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包」過一個體育生。
67 萬,兩年,他放下了所有尊嚴。
後來我破產負債,他接連奪冠,世界矚目。
再見面,我的二手電瓶車,撞上了他的邁巴赫。
1
不知道怎麼就撞上了那輛邁巴赫。
當時雨很大,我急趕著給飯店送魚。
一個恍神,就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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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地的瞬間,看到邁巴赫被撞裂的車燈,我心涼一片——
三萬起步。
滂沱的雨中,車門被打開。
我坐在滿地的泡沫箱碎片和蹦跶的魚中,腦子裡全是嗡鳴聲。
逆行、超載,我全責。
一雙男士皮鞋踏水而來,停在了我面前。
我木然開口:「抱歉,我不該在這裡拐彎……」
一雙 JimmyChoo 也快步跟了過來。
甜膩的女聲摻著幾分著急:「我天,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
我抬頭,看到了一張精致、姣好的面龐。
是王恬恬,常上熱搜的國民甜妹。
而撐傘站在她身邊的——是程勉。
那個曾經跟了我兩年的體育生。
三天前,「夢裡的故鄉」節目組到了我的家鄉小鎮雲彌。
程勉和王恬恬,一個體壇新星,一個娛樂甜心,都是節目組裡重量級的嘉賓。
整個小鎮都沸騰了,家家戶戶都盼著親眼見一見那些個大人物、大明星。
我不想見,我避之不及。
男人蹲下身來,伸手摘下我的頭盔。
白皙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
他靜靜地凝視著我,聲音冷得像山巔的積雪。
「人車定損後,按規矩來。」
王恬恬扯了扯他的襯衣。
「阿勉,要不算了,她好像活得挺辛苦的。」
程勉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什麼錯誤呢?
是撞壞了他的車燈,是曾碾碎了他的尊嚴,還是引誘他嘗了禁果?
我自嘲輕笑,摸出身份證遞給他。
「我會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可以的話,我現在想去送我的魚。
「放心,身份證押你那兒,我不會賴賬。」
2
窮人沒有時間悲春傷秋。
我挑了個還算完好的泡沫箱,一條條把還在蹦跶的魚捉回箱子裡。
這幾箱貨,一千多塊了,我浪費不起。
大雨中,摟著泡沫箱就要往電瓶車後座上綁。
一雙手擋了過來。
眨眼功夫,程勉奪過箱子,放進了後備箱。
「上車,去醫院。」
我剛要開口拒絕,他不容置疑道:「萬一你一會兒騎車出事,就扯不清楚了。」
我沒再堅持,輕聲問:「能先去阿香烤魚店嗎?」
程勉背對著我,點了點頭。
他答應了,我才渾身湿漉漉地坐上了他的邁巴赫。
當然是後座。
王恬恬坐在副駕,找著話題。
「阿姐,你普通話很標準,看著也不像本地人,是外地過來的嗎?」
我點頭,輕答了個嗯。
「雲彌是我老家,很小的時候在這兒待過。」
這我是知道的,「夢裡的故鄉」每次去一位嘉賓的故鄉,雲彌是最後一站。
網上都說,程勉和王恬恬要在這裡官宣。
她笑著繼續問:「怎麼想著來雲彌生活呀?是看上了這邊的阿哥嗎?」
腦袋裡的嗡鳴聲並未轉好,還有點兒想吐,我並不想多聊。
隻混亂地「嗯」了一聲。
昏昏沉沉地,看到後視鏡裡程勉的眼睛。
寒涼,鋒利,叫人如掉寒窖。
對視的瞬間,車速一瞬間被提了上來。
到了烤魚店,程勉一言不發地下車搬魚。
烤魚店阿香姐看到程勉時,眼睛都直了。
她拉著我悄聲問:「這不是那誰嗎?看著像那個滑雪冠軍啊?怎麼給你送魚來了?」
我敷衍著,小聲告訴她:「你看錯了,這是我一弟弟,來旅遊的。」
回頭,正對上程勉幽潭一般的雙眸。
不該扯這個謊的。
這句話,我曾說過。
他剛到我身邊的那個暑假,我帶他去各種場合聚會。
朋友的生日會上,有人故意調侃:「喲~戚棲~這個這麼帥,花了多少錢?」
程勉當時身體緊繃,難堪至極。
我晃著紅酒,斜倚在程勉肩旁,衝著眾人調笑道:「胡說什麼呢,這我一弟弟。」
3
程勉放下魚,從我身邊走過。
醫院不過五分鍾車程,很快就到。
在窗口報了地址電話,建了檔,又掛了號。
程勉戴了口罩和鴨舌帽,背靠著護欄,不遠不近站著。
在我的記憶裡,他總是這樣安靜地站著。
安靜地站在窗外,安靜地站在屋裡。
安靜地站在雪地裡,安靜地站在海邊。
四年不見,卻似從未改變。
他修長的身影和記憶裡的那個少年重疊。
恍惚間,回到了那個蟬鳴燥熱的午後。
他筆挺地站在廊下,像株白楊。
印花剝落的白襯衣,洗到發白的牛仔褲,堪稱完美的五官和身形——
貧窮絕望,卻又青春昂揚。
我在落地窗前,用畫筆描摹他暴露在陽光下的手臂和小腿。
那天,他跋山涉水來找他的父親,也就是別墅的司機程師傅,要爺爺的醫藥費無果。
我給了他一萬塊,讓他當我一天的模特。
他照做了。
畫面一轉,又到了滑雪場。
那時程勉活得艱難,一人打了多份工,教滑雪、教遊泳、送外賣、送貨,以維持爺爺的醫療和照護費。
我裝不會滑雪,指定他教。
他人悶,話少,除了滑雪技巧,什麼也不願意多聊。
臨走那晚,他送雪板到我屋裡,我趁著酒意在他耳邊問他,想不想活得輕松一點。
他輕蹙眉頭,篤定搖頭。
拒絕了。
很快,到了那個雨夜。
他撥通我的電話:「戚小姐,您對我還有興趣嗎?」
我趕到醫院重症監護室時,他彎著腰低著頭,拿著天文數字般的費用單,靠在醫院走廊的牆邊,像株被積雪壓折的青松。
