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縣令重重拍下驚堂木:“堂下何人狀告?”
我上前一步,裙裾紋絲不動:“民女崔錦瑟,狀告夫君陳燁典妻賣嫁,求請和離。”
陳燁從側門大搖大擺走進來。
他故意站得離我極近,壓低聲音道:“娘子這是何必?夜裡寂寞了,為夫回去陪你就是。”
“放肆!”縣令厲聲呵斥。
陳燁這才拱手行禮,輕佻笑道:“大人明鑑,這婦人自己不守婦道,與外男私通,如今卻倒打一耙。”
“草民念在夫妻情分,尚未寫休書,她倒先告起狀來了。”
聽到這話,縣令皺眉看向我:“崔氏,可有此事?”
我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兩樣物件,擺在公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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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大人,民女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是陳燁變賣我嫁妝的賬冊,上面有他的私印。”
“二是他親筆所寫,要將我典給趙員外的契書。”
紙張展開的沙沙聲在堂內格外清晰。
縣令翻看證據時,陳燁的臉色漸漸變了。
他猛地衝過來要搶,卻被衙役SS按住。
縣令怒目圓睜:“陳燁,你認不認罪?”
陳燁額角滲出冷汗,卻仍強撐著狡辯:“大人,這些都可以偽造!那趙員外分明是她的姘頭!”
“你!”我被他顛倒黑白的無恥行徑氣得面色通紅。
陳燁卻衝我挑眉一笑,眼中滿是不屑。
就在這時,人群自動分開,一身玄衣的蕭淮恩緩步而來。
公堂內霎時鴉雀無聲,眼睜睜看他將一疊票據放在案上。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莫名讓人頭皮發麻。
“陳公子,永興賭坊的五千兩欠條,你是用崔小姐的翡翠頭面抵的。”
“如意坊的三千兩,你押的是她的黃花梨妝臺。”
蕭淮恩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那一張張按著血手印的借據上。
陳燁頓時面如S灰。
“你……你怎會……”
可蕭淮恩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突然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要麼現在籤和離書,把嫁妝原物奉還。”
“要麼我讓賭坊的人,去跟你父親聊聊。他老人家似乎還不知道,你把祖田也押出去了?”
最後這句話就像一記悶棍。
陳燁嚇得踉跄後退,撞翻了師爺的砚臺。
“我籤!我現在就籤!”
他幾乎是撲到案前,抓起毛筆時濺了自己一臉墨點。
籤完字的陳燁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蕭淮恩已經將和離書收入袖中,拉著我轉身出門。
走到門口,他驟然回頭,唇角勾起危險的弧度:“記住!錦瑟的嫁妝,一件都不準少!”
聞言,陳燁漲紅了臉,卻敢怒不敢言。
和離書在手,我帶著家丁徑直闖入陳府後院。
“動作都快些!一根繡花針都不許落下。”
陳燁把玩著我的嫁衣,倚在廊柱上冷笑:“聽說蕭淮恩有潔癖?難道他不介意你是個二嫁之身?”
我冷笑著奪過已經被他玩爛的嫁衣,丟進了院中的火盆裡。
“全都燒了,不就幹淨了?”
陳燁的臉色青白交加,突然陰惻惻地笑了:“你以為這就完了?”
他拍手喚來管家:“去,把庫房裡崔小姐的寶貝抬出來。”
那口纏著紅綢的樟木箱被打開時,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把斷成兩截的焦尾琴映入眼簾。
陳燁用腳尖撥弄琴弦:“聽說這琴是你外祖留下的?可惜音色不好,我幫你調了調。”
斷裂的琴弦在風中發出最後一聲嗚咽。
我俯身拾起焦尾琴的殘骸,指尖輕撫過琴尾那處鎏金雲紋。
紋路深處,尚能辨認出半枚模糊的御印。
陳燁見狀,得意地湊近:“怎麼?現在知道心疼了?”
他故意用靴尖碾過琴身:“不過是塊破木頭……”
我忽然低笑出聲,打斷他的話。
陳燁不自覺地眯起眼:“你笑什麼?”
