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在自己編造的幻境裡。
陸時卿這個人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麼可笑。
隻有他一個人自我感覺良好，就像現在，他還處在即將找回她情感的興奮中。
“桑若，從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對你下七情蠱，不該強行糾正你的情感。”
“現在你也對我下七情蠱好不好，讓我受到懲罰，將你從前受到的那些痛苦如數奉還給我，我們之間的那些不愉快便一筆勾銷，好不好？”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說著，還將手中的三隻蠱蟲中的兩隻遞給她。
留下的那隻是檢測情感的蠱蟲，沈桑若知道。
給她的除了七情蠱，還有另外那隻她不認識的蠱蟲。
陸時卿及時為她解釋道：“這是能蠶食七情蠱的蠱蟲，能化解七情蠱的效果。”
處於七情蠱折磨中的人不能自主將蠱蟲從體內逼出，隻能通過他人將蠱蟲引出，若是沒受到影響，當然可以像她之前一樣，自己將蠱蟲逼出來。
接下來的話不用說，沈桑若也明白他想的是什麼。
那樣的神情好似篤定了，找回情感之後她便會心疼他，不忍看到他受到七情蠱的折磨。
他便“貼心”準備了這蠱蟲，好讓及時處理掉他體內的七情蠱。
沈桑若中了那麼多次七情蠱，還是頭一次知道七情蠱居然還有“解藥”。
這“解藥”必然是早便存在了，陸時卿已經廢了，不能是他在想明白找回她情感的方式後才煉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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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桑若隻覺得更加諷刺。
從前他將七情蠱下到她的身上的時候，可沒有想過要拿出“解藥”。
第一次對她下七情蠱的時候，蠱蟲留在她身上七日七夜，他便眼睜睜看她痛苦了七日七夜。
到最後還是用放血引蟲的方式將蠱蟲引出來，引出蠱蟲的過程也讓她受了不少苦。
即便是到了後來，陸時卿發覺不對勁，想用七情蠱試探她對他們的情感，他也隻準備了七情蠱，從來沒有什麼解藥蠱蟲。
到他自己身上的時候，倒是想起來要提前準備解藥了。
他還當真是會心疼自己。
她接過那兩隻蠱蟲，在手中把玩著，臉上神情戲謔。
“來吧，桑若。”陸時卿臉上沒有半分對七情蠱的恐懼，反而像是有什麼喜事要發生的歡喜模樣。
“隻要能夠找回情感，我做什麼都願意，哪怕是為你而痛苦，我也甘之如飴。”
仿佛她手中拿的不是七情蠱，而是甜蜜的糖果，迫不及待想要品嘗。
即便他為自己準備了解藥，他也確實要承受一段痛苦。
陸時卿確實瘋，對自己也確實夠狠。
他可以將解藥也捏在自己手中，可他偏偏要交給沈桑若。
就像是在和誰打賭較勁，一定要證明什麼一樣，他篤定沈桑若會救他。
七情蠱隻能對指定的情感生效，沈桑若手中的這隻七情蠱已被陸時卿設定好了，隻針對對她的情感。
當然，設不設定都一樣，此刻他的心裡也隻有對她的情感，其他人於他而言，不過是些可有可無人，他都不在乎。
“桑若，我真的心悅你，我真的愛你。”陸時卿神情如痴如狂，“你一定也……”
沈桑若神情冷漠，果斷將七情蠱拋出，蠱蟲瞬間沒入陸時卿的皮肉。
他沒說完的話也被渾身蝕骨般的疼痛打斷。
太疼了！他從未想過的疼！幾乎是瞬間便讓他失了聲。
好像有無數隻口器鋒利的蟲子，在不斷啃噬著他的骨肉，一點點撕扯，咀嚼。
如同他對沈桑若的情感一樣，偏執、痴狂，像是發了瘋一般，在他的身體裡不斷流竄著，叫囂著，要將他吞噬殆盡。
他對沈桑若的情感有多麼瘋狂，七情蠱帶給他的痛苦便有多麼深入骨髓
陸時卿死死咬著牙，卻還是控制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更莫說他此刻沒有任何修為，若是從前還能用靈力稍微抵抗一二，他現在是沒有一點抗性，七情蠱帶給他的痛苦隻會更加真實。
他的身體已然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七情蠱，原來這樣痛嗎？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隻有在經歷過一樣的遭遇後，才會明白對方有多麼痛苦。
從前陸時卿不將七情蠱當一回事，隻把它當做矯正沈桑若情感的工具。
可這一刻切身體會到那種痛苦，陸時卿愣住了。
他之前可是對沈桑若下過兩次七情蠱，甚至有一次長達七天七夜，她會有多麼疼啊。
一陣莫名的酸痛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從前做的有多麼過分。
他怎能那樣，怎能那樣對她？他明明那般愛她，為何要那樣傷害她？
陸時卿情緒幾近崩潰。
他不是人，他該死！
對沈桑若後知後覺的心疼越多，七情蠱啃噬得便越瘋狂。
痛苦像是潮水將他淹沒，又像是無數根針，毫不留情刺入他的皮肉，他的心髒，將他推入鑽心刺骨的深淵。
陸時卿單膝跪地的姿勢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倒在沈桑若的面前。
匍匐著，眼中飽含淚水，像是一個懺悔自己罪行的罪人。
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般痛苦……對不起……桑若……”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該死，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越是這般，他的情緒便越激動。
可他像是自虐一般，放任自己心中關於沈桑若的愛意心疼悔恨等各種情緒瘋長。
故意讓七情蠱帶給他更多的痛苦，將一點一點他吞噬。
這是他該得的。
第473章 自欺欺人的夢該醒了，陸時卿
