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容平靜,如靜謐的湖面。
他終究違背不了自己的本性,做不出什麼惡劣的事情。
11
後來幾天,生活恢復往常的模樣。
我繼續早出晚歸,賣我的魚。
清晨的菜市,我埋頭去魚鱗,算著父親還有多久出獄。
一個陽光的男聲炸響,問我草魚怎麼賣。
我抬頭,看到了偶像演員盧佐,以及幾個跟拍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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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不遠處,還跟著程勉。
程勉看向我,像看陌生人一樣。
盧佐陽光滿面,等著我的回答。
我明白了,他們在做節目任務。
我故意抬價:「800 一斤。」
他忿忿不平:「你剛剛賣給那個老伯 20 一斤。」
我:「你是大明星,他是小鎮老伯,你掙多少錢,他掙多少錢,魚價當然不一樣。」
盧佐嘟囔道:「這什麼邏輯,阿姐,你這也太黑了吧。」
我挑眉不言。
程勉淡淡問我:「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你看能不能這樣,我們幫你賣一天魚,你送我們兩條。」
盧佐:「賣一天?送兩條???」
程勉點頭。
我遞了刀過去,讓他S魚。
他順手接刀,麻利地動作起來,摘下內髒,我又遞過去了塑料袋,他接過扔進去。
整套交接過於絲滑,盧佐看得目瞪口呆。
「程勉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這阿姐搭檔多年呢……」
聞言,程勉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也沉默了一會兒。
以前程勉給我燉魚湯,我都託腮坐在料理臺邊,順手就會給他遞個刀、湯勺、調料什麼的。
竟被盧佐說中了。
晚上,菜攤小妹大呼小叫著衝到我的小院裡。
當天的直播彈幕裡,許多條都在說我是個冰冷的魔鬼。
「她真讓世界冠軍S了整整一天的魚!」
「程勉為了讓我們恬恬寶寶喝上魚湯,也是忍辱負重了。」
原來是為了給王恬恬燉魚湯啊。
我默然翻著支付寶暴增的流水,算好進出賬,對著白皮本,給最急用錢的幾個人各轉了一千。
12
沒過兩天,接到了個電話。
「夢裡的故鄉」節目組打來的,讓我送魚。
好像是晚上要加餐。
我喊了菜攤小妹一起,去了節目組郊區的院落。
遠遠地,看到程勉和一眾明星一起,圍坐在小院兒裡,暢快、輕松地聊著天。
隱約聽到程勉和王恬恬的名字被頻繁提起。
也聽到王恬恬甜入心脾的嬌笑。
數著錢的時候,盧佐在那邊炸了鍋。
他衝著王恬恬不滿道:「你說了不算,得讓外人來評。」
又衝著我大聲喊道:「那兩個賣魚阿姐,你們說,我們幾個人裡,誰最帥。」
幫我送貨的菜攤小妹先走了過去,氣呼呼道:
「我才不是阿姐,我比你還小嘞。
「還有,我覺得程勉最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菜攤小妹是程勉的忠實粉絲,以前總向我播報他的近況。
比如他又破了什麼記錄、拿了什麼獎牌、接了什麼代言,事無巨細,她全都清清楚楚。
她當然會選程勉。
眾人哄笑,王恬恬也笑:「哎呀,盧佐,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你就別自取其辱了。」
盧佐不服氣,起身把臉湊到我跟前。
「你來說,我和程勉,誰帥?」
他背著大家,朝我擠眉弄眼,求我給點面子。
程勉遠遠坐著,並沒有看我。
餘光裡,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卻沒有急於喝。
盧佐期待地看著我。
我頓了片刻,滿足他道:「你更帥。」
我背過身,提了竹簍,出了院門。