我輕輕將琴身收進箱子裡,衝他回眸一笑。
“你可知,這塊破木頭的來歷?”
不等陳燁回答,柳飄飄扶著丫鬟的手緩步而來。
石榴紅的裙擺掃過滿地狼藉,繡鞋狠狠踩在斷裂的琴身上。
她故意提高聲調:“崔錦瑟,你嚇唬誰呢?”
“你莫不是窮瘋了,想用這塊爛木頭來訛錢?”
她轉身對圍觀的僕役們攤手:“大家快來看看!崔家大小姐如今落魄到,連塊發霉的破木頭都要拿來作筏子!”
滿院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嗤笑聲。
柳飄飄得意地理了理鬢角,掩唇嬌笑,想欣賞我出醜的模樣。
陳燁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拽住我的手腕:“就是!崔錦瑟,嫁妝都讓你搬空了,你還想怎樣?”
“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指尖撫過琴尾鎏金雲紋:“陳燁,你可知道這雲紋下藏著什麼?”
陳燁嗤笑:“不就是個破花紋?值得你這般作態?”
我“咔”地掀開琴底板,露出內裡的燙金銘文。
“這是先帝親賜給我外祖的焦尾御琴,見琴如見君。”
陳燁臉色“唰”地慘白,踉跄著撞到柱子上。
“不……不可能……”
柳飄飄突然衝上前,尖著嗓子叫道:“胡說八道!”
“你崔家不過是個做買賣的商戶,也配得這樣的隆恩?”
“編故事也要有個限度!”
說著,她還轉頭對陳燁擠眉弄眼,滿是對我的嘲弄。
我不疾不徐地從袖中掏出一卷黃絹,沉聲道:“我外祖曾是先帝的御用琴師,告老還鄉後才回了淮城從商。”
“更是因為對先帝有救命之恩,才得賜此琴。"
我將黃絹展開,上面的字跡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陳燁聞言明顯一怔,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但柳飄飄卻突然嗤笑出聲,塗著蔻丹的手指輕佻地戳向黃絹:“這破文書,我隨便找塊黃布也能仿個十張八張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要我說啊,有些人就是窮瘋了,什麼謊都敢扯!”
陳燁聞言立刻挺直腰杆:“偽造御賜文書,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來人啊!把這賤人捆了送官!”
十餘名家丁持棍湧來,柳飄飄趁機尖聲附和:“這種滿嘴謊話的賤人,就該扒了她的衣裳遊街!”
她扯著陳燁的袖子搖晃:“燁哥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嘛。”
陳燁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對!飄飄說得都對!”
“來人啊!把她扒光!捆起來遊街示眾!”
為首的管事咧著一口黃牙逼近:“崔小姐,老奴得罪了……”
粗糙的繩索猛地勒住我手腕,霎時磨出一道血痕。
“放開我家小姐!”
我帶來的家丁撲上來想救我,卻被陳燁派人攔住。
沒有人護在我身前,我隻好靠自己拼命掙脫。
柳飄飄急忙上前,一腳踹在我的心窩:“按住她!”
四五個家丁一擁而上,我的雙臂被反剪到背後。
發髻散開,珠釵墜地。
柳飄飄塗著蔻丹的指甲劃過我臉頰:“姐姐這身皮肉,遊街時定能引來不少看客呢。”
“刺啦——”
衣領被撕開一道口子,初秋的涼風灌進來,混著周圍家丁下流的哄笑。
我努力蜷縮著,不想被人看見我的狼狽。
可柳飄飄卻舉著剪刀逼近:“既然要遊街,總得讓百姓看得清楚些。”
寒光閃過的剎那間,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
“我看誰敢!”
蕭淮恩眸色森寒,一把扣住柳飄飄的手腕。
“我說過,你若再敢欺辱錦瑟,我一定讓你百倍奉還!”
柳飄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卻仍強撐著冷笑:“蕭公子好大的威風!”