沈桑若看著跪倒在她身前，不斷哀嚎祈求她原諒的陸時卿，面無表情。
任由陸時卿將檢驗情感是否找回來的蠱蟲扔出，沒入她的皮肉中，除了手背上因蠱蟲檢驗成功而浮現出的深紅色印子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陸時卿當然將那道深紅色的印子看在眼裡，那一瞬間，激動與喜悅甚至壓過了他渾身的劇痛。
他痴痴笑著，“哈，找回來了，桑若！你的情感找回來了！哈哈！”
陸時卿此刻已經徹底支撐不住，躺倒在了地上，身體蜷縮成了一塊。
可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上依舊笑著，畫面格外詭異。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激動，他的眼眶通紅淚水橫流，唾液控制不住隨著他嘴唇的張合不斷流出。
那些液體還將他自己嗆到，整個洞府裡都是陸時卿的咳嗽聲，一張臉已經漲紅成了豬肝色。
目光依舊死死追隨著沈桑若，他的世界裡好似隻有她，除了她，他什麼也不顧上，包括他自己。
沈桑若緩緩蹲下，對著身前可以用形狀不明的狼狽物體勾起一個笑容，“是啊，是找回來了。”
陸時卿整個人都在顫抖，沉浸在他心心念念的人終於找回情感，能與他相愛的幻想中。
他便知道，找回情感後，沈桑若不可能對他沒有感覺，她對他笑了，她一定也是愛他的！
越是興奮，七情蠱帶給他的痛苦便越是強烈。
可哪怕是痛到他渾身都控制不住的痙攣，他也不願控制他心中洶湧的情感。
反而放任情感愈演愈烈，與七情蠱抗爭到底。
似乎是想用七情蠱帶給他的痛苦證明他是有多麼愛她。
桑若，你看啊，連七情蠱也壓制不住我對你的愛意，我是真的愛你啊。
卻沒看到，沈桑若的那抹笑意根本沒有到達眼底，眼底是一片寒涼。
陸時卿想的沒錯，找回情感後，她對他確實不會無感。
隻不過多出來的情感，不是他所謂的愛，而是恨，兩次對她下七情蠱的恨意全然爆發。
眼前的陸時卿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惡心，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憎恨陸時卿。
“我心悅你桑若，我愛你桑若……”陸時卿邊說著，邊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
想讓她親手用解藥蠱蟲“救贖”他的痛苦。
可他隻看到她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看向他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寒涼，不，甚至比從前還要冰冷。
觸及她的視線，陸時卿眼中的光芒被一點一點澆滅，一顆心仿佛也被冰封住。
“什、什麼意思？”陸時卿不顧身上鑽心的劇痛，踉跄著站了起來。
每動一下，都像是在無數刀刃上滾了一遍，幾乎是拼了命才能支撐住。
他忍不住對著沈桑若咆哮，“什麼意思，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
隨後又立即軟下語氣來，話語中染上了哭腔，“桑若，你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你還在生我的氣，想要懲罰我。”
“我任由你懲罰，想怎麼罰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看我。”
“你說啊，你說你隻是還在與我賭氣對不對！”
可她神情中意思那麼明顯，事已至此，陸時卿如何還不明白？
回應他的，是沈桑若的沉默。
陸時卿像是被什麼重物擊中，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身體與地面碰撞的聲音讓人牙酸。
他大張著嘴，急促呼吸的樣子像是離開水源的魚。
七情蠱在他的身體內肆虐著，這一刻，痛苦仿佛變成了實質，將他緊緊纏繞住，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桑若，桑若……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陸時卿已是淚流滿面，充滿了脆弱與無助。
他做了那麼多，那樣拼盡全力挽回她，那樣期待她找回情感的時刻，甚至已經想到了他們之後相伴餘生的日子。
讓他怎麼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我不能夠接受……桑若……”
陸時卿涕泗橫流，朝著她爬過來，想要抓住她。
被沈桑若毫不留情一腳踢開，連她的裙角都沒有碰到。
他抬頭，看著她手中握著那隻解藥蠱蟲，手上用力，蠱蟲化為齑粉。
“七情蠱的痛苦，你便好好受著吧。”她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灰，“七情蠱會一直存在於你的身體裡，直到你死。”
她不知道陸時卿從何處來的自信，敢將解藥蠱蟲交給她。
既然他存心想要承受這份痛苦，她自然不會辜負了他的期待。
僅僅是一隻七情蠱，還是太便宜他了。
陸時卿怔愣了片刻，眼中的神情被一抹更為濃厚的悲愴覆蓋，“不，你不能這樣對我，桑若……”
七情蠱的痛苦和沈桑若找回情感的結果疊加在一起，陸時卿已經承受不住，情緒崩潰。
“這便是你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結果？滿意了？”
“你早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卻一次次麻痺自己，非要我將巴掌甩到你臉上，你才能清醒？”
“現在你還能用什麼理由來麻痺自己？”
“自欺欺人的夢該醒醒了，陸時卿。”
她沒給陸時卿一個多餘的眼神，話語冷得像冰錐，刺入陸時卿的心髒，頓時鮮血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