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帝選秀前夜,我忽見空中浮現天書。
【皇帝最喜綠衣,穿綠色衣服定能入選。】
第二天,大殿上的秀女半數都身著綠衣。
掌事嬤嬤環視一圈,詭異一笑:
「凡身著綠衣者,杖斃!」
血腥和糞尿的臭味,瞬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1
我是被烏鴉的啼叫聲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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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更漏聲殘,東方未白。
我摸索著爬起床,想給自己倒一杯茶。
點燃殘燭的瞬間,眼前忽然極快地飛過一行文字。
【皇帝最喜綠衣,穿綠色衣服的肯定能入選。】
我怔了片刻,定睛再要看去時,那行字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綠色衣服……」
和那些世家貴女不同,我出身平平,容貌也平平。
父親不過是偏遠縣城裡的芝麻小官,家中清貧。
此次進宮待選,不過帶了三套換洗的衣裳——
一套鵝黃,一套淡粉。
還有一套,正是青綠色。
我望著眼前的三套衣裳,犯了難——
「且不說那文字是否真實。
「明日隻是初選,又不是殿選。
「負責選拔的是掌事嬤嬤,並不是陛下本人……」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穿那套鵝黃色的衣裳。
選完後,我又忍不住自嘲:
「以我這般平庸的資質,即使僥幸初選、復選、殿選都過了,成為宮中的娘娘,隻怕也是不受寵的主兒。
「與其白日做夢,不如早早落選回家來得好。」
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
從踏入宮門的那一刻起,等待我的,便是十S無生的一局。
2
第二日,我起得有些遲。
梳洗打扮完,到了院子時,已經有不少秀女在等候了。
隻一眼,我便怔住了。
人群中,竟有接近半數的,都身著綠衣。
她們彼此打量著,眼神中都有幾分詫異。
「難道不止我一個人看到?
「所有秀女,都看到那行怪異文字了不成?」
我苦笑一聲。
「也是,如我這般庸常之人都能看到。
「沒道理其他人看不見。
「想來這一回,沒穿綠衣服的都要落選了吧。」
話雖如此,我卻十分坦然。
左右我對入宮當妃子也沒什麼興趣。
早點落選,早點回家,我倒樂得自在。
就在這時。
我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從儀,你也看到那行怪異的天書了吧?」
「天書……」
顧楚容小臉蒼白,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與顧楚容同為秀女,都出身小門小戶,又都容貌平平,性格內斂。
是以相識不久,便熟絡了起來。
她環顧一圈眾人,拉著我走到了角落,低聲道:
「昨夜我忽然在夢中驚醒。
「醒來時眼前莫名浮出一行天書。
「說陛下喜歡綠衣,穿綠衣必能入選。
「當時,我隻當自己是睡迷糊了,沒放心上。
「可現在看來,怕是人人都看見那行天書了。
「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多人都穿一身綠?」
她絞著帕子,滿臉的不甘。
「偏偏我這次入宮時帶的衣裳,沒有一件是綠色的。
「恐怕這一回,咱們都要落選了。」
說著,她眼圈不由紅了。
「入宮前我還和姨娘說,我一定會當上娘娘的。
「到時候,她便不必再處處看大夫人的臉色了。
「沒成想,竟是連初選都過不了。
「等回到府裡,還不知道要怎麼被她們奚落嘲笑!」
與我不同的是,顧楚容庶女出身。
家中嫡母極為嚴苛,對她和姨娘處處打壓。
是以顧楚容一直憋著一口氣,想出人頭地,讓姨娘過上好日子。
她容貌雖一般,但一手琴藝冠絕天下。
因此顧楚容對入選,頗有幾分志在必得。
若真因為一件衣服便落選,怕不是得嘔S。
我望著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
「我有一件青綠色的裙子。
「你若是不介意……」
顧楚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可、可以嗎?
「但是這樣一來,你不就……」
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本就不想入宮,你隻管穿去吧。」
顧楚容激動地握住了我的雙手。
「從儀,謝謝你!