“但崔錦瑟偽造御賜之物,分明就是事實!”
她還在狡辯,可蕭淮恩卻懶得再聽。
他嗤笑道:“是真是假,你可敢跟我上官府辨上一辨?”
“弄壞了御賜之物,可是要掉腦袋的!”
柳飄飄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不關我的事,都是陳燁……”
但她話音未落,陳燁就反手給了她一記耳光:“胡說八道!”
柳飄飄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血
陳燁厲聲喝道:“賤人!是你昨日將它砸爛的,現在竟敢栽贓我?”
柳飄飄捂著臉,眼中閃過怨毒:“陳燁!明明是你今早親自動手的!你怎麼能顛倒黑白!”
她猛地撲上去撕扯陳燁的衣襟。
“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大難臨頭,你居然想推我去S!”
“放屁!”陳燁一把推開她,轉頭朝蕭淮恩賠笑,“蕭公子,這瘋婦的話不可信!琴是她砸的,與我無關啊!”
我冷眼看著這對狗男女互相撕咬,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既然你們互相指認,那不如——”
“全都帶走吧?”
“不!”兩人同時尖叫。
柳飄飄撲通跪下,膝行到我腳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姐姐!你相信我!都是陳燁做的!”
陳燁更是面如S灰,拼命掙扎:“崔錦瑟!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好歹是你夫君!”
蕭淮恩臉色頓時沉了下去,抬手示意侍衛上前:“綁了,送官。”
侍衛們毫不留情地將兩人捆成粽子。
拖出門時,陳燁還在嘶吼:“崔錦瑟!你不得好S!”
而柳飄飄,早已癱軟如泥,嘴裡喃喃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
公堂上,縣太爺拍下驚堂木:“經查內務府名冊,崔氏所呈焦尾琴確為先帝御賜之物!”
“損毀御物乃大不敬之罪,按律當斬!”
陳燁連忙跪地磕頭:“大人明鑑!這琴是柳氏砸的!”
“我的小廝阿福可以作證!”
那阿福戰戰兢兢地從人群中出列,磕頭道:“那夜小的親眼看見,確實是柳飄飄把琴摔在地上……”
“你血口噴人!”柳飄飄氣得抓向陳燁,卻被衙役按住。
她發髻散亂地嘶喊:“真的不是我!”
陳燁得意冷笑:“陳家的所有奴僕皆能為我作證,你還想狡辯不成?”
柳飄飄無話可說,雙眼通紅地盯著陳燁。
縣太爺厭惡地揮手:“柳氏損毀御物,押入S牢!至於陳燁……”
“縱容家眷犯上,杖三十,罰銀五千兩!”
聽到這個結果,柳飄飄突然癲狂大笑,指著陳燁尖叫道:“大人!我有陳家販賣私鹽、勾結漕幫的證據!”
“求大人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饒我一命!”
陳燁臉色驟變,撲上去就要掐她脖子。“賤人!你胡說什麼!”
但蕭淮恩的動作比他更快,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柳飄飄披頭散發,眼中滿是惡毒的快意:“胡說不胡說,去你書房暗格裡翻翻賬冊不就知道了?”
她轉頭看向縣太爺:“他書房地板下有個暗格,裡面全是見不得光的買賣!求大人明察!”
縣太爺沉下臉,冷聲道:“來人!去陳家搜查!”
“若情況屬實,本官可酌情饒你一命。”
聞言,柳飄飄終於松了口氣,陳燁卻面如S灰。
蕭淮恩突然出聲,朝縣太爺拱手道:“草民請命協查此案,以免有人徇私枉法。”
縣太爺點點頭:“蕭公子請便!”
一個時辰後,蕭淮恩命人抬來三口樟木箱。
“稟大人!在書房地磚下搜出私鹽賬冊!”
“在臥房暗格找到漕幫密信!”
陳燁終於癱軟在地,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縣太爺瞥了他一眼,開口道:“陳燁私販官鹽,判抄家流放三千裡!家產充公!”
