要給他裝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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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爺反應迅速，立刻起身感謝，“都說街坊比親戚還親，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讓大勇小子給我買個品牌的吧，雜牌的用不長啊，找人修費錢又麻煩的。”
我奶屁股都沒離椅子，氣定神闲的享受著他諂媚的討好，等老李連幹三杯才大手一揮，“這都不叫事兒。我兒一年整一個億，肯定給你買最好的。”
我媽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瞪圓眼睛想站起來，還沒開口就被身邊人按住。
“嫂子，你們可真是有善心，這都是積德的事，會有好報的。”
她的嘴開開合合，最後勉強笑了一下，垂頭算是默認。
我爸皮笑肉不笑，牙咬的咯咯作響直怪天冷。
我假裝拿紙巾擦嘴，擋住笑的咧開的嘴角，他們還是太樂觀了，一臺空調可換不來面子，說兩句好話就能輕而易舉拿到的東西，隻會把其他村民的欲望都激發起來，得不到利益的人，會覺得不公，質疑，詆毀。
有的鬧呢。
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拒絕老李雖然會傷面子，但一咬牙一閉眼明天就可以繼續吹牛，可當眾答應，就隻有咬牙吃虧和得罪所有人兩個選擇。
人總是這樣，免費的羊毛薅不到比花錢買虧吃還要難受。
果然，首先帶頭鬧的就是我奶的幾個好姐妹，“秀珍，你不是還有話沒說完呢？都是一樣的人在這坐著，咋老李是比我們多個鼻子多張嘴，還是咱們感情沒處到位。平時我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你，這空調的事咋想不起來我們了？”
“對啊，你們要是幫助貧困戶我們就不說啥了，老李兒子比我們富多了。”
“誰家不冷啊，我是真窮，一個月就賣破爛兒換幾百塊錢，大老板能不能看看我家啊？”
“……”
我奶的臉色也終於難看起來，層層疊疊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眼裡的驚慌，但頻頻冒出的冷汗和抓耳撓腮的無措還是暴露了她的心虛。
爸媽也不再吹噓，晃著手連連說著空調不好，不適合老人用。
有人嗤笑出聲，“別難為人家了，這可是不小的開支。普通人哪有這麼多闲錢？”普通兩個字咬得極重。
現場的氣氛冷下來，我撇撇嘴，準備再加一把火。
9
瞧著沒人注意，我低頭猛炫了幾口芥末鴨掌。眼淚瞬間湧下來，頭頂都要冒火。
哗啦。桌子上的杯碟盤盞被掃落在地。
我撲通跪在地上，開始表演，“奶奶，爸，媽，這可是幾十萬的債啊，不能答應，咱家一窮二白，裝啥假大款啊？”
我爸懵了，不停地衝我使眼色，“S丫頭搞什麼？老子不是在北京做生意嘛，一年一個億。”
到現在還要演戲，聽起來底氣十足，我冷哼一聲，S要面子活受罪。活該去討飯。
也許他現在還在心裡盤算怎麼吸我的血呢，可惜，我不會再同情他們了。
“西西，我看你爸出手這麼大方，又開那麼好的車，可不像你說的啊。”
“該不會是不想給我們買空調吧，那就直說唄，犯不著做戲，又哭又鬧的，給誰看呢。”
“真沒騙你們，”我索性坐在地上，拉扯出大衣標籤，“車是租的，錢是棺材本。我穿的衣服都是假貨。”
這可真是實實在在的真話。
周圍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大，“這是何必呢，窮就窮，裝假大款，真沒意思。”
“看陳老太太平時穿的溜光水滑的，說她兒子這麼出息那麼有錢，原來都是騙人的。那麼大歲數，可真不害臊。”
“虧我還佩服他，說讓兒子長大了多跟陳老板學習，這以後得離得遠遠的。”
奶奶的保姆也湊過來，舉著收款二維碼，“過年加班，說好的三倍工資，先給我吧，過了年可不來了，別再拖欠我工資。”
陸續有人離席，大概是害怕管他們要送出去的禮物。鄰居的態度不再是早上的追捧和恭維，一個個橫眉冷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