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林抹掉臉上的淚痕,雙眼通紅,“我隻是……替賀先生覺得不值得。”
“不值得什麼?”
鄭醫生沉了臉,“看患者的私人物品已經屬於大忌,我沒說你,你還得寸進尺了?”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沈總出軌的事了……”
“閉嘴!”
鄭醫生一聲呵斥,“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你也不知道,聽見了嗎?你現在該做的,是好好把時川的遺體送去太平間。”
“知道了……”
何林知道老師是為自己好,“那醫院聯系上沈總或者家屬沒有?”
從賀時川送進搶救室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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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就在不停地聯系他的緊急聯系人。
但要麼被拒接,要麼無人接聽。
提起這個,鄭醫生摘下口罩,和賀時川做真正意義上的告別,而後搖頭,“還沒有。”
“那要是一直聯系不上……”
“時川生前已經安排好了。”
鄭醫生伸手把賀時川身上蓋著的白布整理得一絲不苟,緩聲道:“我剛打電話通知殯儀館了,他們明天就會來接他。”
他從沒指望過旁人,給他最後的體面。
與醫院的凝重氣氛不同。
沈家老宅一片歡聲笑語。
沈靜雨原想送了宋朝就回醫院,可他媽和奶奶,突然都從國外回來了。
得知沈靜雨懷孕的喜訊後,說什麼也不讓她走。
美其名曰晚上一起慶祝。
奶奶身體不好,這兩天血壓又高,這會兒好不容易有點高興的事。
她隻能作罷,給賀時川發了微信。
讓他檢查後第一時間把結果告訴自己。
但一直到現在,不僅沒回消息,她剛打電話過去,也關機了。
估計是生她的氣了。
沈母看出她心不在焉,“靜雨,你好不容易懷孕,天大的好事,你看上去怎麼不太高興?”
“媽,我一直沒聯系上阿川。”
沈靜雨趁勢起身,“我還是去找找他吧。”
宋朝伸手輕輕扯住她的衣角,“姐姐……”
“你糊塗!”
沈母話音微頓,道:“他一個成年人,能讓自己出什麼事不成?八成又是脾氣來了,和幾個朋友在外面吃飯喝酒,故意不理你而已。”
“你越這麼把他當回事,他脾氣就越大。”
“怎麼說你也是我們沈氏的總裁了,怎麼能天天一門心思放在一個男人身上?”
“他有手有腳的,還能S在外面不成?你這麼擔心他?”
“媽!”
沈靜雨陡然沉了臉,語氣都控制不住變得冷厲!
從醫院出來後,她的心髒就似被一根細線纏繞住,越勒越緊。
沈母口中蹦出的這個“S”字,讓她瞬間覺得毛骨悚然,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慌在心底蔓延,瘋狂擴張。
——她必須馬上去找時川,親眼看見他沒事才行。
她一把扯開宋朝的手,闊步往外走去!
“啊——”
宋朝痛苦地捂住肚胃,慌張道:“姐姐,我的胃突然好疼……”
沈靜雨腳步一頓,“讓佣人陪你去醫院。”
話落,利落離開。
誰也不能影響她和時川的感情。
沈靜雨一直自認為,她還拎得清孰輕孰重。
在她心裡,那個陪她走過所有青澀懵懂時期、她唯一真正愛著的男孩,永遠排在第一位。
“靜雨!”
賀老夫人猛地撐著拐杖站起來,“外面還在下雪,你這麼貿然跑出去,肚子裡的孩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S了之後怎麼去面對你爺爺?”
“你忍心,我們沈家就因為你對賀時川的一往情深,斷了香火嗎?”
沈靜雨是沈家獨生女。
當初剛結婚時,她是真的做好了丁克的打算。
可她媽和奶奶,就這麼日復一日地在她耳邊念叨。
她又看著發小家的小孩,長得精致可愛……慢慢動了要孩子的念頭。
但她不敢開口和時川提什麼。
如果……
她能順利生下這個孩子,家裡應該也不會對時川態度那麼差了。
沈靜雨心念微動。
沈母看出她的動搖,放緩了語氣,“靜雨,媽知道你在意時川,但他一個大男人出不了什麼事,你就算再擔心他,也該先等外面的雪停了再去,你說是不是?”
