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我們S了,是不是也能回家?」
「你不能S,我想你活著。」
我躺在地上,伸長手握著沈確的指尖。
他回握著我的,手心有那麼一點兒溫度。
還好有那麼一點兒溫度,讓我足以撐過凜冬。
17
他們是讓我們變成聽話的狗。
想讓我們成為行屍走肉,並非真正的屍體。
因此,晾了我們兩三天之後,冷宮又恢復了本來的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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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冷宮裡隻有十一個人了。
皇帝照舊在翻牌子。
這次,皇帝玩兒的花樣很花。
他同時翻了兩個人,正是我和沈確。
去寢宮的路上我暗罵:
「個老東西,最好直接馬上風,姐們兒也算懲惡揚善了!」
沈確緊抿著唇不說話。
我偷偷扯了扯他的手。
「不怕,等會兒我罩著你。」
沈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反握住我的手。
我低頭看,我們兩個人的手都在抖。
但因為緊握在一起,看不出來究竟是誰在抖。
18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和沈確一起跪下來,齊聲跪拜。
皇帝不知在做什麼,並沒有喊我們起來,
我們自然也不敢動,隻俯身低頭,靜靜等待命運的安排。
毫無預兆地,我被人揪著頭發拉起來,面朝下狠狠按在桌子上。
雙手被反鉗在背後。
我的力氣跟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大聲地叫,用力地掙扎,
狗皇帝將我摔到地上,去取桌上的蠟燭。
他獰笑著靠近。
我感覺我身上有液體一滴滴落下。
那些鮮紅的,不是蠟油,分明,分明就是我的血。
我瘋狂扭頭的間隙看到了沈確,他目眦欲裂般看著這裡。
我的心疼得快碎了。
我輕聲比著口型。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19
沈確還是過來了。
他瘋了一般撲過來,用身體擋住我。
蠟燭被撞翻,蠟油落在他的肩上。
一滴滴烙出滾燙的印,我聞見焦味。
他傻得天真,傻得可笑,他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倒是講義氣。」
狗皇帝松開了我。
將剛才實施在我身上的那些悉數強加到了沈確身上。
他強迫沈確當著我的面和他擁抱,讓他自己脫下衣服。
我看到沈確傷痕累累的背,淺淺的胸口,深深的心。
那樣美麗的皮囊,那樣破碎的靈魂。
恍惚間,我似乎變成了沈確,我和他緊緊相依。
一樣疼,一樣苦,一樣恨,一樣骯髒,一樣絕望。
沈確也被破布一樣丟回了冷宮。
他眼裡沒了光彩。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沈確在球場上打球。
春日的風拂過他的發梢,他笑著跳著,燦爛得像是太陽。
然而,太陽終歸是要落山的。
夜晚,我把沈確摟在懷裡,沈確叫我。
「夏夏。」
我「嗯」了一聲,下巴磕在他的發頂。
「我要出去。」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卻隻能看到無邊黑暗,今晚沒有月亮,甚至沒有星星。
「去哪兒?我們能去哪兒?」
「出去。」
沈確說:「哪兒都行,我要出去。」
20
沈確也發燒了,我用喬望當時的方法向侍衛討了一碗藥。
又借口睡不著問他們要了副安神藥。
也許是藥來得及時,也許是沈確求生意識足夠強。
總之他退了燒,活了過來。
我們決定再次計劃出逃。
這一次也許不是為了活。
隻是S,我們也不想S在這裡。
皇宮布局圖已經被我們看過的人深深地記在腦子裡。
因為這就是命,記不住也要記。
冷宮裡看過地圖的人S的S瞎的瞎,現在隻有我、沈確、時曼清楚路線。
我們將所有同學召集到一起。
跟他們講述本次全體嫔妃出逃計劃。
「機會隻有一次,我們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的後果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
夜裡,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床上爬起來。
她連鞋都沒穿,靜悄悄地下了床,慢慢地往門口走去。
她出了門,沒做停留,腳步急促地向侍衛值夜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要靠近那扇門時,突然被人蒙了頭捂了嘴。
侍衛察覺到動靜回頭,卻隻看到院裡被冷風卷起的樹葉。
他搔搔頭,接著打盹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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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曼把人松開,嘴巴用抹布堵住。
憤憤道:「她就是想去告狀,之前我就看到她跟侍衛暗中打招呼。」
這個女生是誰?我回頭看沈確。
他虛弱著聲音說:
「李倩。」
從小到大,班裡總有那麼一些人,
他們學習一般,長相一般,名字一般,性格一般,放個假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從不參加班裡任何集體活動,和每個人都關系平平。
李倩就是這樣的人,我甚至努力想了想,才想起她的名字。
「怎麼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倩嗚嗚著想說什麼,時曼捏著她的下巴警告:
「等下我讓你說話,你要是敢大喊大叫引來侍衛,我第一個弄S你,然後再去S。」
李倩嚇得狂點頭,淚水甩滿了臉。
嘴巴被放開,李倩狂喘幾口氣之後,看著我說。
「我們逃不出去的,這裡看管得這麼森嚴,沒有人能逃出去。」
「留在這兒不好嗎?隻要我們肯聽話,他們就會給我們吃的,之前不是一直挺好的嗎?你們為什麼非要整蛾子,就是不肯聽話呢?」
之前挺好?