我想伸手觸摸他,卻抓了個空。
慌亂中,喊了聲「程勉」。
終於捉住了什麼。
耳邊,是陌生的聲音。
「沒事,輕微腦震蕩,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就行。」
我意識不清,條件反射道:「明天還要賣魚。」
醫生:「那不行,一定不能累著,得休息。」
我:「不累的。」
眼前由模糊到清晰,徹底清醒過來後,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緊緊抓著的,是程勉的手。
不動聲色地,萬分尷尬地松開。
4
躺在病床上留觀的一個小時,像在滾油上煎。
王恬恬有急事,回了節目組。
偌大的病房,就剩我和程勉兩個人。
掛鍾滴滴答答,是唯一的聲響。
我裝作頭暈,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如芒在背。
我開口請求:「我沒什麼事,要不你去忙吧。」
片刻,他冷冷道:「你連一句很久不見,都說不出口嗎?」
是,這本該是基本的禮貌。
「嗯,是很久不見,我看你過得挺好的,也就沒問了。」
「你是怎麼判斷我過得好,還是不好?」
我掖了掖被子。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是世界冠軍,又是大明星,你過得比這地球上 95% 的人都好。」
他問:「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吃穿不愁。」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再說話。
要離開時,他被一個護士認了出來,立馬就被一幫小護士團團圍住要籤名。
我沒有逗留,走了。
回到小院,朱阿姨焦急地等在門口。
「小棲啊,沒事吧,怎麼換了身衣——Gucci?」
王恬恬走前,說怕我感冒,非拉我去衛生間換的。
我答:「碰到個好人,借我的。」
朱阿姨沒再追問,笑意盈盈。
「快來吃飯,妹妹也等著你嘞,對了,我同你講哦,我今天直播教人修眉毛,賺了 370 塊!以後等我粉絲漲上來了,能賺大錢了,你不要賣魚了,你就專心畫畫就好。」
妹妹聽到聲響,也飛奔出來,拉著我的手,迫不及待地自問自答。
「姐姐,你猜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有辣炒河蝦!」
「媽媽在小溪用網兜兜的!」
我沒有提今天撞車可能要賠三萬,朱阿姨也沒提房東又來催繳房租了。
5
夜深時,我從漆面斑駁的抽屜裡掏出一個白皮本子。
裡面有很多人名,有些還完了欠款已經劃掉,有些家裡急需用錢畫了星號。
都是當年那場爆炸事故裡,受傷的工人。
當年家裡在南邊的一個大型化工廠出事,傷亡過於慘重,父親作為連帶責任人也被判了五年,家裡的資產全部用於賠償,也仍然不夠。
我去監獄探視時,父親老淚縱橫。
「小棲,你妹妹還小,你朱阿姨也沒有謀生的本事,以後拜託你替爸爸多照顧她們。
「至於那些債,你等爸爸出來,爸爸出來後會想辦法。」
走時,我輕握他的手,答:「好。」
這幾年,我花光積蓄,賤賣畫作,日夜工作,力所能及地補償過一些工人,但仍還遠遠不夠。
有些人過得比我還苦,實在撐不住問我能不能先還一部分時,都是小心翼翼的。
也有憤怒至極的,定期會打來電話問候我全家。
腦子裡正思考著這周先還誰的債款,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接聽,是程勉的聲音。
「戚棲,我在門口。」
聽見他喊我的名字,我怔愣了一會兒。
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太晚了,不方便。」
他:「車燈定損出來了。」
「你告訴我金額就行,身份證在你那,我也不會賴賬。」
他的聲音越來越冷:「你電瓶車不要了嗎?」
昏暗的月光下,程勉孤身佇立在溪邊的柳樹下。
貴氣,疏遠。
與旁邊那輛蹭掉了大片漆的二手電瓶車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怎麼弄過來的,我想,他的後備箱也放不下呀。
我站在院門口,沒再往前。
「謝謝你幫我把車弄回來,其實放馬路邊也沒關系,鎮上人都樸實,沒人偷的。」
又問:「車燈定損多少錢?」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身前投下一道陰影。
強烈的壓迫感讓我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他凝視著我的眼,又下移到我的唇:「你現在有錢還嗎?」
我頓了頓,我確實沒錢還。
在我的白皮本裡,程勉甚至排不上前三十頁。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還你的。」
程勉的聲音清冷:
「你也可以有另一種選擇。
「還記得初見時你玩的那個遊戲嗎?一萬,站一天。
「車燈三萬,你給我三天。」
6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我終於明白了程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三天,遊戲……
一瞬間,我喉頭幹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