「若我真的入選為妃嫔了,定不會忘記你今日之恩!」
我笑著拍拍她的手:
「好了,快去換衣服吧。
「裙子我就放在床上,你一進門就能看見了。」
顧楚容提起裙擺,小跑著進了我的房間。
她前腳剛進去,內務府的人後腳便到了。
為首的嬤嬤又高又瘦,陰沉的眼眸直勾勾地掃過眾人。
她嘴角緩緩上揚,聲音尖利刺耳:
「初選的地點在神武門。
「眾位小主,請跟我走吧。」
「是,有勞嬤嬤。」
所有人安靜無聲地跟在她身後。
我墜在人群最後頭,不住地回頭望向房間的位置。
顧楚容怎麼還不出來……
一定要趕上啊……
3
等到了神武門,顧楚容的身影仍舊沒有出現。
我不由嘆了口氣。
也罷,人各有命。
我們萍水相逢一場,我對她也算仁至義盡,再幫不了更多了。
我收斂心神,垂下頭顱,老老實實等待著初選。
負責初選的是內務府官員、戶部官員,還有宮中的掌事嬤嬤。
核查的內容主要是秀女的身份、年齡、體貌和健康狀況。
秀女們十人站成一排,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核查。
一個看起來足有七八十歲,蒼老得可怖的嬤嬤走到了最前面。
她佝偻著身體,鷹隼般的眼睛掠過人群。
皺巴巴、光禿禿的嘴裡發出「咯咯咯」的詭異笑聲。
她緩緩開口,聲音粗粝嘶啞,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凡身著綠衣者,杖斃!」
話音剛落,滿場沸騰。
秀女們各個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地望著彼此。
不過是穿了件綠色衣裳,何至於落得杖斃下場?
這老嬤嬤,莫不是失心瘋了?
然而,下一秒,一群人高馬大的侍衛便走了進來。
不由分說地走向那些穿著綠裙子的秀女們。
「放開我!放開本姑娘!」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爹爹可是當朝丞相!」
「你們、你們想做什麼?
「我不過是穿了件綠色裙子而已。
「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
掌事嬤嬤嘴角咧得越來越大,滿懷惡意地大笑起來。
「一群自作主張的蠢貨!
「當今太後娘娘最厭惡的便是綠色。
「明令禁止宮中任何人穿綠色衣裳,違者通通杖斃!
「你們乖乖就S,還能留個全屍。
「否則……」
她陰惻惻地抬眼望向眾人,忽的吞了口口水。
一根鮮紅細長的舌頭,飛速舔了舔嘴唇。
不顧秀女們的尖叫、威脅、求饒,侍衛們無情地將她們一個個拖了下去。
很快,哭聲和慘叫聲便此起彼伏地響起。
聲音悽厲可怖,猶如阿鼻地獄。
血腥味和糞尿的臭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一時止住了。
我不過是個尋常的小女子。
過去的十幾年裡,學的是女工廚藝,三從四德。
眼前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太過陌生。
猶如一場怪異而陌生的噩夢。
太過荒誕,太過無稽,以至於我甚至無法感覺到恐懼。
隻覺一切都不似真實,如在夢中。
周圍不少人都同我一般反應,也有的直接癱軟在地,低聲抽泣起來。
老嬤嬤望著剩下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除了穿綠衣服的人,剩下的初選全部通過。
「恭喜各位小主了。
「現在,你們可以回儲秀宮,等待數日後的復選了。」
4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嬤嬤們回到儲秀宮。
回來的路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嬤嬤們帶我們去看了行刑的現場。
一個個曾經如花似玉的秀女,被棍棒打得不成人形。
匍匐在地上的,與其說是人類。
不如說是一灘又一灘的碎肉泥。
鮮血浸透土地,潮湿的腥氣撲面而來。
不少秀女當場就吐了出來。
我面色慘白,用帕子捂著口鼻,努力讓自己不吐出來。
路過幾個侍衛時,隱約聽他們說:
「……給各宮娘娘們都送去。」
「對,剁得細碎些……」
我不由打了個寒顫。
到了儲秀宮。
高瘦嬤嬤望著失魂落魄的秀女們,神色自若。
「諸位小主辛苦了。
「今日便不再安排禮儀課程,小主們可各自回房歇息了。」
我腳步虛浮地回到自己房中。
剛一進門,便怔住了。
床邊原本放著的綠裙,此時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顧楚容換下來的蝶粉碎花裙。
我登時臉色一白。
方才的場面太過血腥恐怖,以至於我竟忘了這件事。
顧楚容正穿著我的綠裙!