身後仿似碎了個杯子,但與我無關。
如夢似幻的歡樂場,本就與在魚腥裡討生活的我無關。
13
但還是與我有了關系。
我露臉不多,卻莫名在節目裡的討論熱度越來越高。
節目組嗅覺靈敏,制片人很快找到我,問我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藝能,想給我安排點兒彩蛋節目。
說是一天五千,讓我維持自己的冷漠人設就好。
於是,我領了個給嘉賓畫難忘時刻的任務。
第一個畫的是盧佐,他上來就試圖討好我:「姐,沒想到您會S魚還會畫畫,太了不起了。」
畫完後,他又賣力追捧:「我天,姐,您畫畫哪兒學的呀?這也畫得太好了吧!」
我答:「耶魯大學藝術學院。」
他一整個震驚住:「那您,在這兒……S魚……」
我反問:「怎麼,在小鎮上S魚很見不得人嗎?」
他急忙解釋了一通。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稍微有那麼一點兒大材小用了。」
我沒說話,領著盧佐到小鎮上轉了一圈。
學校的圍牆上,有我帶學生畫的藝術牆畫;油紙傘坊,有我教傘匠畫的各色圖案;扎染坊,有我和師傅一起設計的各類圖案;老人的家裡,有我憑描述畫的他們年輕時的模樣。
我告訴他,賣魚是我的工作,畫畫是我的愛好,二者並不衝突。
盧佐第一次由衷贊嘆:「你……真特別。」
這期的直播節目後,盧佐對我的態度由虛假的客氣轉變為了真實的親昵,看上去,是真把我當朋友了。
其餘嘉賓,包括王恬恬,也都客客氣氣的。
隻有程勉不一樣。
在小院的幾天,他都刻意地避開我。
我出現的場合,他會立馬離開。
我客氣地和他打招呼,他也隻是疏離地點個頭。
生活教會我的一件事就是——
要想自己活得開心,就絕不內耗。
所以,我沒有放在心上。
隻盤算著怎麼領著嘉賓們多去些小鎮的寶藏之處,多吸引點兒來投資和旅遊的人,順便自己也能多攢攢錢。
14
給王恬恬畫難忘時刻時,是個晴朗的午後。
我提著幹洗好的 Gucci,她抬手笑笑,說送我了。
和程勉說的一樣,她確實不缺這一身衣服。
她和我坐在小院的樹下,沒人打擾,隻有攝像機在不停地工作。
王恬恬的開場,是一個問題。
「你失去過什麼人嗎?」
我知道,她並沒有真的在問我。
「我失去過一個很重要的人。
「很小的時候,我從雲彌去到東北,在那兒認識了一個哥哥。我們很要好,他帶我滑雪,帶我捉魚,帶我滿山遍野地跑。
「後來,我又跟家人去了國外,從此就和這個哥哥斷了聯系。
「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會在世界高山滑雪錦標賽見到他。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時刻了!我當時激動的,本來要送給朋友的花,都錯送給了他。
「你能幫我還原那個場景,幫我畫下來嗎?」
我點頭,開始作畫。
畫好後,她從別處來看,驚呼道:「這也太還原了吧!簡直一模一樣!」
我默不作聲,那個畫面,我記得清楚,自然畫得傳神。
我家出事時,程勉正在國外參加比賽。
那時,距離北疆雪屋的溫存,不過兩個月。
深夜的電視上,我看到了他奪冠的畫面。
電視直播畫面裡,程勉和隊友握手、擁抱。
一個女孩子,我從未見過的女孩子,捧著鮮花衝到了他的懷裡。
程勉臉上由驚轉喜,說著什麼。
和我在一起時,他從來都是憂鬱、沉默的。
而電視裡的他,臉上有著我從未見過的自信和喜悅。
王恬恬盯著畫,片刻後,她扭頭看我。
「你連我和阿勉穿什麼衣服,都知道?」
我答:「那場比賽我看了,中國第一次高山滑雪大滿貫,很難不記得。」
「記這麼清楚,你是不是阿勉的粉絲啊?」
我斟酌再三,答:「我隻是喜歡看滑雪。」
收拾畫筆和顏料準備回去時,幾個工作人員在旁邊聊天,討論王恬恬這算不算官宣。
一個說算,一個說不算。
「你見過哪家 cp 是單方面官宣的?」
「如果明天程勉錄難忘時刻,說的也是王恬恬呢?」
「那肯定算是官宣。」
「那咱們節目得爆吧?」