哪裡好?
對誰好?
許欣然嗎?方一多嗎?還是喬望和肖清華?或是S不瞑目的那些同學?
我們隻是僥幸從虎口脫險,活了下來。
難道曾經經歷的那些苦難就要被美化,就要被掩埋,就要當做不復存在了嗎?
何況我們從未踏出深淵。
我們如履薄冰,有一步行差,就會萬劫不復。
「不,我要出去。」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我們要出去,你不想出去可以留在這兒。」
李倩突然疾言厲色地起來:
「你太天真了吧方覺夏,就算我不出去,你們的事情一旦敗露,不還是會連累到我嗎?你踏馬的憑什麼把風險分擔到我頭上?!」
「再說了,你以為出了宮牆就成功了嗎?不可能的。我們注定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裡!」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時曼怕驚動侍衛,重新堵住了她的嘴巴。
她拍了拍我的肩:「李倩就是個瘋子,你別往心裡去。」
我搖搖頭,這裡每一個人慢慢都會變成瘋子。
22
我喪失了逃出去的勇氣。
李倩說得對,逃出去又怎麼樣呢?
冷宮外面是什麼?是城牆,城牆外面又是什麼,是天下。
而天下又是誰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
是了,隻要有皇權覆蓋的地方都是冷宮,去哪裡都一樣。
都一樣,我們永遠逃不出去了。
不如我們聽話算了,好好聽皇帝的話,做一個聽話的奴婢,聽話的嫔妃,聽話的玩偶。
皇帝開心時賞,煩悶時罰,憤怒時S。
不要掙扎了,蝼蟻活不過冬天。
我開始絕食。
實際上我也沒有絕食。
我隻是食欲不振,食物吃到嘴巴裡沒味道。
說到這兒想笑。
一堆土豆兒,食欲再振吃到嘴裡照樣沒味道。
我躺在冷宮石階上曬太陽,閉上眼睛感受一點兒都不暖和的陽光。
怎麼冷宮哪兒都冷,連陽光也一樣。
沈確在我身邊坐下。
她的臉又瘦了一圈,胸都快瘦沒了,我感到悲傷。
沈確說:「你還出去嗎?」
我喃喃道:「我出不去了。」
沈確苦笑,我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出不去了。」
23
時曼打了我一頓,
自己也摔倒在了地上,她的傷口還沒好,
幸好現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要沒命了。
時曼趴在地上罵我,因為她說坐著屁股疼。
「方覺夏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們出去哪兒是自己出去啊?!我們還要帶著其他同學一起出去。」
「喬望他們到S都沒有走出宮牆,我們要為他們引路,不能讓他們S了還留在這裡。」
「我不怕S,我怕S了也走不出去,我怕,我好怕……」
我仰面躺在地上,突然想起許欣然臨走前的口型。
她說:「帶我回家。」
帶我回家。
我去找了李倩。
她被五花大綁堵著嘴坐在地上。
我走過去,幫她解開繩子,順勢坐在她面前。
李倩也冷靜了很多,安靜地對我怒目而視。
我說:「如果我能保證你的安全,你願意出去嗎?」
24
第二天夜晚,我們召開「眾嫔妃出逃計劃最終版」會議。
出席人員是包括李倩在內的所有人員。
我們開誠布公了這次計劃。
宮院戒備森嚴,但並非鐵板一塊。
在侍衛交班時間,制造亂局,就有機會逃出去。
而所謂的亂局就是火燒昭陽殿。
時曼和沈確主動要求去放火,被我一票否決。
「你們兩個人加起來拼不成一個完整的人,到時候火沒放成,自己先寄了怎麼辦?還是我去吧。」
深夜,沈確緊緊地抱著我,我能清晰地聽到他心髒跳動的聲音,這讓我莫名安心很多,
我們就這樣緊緊相擁,直到分開,也沒再多說什麼。
時曼叮囑我:「一旦放火成功,千萬不要逗留,我們會在最後一道宮牆處等著你。」
我笑著點點頭,轉身去了昭陽殿。
對於我的主動觐見,皇帝表示非常受用,當即龍顏大悅。
我躺在皇帝懷裡,伸出食指在他胸口處戳了戳,模仿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蘇妲己。
「陛下,如此良辰美景,我們是不是應該喝點兒小酒啊?」
皇帝哈哈一笑,應了。
我從床上爬下去倒酒,將藏在頭發上良久的安神藥包拿下來,加進了酒裡。
深夜,醜時,宮中太監大喊。
「走水了!昭陽殿走水了!!!」
睡得正酣的皇帝從夢中驚醒。
他慌忙起身,卻見我拿著簪子,微笑著坐在床頭。
沒等他反應,我舉著簪子扎了進去。
事實總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簪子根本扎不透狗皇帝的胸膛。
那一刻,我大概明白方一多刺S失敗時有多絕望。