看著他們如同喪家之犬般被拖走,我不自覺揚起一抹快意的笑。
陳燁被關進大牢後,我始終心頭有些不安,便派人時刻盯著他。
這夜,獄中傳來口信,我連忙起身趕去。
恰好在甬道盡頭,撞上了倉皇逃竄的陳燁。
我命侍衛前後堵住他的去路,慢條斯理地上前。
“陳燁,你想去哪?”
陳燁踉跄後退:“你……你怎麼會……”
我輕笑:“你在牢裡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崔錦瑟!”
陳燁氣得臉色通紅,猛的衝我撲來。
我紋絲不動地笑看著他。
隻見他還沒靠近,就被侍衛一棍子敲在膝窩。
“啊!”
他慘叫著跪地,卻被侍衛用鐵鏈纏住脖子,狼狽地朝監牢裡拖去。
我蹲下身,與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平視:“忘了告訴你,你買通的那個獄卒,早就是我的人了。”
陳燁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除了SS盯著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我緩緩站起來,冷冷道:“流放路上,我會囑咐差役,好好照顧你的。”
三個月後,我與蕭淮恩大婚。
喜轎行至長街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我微微掀開轎簾,隻見一隊戴著枷鎖的犯人正被押送出城。
為首的,正是陳燁。
他衣衫褴褸,蓬頭垢面,腳上的鐵鏈磨得血肉模糊。
一抬頭,他正對上我的目光。
“錦瑟……錦瑟!”
他突然瘋了一般掙脫差役,踉跄著撲到轎前:“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流放!”
我坐在轎中,指尖輕輕撥弄著嫁衣上的金線繡紋,對他的哀求充耳不聞。
大喜之日撞見他,真是晦氣極了。
蕭淮恩騎馬而來,一腳踹在陳燁胸口,冷聲道:“滾。”
陳燁一頭栽進泥濘裡。還想再撲上來,卻被差役一鞭子抽在背上,皮開肉綻。
“錦瑟!我錯了!救救我……”
他的哭嚎聲漸漸遠去,淹沒在喜樂與鞭炮聲中。
而我,連回頭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半年後,我小腹微隆,已有了五個月身孕。
這日,我去錦衣閣定做新衣,剛踏進門,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柳飄飄穿著豔俗的桃紅衣裙,臉上脂粉厚重,卻遮不住眼角的淤青。
趙員外摟著她的腰,正低聲調笑。
抬頭見我,兩人雙雙僵住。
柳飄飄下意識往趙員外身後躲,卻被我笑吟吟喚住:“柳姑娘,別來無恙?”
她渾身一顫,強撐著冷笑:“崔錦瑟,你別得意!趙員外疼我得很,我……”
話音未落,街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哗。
“老爺!不好了!”
趙家小廝連滾帶爬衝進來:“官府突然查封了咱家所有鋪子!說是……說是私販軍械!”
趙員外臉色驟變,剛想衝出去,卻被一道玄色身影攔住去路。
蕭淮恩負手而立,唇角噙著冷笑:“趙員外,三年前你勾結漕幫,私運鐵器給北境叛軍,證據確鑿。”
“今日,該還債了。”
趙員外面如土色,被拖走時褲襠已湿了一片。
柳飄飄癱坐在地,桃紅衣裙沾滿塵土,卻再也顧不上。
蕭淮恩小心翼翼將我抱上馬車,在我耳邊低語:“娘子放心,秋後算賬,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馬蹄聲漸遠,我回頭望去。
柳飄飄呆坐在街角,很快被看熱鬧的人群淹沒。
十月懷胎,我們的孩兒終於出生。
我怯怯地問出心中的擔憂:“聽說你當年連三歲小孩都不放過,以後你會好好對咱們的孩子嗎?”
蕭淮恩撲哧一笑,低頭吻我額角:“這不過是對家散布的謠言,娘子居然信了?”
我笑著搖頭,將臉貼在他心口。
這麼多個日夜相處,我早就知道他並非心腸惡毒之人。
窗外春光正好,眼前人,便是命運予我最好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