「必須的,網上猜他們倆猜了多久了。明天一官宣,估計全網程序員都得加班。」
我背上顏料盒和畫板,走了。
晚上,坐在小院兒裡看星星,看到半山別墅的燈亮了。
默默看了一會兒,朱阿姨出來給我披上了外套。
「小棲,你怎麼了,錄節目不開心嗎?不開心咱就不去了。」
我搖頭,笑道:「怎麼會不開心,一天五千呢。」
15
第二天,我很早就到了畫畫的小院。
程勉到得更早,靠在老槐樹下的藤椅上,小睡著。
我輕手輕腳走進去,悄無聲息地準備我的繪畫工具。
節目的幾天,程勉都沒怎麼搭理我。
所以我識趣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程勉還是被吵醒了。
聽到了倒水、喝水的聲音。
我沒有看他,但莫名覺得,他的眼神一直不冷不熱地追著我。
調顏色時,盧佐也來了。
這兩天,盧佐隻要一沒事,就會圍著我轉。
前兩天節目組弄了個雙人拔河的小遊戲。
盧佐沒有搭檔,就邀請我參加。
我們贏了另一組後,和程勉、王恬恬對決。
原本就要輸了,畢竟程勉是專業的運動員。
他的身體素質,我是清楚的。
結果他們那邊不知道誰松了勁兒,我一下就和盧佐摔在了一起。
盧佐愛開玩笑慣了,虛抱著我說:「漂亮姐姐,才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的。」
再之後,他就老粘著我。
此刻,他跟在我身後打轉,一會兒問我能不能跟我學畫畫,一會兒問我要不要給他當經紀人兼私人設計師。
他說:「你要是喜歡雲彌不想走,我把我工作室搬過來也可以的。」
我:「我不知道怎麼當經紀人,我隻會畫畫和S魚。」
「你不會沒關系,我可以讓我現在的經紀人教你。」
我:……
盧佐突然又和程勉開起了玩笑:「程勉哥,你怎麼一大早就喝酒啊?是不是為一會兒那啥壯膽啊,嘿嘿……」
我看過去,程勉還真是在喝酒。
官宣戀情,需要喝酒壯膽嗎?
盧佐說個不停,他則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是前些天我拖著盧佐去老農家時,一個老伯給的自家釀的酒,不知道怎麼到了程勉的手裡。
我架好畫布,調好顏色,勸盧佐離開。
盧佐笑嘻嘻地問程勉:「程勉哥,我留在這裡可以的吧?我想看我女神畫畫。」
程勉放下酒杯:「幾天前你還說她女夜叉,現在就成女神了。」
盧佐立馬急了眼。
「程勉哥,你別胡說,我什麼時候說了那話?」
程勉眉目冷清,不再接話。
盧佐悻悻地聳肩,離開前,在我耳邊小聲說:「姐,別信他說的,他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每天苦大仇深地,鬼見愁似的。」
盧佐走後,程勉又連喝兩杯酒。
我靜靜坐著,等待他開始描述。
他不言不語地,突然站起身來,掐了直播設備。
幾步走過來,站在我身前。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俯身,雙臂圈住我的座椅。
低頭凝視我,語氣涼薄。
「你很厲害,不到三天,盧佐已經開口閉口都是你了。
「都窮困到菜市賣魚了,還不忘勾搭小男生嗎?」
我:???
我偏過頭,想起身離開:「你喝了多少酒?你發什麼神經?」
他一把把我按回座椅裡,湊近我耳邊,瞬間,呼吸可聞。
「是為了錢嗎?
「盧佐可以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你想宣傳雲彌,你想掙錢,你想做什麼都好,我可以幫你,你知道的,我會比他做得更好。
「戚棲,你知道的,不是嗎?」
16
我知道嗎?
也許,我是知道的。
至少和他分手的那天,我是知道的。
他奪冠第二天,風塵僕僕回國,到我的畫室找我。
卻撞見我正在畫那個斯拉夫男模。
男模幾乎裸著身子,慵懶地躺在那張綢緞沙發上,那張隻有他躺過的沙發上。
程勉滯在原地,無聲無息,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