“你眼看要三十了,再想懷孩子,未必容易。”
“而且,你現在聯系不上時川,上哪兒找他去?與其盲目的找,你不如給劉姨去個電話,讓她等時川回家了,馬上通知你。”
“等劉姨來電話了,媽一定不攔著你,你想回去哄他就立馬去,行嗎?”
“知道了。”
沈靜雨應下。
給劉姨去了個電話,交代了幾句。
沈母又打電話讓家庭醫生過來一趟。
沈靜雨孕酮偏低,先兆流產,需要靜心養胎。
沈母端了碗鮮燉的燕窩到房門口,遞給宋朝,“劉姨沒來電話前,你就在這兒踏踏實實守著你姐,讓她好好休息休息,一切以孩子為重。”
“好,媽,您放心吧。”
宋朝端著燕窩走回房間,要喂沈靜雨喝。
沈靜雨偏開頭,“我現在沒胃口吃東西。”
宋朝看著她,“如果你懷的是時川哥的孩子,你也會這樣餓著自己嗎?”
“不會。”
提起時川,她眼底劃過柔情,“他從小身邊就沒有親人,我如果懷了他的孩子,哪怕拼了命,也會把孩子生下來,讓他體會下有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再身邊,是什麼感受。”
如果說她是天之驕女。
那賀時川,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極端。
賀家在北城也說得上是豪門,可越是豪門,越忌諱私生子。
賀時川還未滿月,就被他母親丟在了紀家門口。
紀家因為這個事,鬧得天翻地覆。
還沒等天黑,不足月的男嬰就被送到了偏僻的城郊,由一個佣人照顧到上小學。
小學開始就是全寄宿學校,自生自滅。
放假別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賀時川回到家,隻有幾面白牆。
媽不要、爹不疼。
小時候,沈家剛開始知道,她認識賀時川的時候,還警告他離遠點。
可偏生,賀時川對她好像有天生的吸引力。
她對家裡的每一次撒謊,都是為了賀時川。
司機到點來學校接她放學,沒等到她,她說是被老師留下來幫忙了,實則是賀時川摔了一跤,她買了藥送到他的宿舍,耽誤了時間。
說和朋友去玩,扭頭就叫了幾個發小,去賀時川的那個小房子裡,給他過生日。
她認真學著做甜品,面上說是討奶奶喜歡,其實是她發現賀時川愛吃甜食。
一直到現在,她也做得一手好蛋糕和餅幹。
不過,好像很久沒做過了。
等這次回家,就多給時川做一點,讓他慢慢吃。
他太瘦了。
……
想起這些,沈靜雨整個人愈發柔和下來。
宋朝看在眼裡,氣得幾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你就這麼喜歡他?”
“不是喜歡。”
沈靜雨收回思緒,“是愛,宋朝,我愛他。”
“你愛他?”
宋朝聽見這個回答,不可遏制地笑了起來,仰頭看著她,“你愛他,怎麼能和我做愛??”
“你真以為,我是不愛他了,才和你做愛?”
她唇邊勾出一抹譏诮,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眼神裡一點溫度都沒有,與在床上時截然不同,殘忍道:“宋朝,我隻是和你,借點精子而已。”
“你和時川,我愛的是誰,我分得清。”
他話音剛落,宋朝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靜雨,我們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的,你怎麼能……”
沈靜雨不為所動,“是你親口說的,你忘了?”
宋朝愣了幾秒。
才慢慢想起來,確實,是他自己說的。
他剛回國的時候,無比嫉妒被沈靜雨放在心尖上的賀時川。
看出媽媽和奶奶對賀時川不滿,他找到了其中關竅,處處引導,委婉地表達,他願意讓沈靜雨懷個孩子。
媽媽和奶奶自然大喜過望。
但沈靜雨很難搞。
他想方設法的勾引,甚至主動提出可以當他隻是提供下精子。
沈靜雨才心動了。
可是他沒想到,那麼濃厚的情欲之後,沈靜雨還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宋朝不服,“可是你的身體,明明那麼喜歡我。”
沈靜雨笑了,幾近絕情道:“我看片也會有反應,難道這能說明我喜歡AV男優?”