我連忙扭頭朝外走去。
方才受刑的秀女中,並沒有顧楚容。
極有可能是她換完衣裳,發現人都走光了。
自己匆匆忙追出去,結果在宮中迷路了,這才誤了初選。
若我現在找到她,說不定還能救她一命。
來不及多想,我連忙追出去。
然而,才剛跑到儲秀宮門口。
兩柄閃著寒芒的利刃,便擋住了我的去路。
「復選結束前,所有秀女都不得離開儲秀宮。
「小主,請回吧。」
侍衛冷冷道。
我又是含淚請求,又是偷偷塞銀錠子。
然而,那兩個侍衛自始至終沒有多看我一眼。
隻是冰冷地重復著同一句話。
我不由有些氣餒。
「好吧。那兩位大哥可否告訴我。
「復選是在什麼時候?」
侍衛不語,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忽的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儲秀宮外。
隻一眼,我忽然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這附近的侍衛,未免也太多了些。
簡直就像在看守S刑犯,生怕任何人逃離一般……
我心頭一沉,朝兩人道了聲謝,便匆匆忙忙回到了自己房間。
……不對勁。
……一切都不對勁。
既然初選那麼荒謬離奇,復選極有可能也暗藏S機。
說不定,選拔早已開始,S機也早已布下。
我闩緊房門,整個人團進被窩,蜷成一團,止不住地發抖。
5
到了晚上,終於有人來敲門。
「小主,用膳的時間到了。」
宮女將一個精美的食盒放在房門口,便徑自離開了。
我恹恹地從床上起來,拿起食盒。
第一層蓋子掀開,裡面是一壺茶水。
第二層,裡面是四個涼透了的大白饅頭。
我不由皺起眉頭。
我自知身世低微,不免遇到些捧高踩低之事。
但沒想到,內務府的人竟這樣明晃晃地欺辱人。
也罷。
左右今日也沒什麼胃口。
我嘆了口氣,掀開了最後一層蓋子。
一柄冰涼的匕首,正靜靜地躺在裡面。
我手一抖,蓋子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喧哗聲。
「內務府的人這是何意?
「竟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本小姐?」
隨後便是食盒摔在地上、碗碟破碎的聲音。
我循著聲音,推門朝外看去。
出聲的人是當朝大將軍家的嫡女梁芙顏。
此時,她一臉不忿地指著散落在地的幾個饅頭罵著:
「我家中僕人吃的都比這好些。
「你們這般作踐我,不怕我告我爹爹治你們的罪嗎?
「一群下賤的狗奴才!」
許是今天積了不少怒氣,梁芙顏越罵越來勁。
各種粗鄙的話語層出不窮,聲音也洪亮似潑婦罵街。
秀女們都被聲音吸引,推門看熱鬧。
其中不乏附和埋怨之聲。
看樣子,不止是我和梁芙顏,所有秀女都隻得了幾個饅頭和一壺茶水。
梁芙顏帶頭罵了半天。
但那些嬤嬤宮女們好似憑空失蹤了一般,自始至終沒有露臉。
她討了個沒趣,罵罵咧咧地甩上房門,進屋自個發悶氣了。
其他人見沒有熱鬧看了,也便各自回屋了。
我望著被梁芙顏扔出房門、滾落在地沾了泥汙的幾個饅頭。
猶豫片刻後,偷偷將它們撿起來,藏進了衣袖裡。
6
第二日一早。
嬤嬤宮女們還是沒有出現。
我聽見門外不少人在抱怨。
而我隻是默默栓緊房門,又將桌子推到門後牢牢抵住。
我手裡有八個饅頭。
我將其中四個用油紙包好,藏在梳妝臺的抽屜裡。
餘下四個照常放在食盒中,我掰了半個慢慢吃了。
又倒了小半杯茶水,稍稍潤了喉嚨。
隨後便躺到了床上,盡可能減少活動,讓自己保持體力。
第三日。
依舊沒有任何人出現。
所有人終於意識到了問題。
我們被囚禁在儲秀宮裡了。
手裡的食盒,就是我們最後的補給。
四個饅頭,一壺茶,能堅持多久?
「你們憑什麼把我們關起來!
「放我們出去!」
梁芙顏對著門口大喊大叫。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早在第一天,她就將食盒扔了。
其他人好歹還有饅頭吃。
而梁芙顏是實打實餓了三天三夜,小臉都蠟黃了。
有幾個膽子大的秀女跟在她身後,同樣大聲抗議著:
「儲秀宮的宮人們呢?
「為什麼不給我們吃喝?
「你們這麼對我們,不怕有朝一日我們當了妃子,治你們S罪嗎?」
門口的侍衛似笑非笑,像在嘲弄著她們的不自量力。
「幾位小主還是請各自回房吧。
「至於吃食……」
侍衛詭異一笑:
「等時候到了,自然會有人給你們送來。」
這番推諉的話,讓梁芙顏氣得不輕。
她冷笑一聲道:
「今天本小姐還非出去不可了!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狗奴才敢不敢攔我!」
說著,她直接不管不顧地往門外衝去。