狗皇帝狠狠將我摔到地上,雙目赤紅地來掐我的脖子。
簪子被甩到了一邊,距我很遠,根本夠不到。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眼前紅光漫天,太好了,火勢越來越大了。
狗皇帝慌了神,沒工夫S我了,準備逃跑。
我不知怎麼生出了力氣,一把抱住狗皇帝的腿。
他怒不可遏地從地上撿起滑落的簪子。
用力地扎在我的後背上,脖頸上。
疼,真的很疼。
濃煙滾滾而來,狗皇帝被燻得咳嗽不止。
他大呼救命,但火勢太大,沒人敢闖進來救他。
皇帝還在垂S掙扎,企圖擺脫我的轄制。
但太晚了。
25
醜時,昭陽殿起火。
守在門口的侍衛去了大半。
還剩零零星星的兩三個守在門口。
被沈確他們合力打暈,綁了起來。
時曼首當其衝走在前面。
沈確牽著林添走在中間。
其他同學緊隨其後。
盡管宮裡亂作一團,盡管大部分人頭都在昭陽殿和冷宮。
可宮中仍不乏巡視的人。
他們人多目標大,走得非常艱難。
宮牆一共有六道,他們不能走正門,隻能繞著圈鑽狗洞。
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出兩道宮牆。
站在他們的位置,還能看到昭陽殿漫天紅光。
沈確掐了一下手指,非常不安。
他想,方覺夏現在怎麼樣?脫身了嗎?
正想著,時曼叫了他一聲,然後示意他向一旁看去。
沈確轉過頭,隻見一個侍衛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一旦被發現,他們就全完了。
沈確正準備出去引開他,時曼按住他的胳膊。
「帶他們走,我馬上去找你們會合。」
然後,毅然決然衝了出去。
侍衛當即喊道:「有人要逃!快追!」
看此情景,有人在低聲啜泣。
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沈確看了看前面說:
「快出去了,再堅持一下。」
外面開始下大雪了,一條路越走越白, 越走越白。
腳僵了,腿軟了。
鑽了狗洞,出了內宮。
守衛少了,終於少了。
他們開始跑。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跑得口幹舌燥,喉嚨裡像是烈火灼燒, 眼裡充盈著淚水,雙臂雙腿機械地擺動。
哪裡是盡頭, 不知道,
隻要跑, 隻要向前跑。
最後一道宮牆處, 有侍衛發現了他們,大叫一聲。
「什麼人?!」
守衛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來抓他們。
他們不能停下腳步, 就差一步, 隻差一步了。
門已經打開, 沈確的手碰到了門邊。
突然被人拉住, 是侍衛。
他絕望地怒吼一聲。
抓著他的人突然卸了力,松開了手。
侍衛緩緩跪了下去, 在那個人的背後, 他看到了拿著刀,滿手鮮血的方覺夏。
「我陪你一起出去。」
方覺夏握著沈確的手, 推開了沉重的宮門。
26
我奇道:「你怎麼知道?」
「「「」「咔嚓!咔嚓!咔嚓!」
京華快訊的記者常晉, 滿是遺憾地看著沙發上形容瘋癲、喃喃自語的少女。
「所以你們當初是出於怎樣的一個考量把夏夏送進銘章書院呢?」
方覺夏的父母都是普通打工人,他們一年到頭的工資,有百分之四十左右交到了書院。
「兩年前, 夏夏上高二那年,學習狀態非常不好,我跟她媽媽都沒辦法。正巧當時銘章書院招生,聽人說,他們那兒沒有不聽話的學生……」
所以, 他們把正常的女兒送了進去, 然後接回來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電視裡還在循環播放著新聞:
「據報道,銘章書院是一所封閉式戒網癮學校,招收對象包括有網癮、厭學、叛逆、抑鬱症等問題的學生。
「他們對外宣傳因材施教, 事實上卻用N待體罰等手段教育學生。對學生實施各種非法傷害和犯罪行為。
「很多學生因忍受不了試圖自S。
「然而諷刺的是,當學院負責人被捕入獄後,有些家長卻聯名上書為他求情。他們認為嚴師出高徒, 負責人的辦學理念沒錯……」
常晉蹲到方覺夏旁邊,輕聲問女孩:
「你在跟誰說話啊?」
方覺夏自顧自玩兒了好久, 才懵懵懂懂地抬起頭。
「沈確, 我在跟沈確講話。」
「沈確是她想象出來的人。」
方覺夏的媽媽擦擦眼淚,
「醫生說,她這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讓幻想出來的人和她一起承受苦楚與折磨,好像就沒那麼痛苦了。
方覺夏左手握著右手, 力度很大,指節泛著青白,嘴角卻掛著笑。
「沈確,好漂亮, 外面好漂亮啊,我們出來了。」
「雪化了,春天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