“……”
宋朝整個人都愣住了。
沈靜雨無心理他,又掏出手機給賀時川發起消息。
宋朝站在床邊看著她。
忽而露出一絲笑容!
醫院已經快打爆他的電話,也不知道賀時川是不是檢查出了什麼天大的病。
他在車上,趁著沈靜雨開車的時候,把她的手機設置了呼叫轉移。
每一通電話,都打到他這兒來了。
賀時川啊賀時川。
你最好就S在醫院!
賀時川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是在做夢。
他愣愣地看著病床旁邊,因為他睜眼,就齊齊湧過來的一屋老少。
上到七八十,下至三歲的都有。
“淮安!”
一個中年女人喜極而泣,想抱他,又生怕弄到他身上的儀器,拼命錘著身旁中年男人的胸口。
“老公!淮安醒了!我們的淮安真的醒了!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夢吧……”
中年女人哭成了淚人,卻仍能看出保養得當。
中年男人抱住她,“你沒做夢,沒做夢,我們兒子確實醒了……”
上到七十的老太太看不過去他們這麼秀恩愛,嗔了一眼。
而後,立馬關心地看向賀時川,十分和藹:“淮安,感覺怎麼樣?醫生馬上就來了,你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和醫生說。”
“淮安?”
賀時川有些發懵。
長達一天一夜的昏迷,讓他腦袋運轉得也有些慢。
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淮安是誰。
為什麼叫他淮安。
而屋子裡的這些人又是誰。
另一個上到八十的老爺子反應過來些什麼,忙道:“淮安,我是爺爺。”
又指了指一旁的老太太,“這是你奶奶啊,你……失憶了?”
“……”
賀時川一怔。
他沒有失憶。
昏迷前的一帧帧他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很快通過以前看的那些狗血小說情節,反應過來些什麼,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
原先洗紋身的地方白皙細嫩。
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他……
靈魂重生了?
想到這個,他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周遭。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還沒給他多少的時間,一幹醫護人員跑了進來。
又是一通檢查。
在這個時間裡,有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冒了出來。
賀時川拼命梳理著。
他叫……不對,是原主叫慕淮安。
剛做了心髒移植手術。
而他的意識,是在慕淮安S亡後,突然進入的。
——慕家。
賀時川有些印象,不是北城的本土家族。
這次來北城,完全是因為這邊有匹配的心髒。
可是沈家和慕家,是有生意上的往來的。
想到沈家。
想到沈靜雨。
賀時川忽然不受控制地蜷成一團,心髒處被拉扯得生疼。
他自以為在S前已經放下了的一切。
如潮水一樣地朝他湧來。
次日。
沈靜雨一夜沒等到劉姨的電話,心慌得厲害。
時川好像生了天大的氣。
直到現在,手機都是關機狀態。
沈母說,賀時川十有八九是玩到深更半夜,劉姨都睡了他才回家,劉姨沒打電話來也正常。
但沈靜雨有種直覺,這次,阿川會有些難哄好。
還有她懷了宋朝孩子的事,她也要慢慢找機會告訴阿川……
不知道他會不會又生氣。
她越想越坐不住,沒等到吃午飯就要回家。
未料,在國外分公司出差的沈父突然回了老宅。
全家,為了她懷孕的事,又是一番慶祝。
沈靜雨心煩意亂,總覺得融不進歡天喜地的氣氛裡,她豁然起身,“現在,我和時川也有了孩子,你們也挺開心了,那以後就別再因為孩子的事,各種看時川不順眼了。”
“靜雨!”
沈母向來心疼宋朝,“你胡說些什麼?你懷的是宋朝的孩子,你說這些話,也不考慮考慮他的心情?”
“媽,你們以前,也從沒考慮過時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